二十三 第二次斗争〔1〕
明媚的五月春天到来了。 我的女儿清明也满一个月。 婴儿长得就是快,一天一个变化,才来到人间三十天,小丫崽子知道用眼睛找人,乍舞着rou乎乎的两只小手,不停地吱呀呜哇乱叫。如果她饿的时候,会眨着和高粱红一模一样大眼睛,四处踅摸mama,要是粉嘟嘟的咂咂迟到一会儿,她立刻就扯开嗓子嚎啕大哭。 其实,人生难得一次欢乐, 不过,最乐也莫过儿女成群。 我知道我的命运,这辈子也只能一个女儿。 虽说生男生女都一样,但是男人比女人力量大。 我娘安慰我说:咱家丫蛋儿的命硬,将来会有大用处。 至于我的女儿有没有大用,那肯定是将来的事情,距离现在很遥远,我无法判断。如果说我的女儿命硬,我绝对相信,丝毫不怀疑。这不,一个不大点的小人还不会说人话呢,就已经把她老爹给方得没有一步退路,紧跟她匆匆降临的脚步,我放长假回家呆着了。只怕是这小丫崽子还不知道,她首先克的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还不认识的亲爹啊! 一个星期前,历时一个月的学习班毕业了,完成其历史使命。 我们首届毕业生数十号人,除了那一轮“水房中的月亮”重新升上天空,其余的人和我一样,全部被“光荣”的放长假。直到这时,我才如梦方醒,也切切实实明白,今天的胡卫东和从前的王厂长的确不一样,他这一回玩真格的,把我都给玩到了厂大门外面。 在小会议室里,向我们宣布放假的那个人,依然是劳资科科长。 这次他又说:“本来胡厂长要亲自给大家讲一讲,不巧,市里有一个重要会议要他去汇报工作,他委托我向大家转达几局话,第一,他首先感谢同志们思想觉悟高,能够清醒认清当前形势,顾全大局,没有拖企业改革工作的后腿;第二,他希望同志们走到社会上一定要遵纪守法,努力做好自谋职业的同时,继续为我国改革开放的伟大事业添砖加瓦……。” 草他娘的!扯他娘的王八犊子! 我心里大骂着,无法再听下去啦! 一时间,五味杂陈的我,那点自娱自乐的安慰早跑到爪哇国,有股说不出的不得劲儿,脑袋已经乱成一锅粥,一遍一遍问着自己,难道我就这样不声不响一走了之,难道我就这样让人一句简单的话打发回家了?难道我爹用性命给我换来的谋生工作就这样失去了? 月有阴晴圆缺, 命是先天注定。 有人忧愁有人乐, 并非人人垂头丧气。 坐在我旁边的大张,就属他最嘚瑟。听人说,他南下北上的倒腾,挣了不少的钱,却和老婆也睡不到一块,又娶一个二十三的大姑娘。他一听说不用上班了,显得异常兴奋,转过头冲后面的老曹说:“这回咱们总算是自由了,想去哪儿去哪儿,想干啥就干啥。” 老曹也是咱厂的人尖儿,娶了一个回民媳妇,倒插门,住在回回营,媳妇那边开了一家清真馅饼店,生意兴隆火热,达到天天客满为患的程度,逼得他常常休事假,他现在不用再请事假,也附和道:“咱比那些停薪留职的人合算,毕竟每月还发我们一点生活费。” 大张的腰杆子更硬,不屑道:“草!那点钱不够吃一顿饭。” 老曹却不以为然说:“苍蝇腿也有点rou,能嗍了一口就嗍一口。” 大张低声笑道:“你真是穷怕啦,拉屎捡豆瓣,打算还下碗大酱呀!?。” 在两人悄声又不失热烈的对话中,这次告别大会也结束了。 我木然地站起身,随着稀稀拉拉的人流走出小会议室。走到二楼缓步台,碰见正上楼的情儿。我低下头想溜儿,不愿让她看到自己的狼狈样,却被她香喷喷的身子挡住去路。 她说:“都放假回家去了,难道不想和jiejie话个别。” 我有点不好意思:“嘿嘿,这又不是永别,我们还会见面的。” 她扫眼周围说:“我看还是上班好,这样就可以天天见面了。” 我不解其意,附声道:“jiejie要想看我,趁现在就多看我两眼呗。” 她说:“你现在还没死呢!看看你,火都烧上了房你还没一个正行。” 话语间,她还像从前那样,“飞”给我一个令人心悸的眼色。 我当然心领神会,跟在她身后默默上了三楼,走进她的办公室。 她问:“知道为啥叫你?” 我回答得也实在:“不知道。” 她叹道:“你咋就没脑子,不会好好想一想。” 我望着她,很认真想了想,还是没想出一个所以来。 只听她又说:“就知道一个劲儿摇头,不会转一转弯子。” 我实实在在回答道:“我这个臭脑瓜子就是一个摆设,一到正经的时候便用不上,就说上一回你和我说了半天一个‘缓’字,搞到最后我也没弄明白,末了把事全办砸了。” 她说:“过去的事你还提它干啥。” 我说:“现在都已经这样啦,我还能有想啥想法?” 她说:“啥事都得给你剥皮说瓤,你知道不知道?傻刘回水房了。” 我肯定不是一笨到底的人,一听她的话,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过正因为此,我有点不高兴,不耐烦说:“我眼睛不瞎,还看不见这一点事?但不管咋说,人家傻刘是一个正宗的二傻子,我这个大傻老爷们总不能和大傻娘们攀比吧?” 她听了我的话,也立刻卡了壳,只有翕动几下嘴唇。 其实我仔细一想,还是能够猜出来她没有说出的那句话。也许她想对我说,你有啥牛可逼的,不也是一个大傻子吗?我猜测她没好意思说出口,大概怕伤到我的自尊心吧? 此时,再说更多的话已显多余,我默默地走出办公室。 不过,我回头一眸再看情儿的时候,突然生就出一种悲凉。 我悲哀地感觉到,也许自己真的投错了胎,要是自己能脱生一个女人该多好啊!先别说生一个像情儿这样美丽的女子,哪怕脱胎成一个像刘蓓蓓那样“泡泡糖女”也行哦。 记得那年,一种叫“大大泡泡糖”的口香糖流行中国大陆。 那时走在街头巷尾,随处可见女孩子们吹白白的“泡泡”玩。 刘蓓蓓早就不是小女孩,按照今天的话说,她就是嘟着一个装逼的嘴,喜欢玩萌,全车间只有她一个老娘们天天嚼着玩。老王同志看不惯,骂道,弄个避孕套挂嘴上当逼来吹!小孟听了,哼哼一笑,跟着帮腔说,班长你还不知道吧?现在去洗桑拿的人都玩上面。 “代”班长的老王嘿嘿道,三扁儿不如一圆! 但我却深刻感觉到,哪一圆也不如那小嘴刺激美妙。 只是我还不知道,咱们的老甘同志玩没玩着刘蓓蓓上面的嘴。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我改口管刘蓓蓓叫“泡泡糖女”没有错,一点没冤枉她,因为她亦步亦趋,紧跟着大胖娘们的后尘,已经成了一块嚼在老甘同志嘴里解馋的泡泡糖。 说曹cao,曹cao到。 我下到一楼时,迎面碰到刘蓓蓓。 “呦,开完会了。”她一边蠕动着嘴一边说。 我斜她一眼:“咋的?你打算给我开一个小会?” “说啥那?你真想开小会?”她倒是一点不客气。 我坏笑道:“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可以进入!” “我是洗头妹?谁想用就用啊?!”她呸了一口。 我说:“你身子多得劲儿,把老甘都给整成了钻天猴!” “赶快滚!别把自己整秃噜扣!”她冲我低吼着。 我嘿嘿一笑,笑嘻嘻地滚了。 滚到厂大门口,和老袁头儿照上面。 我下了自行车,搭讪道:“老袁师傅忙啥呢?” 他摆弄着两钢球说:“又下班了?也没听说今个儿停电。” 我说:“厂子没停电,我身子没电了!” 他叫道:“你说啥?我没听清!” 我嘎巴嘎巴嘴,不知怎么回答他好。 见我没吱声,他又说:“傻孩子当心呀,你师傅一调走就没有人能罩着你。” 然而,大脑一时空白的我却答非所问,大声说:“袁师傅我总算听明白你说的话,穿**毛的来了兴许还有一点活儿干,要是穿西装的王八犊子来了就没有一点活儿干啦!” 他很认真说:“你小子儿说错了话,我不是这个意思。” 然后正色道:“我们都是穿工装的人,和穿西装的人走得不是一个道” 我说:“你老人家说得对,我们才是一路人。” 哪知我一说完,鼻子竟然有点酸楚,真他娘的好可笑! 只听他说:“懂了就好,懂了就好。” 我说:“只是我明白得太晚啦!” 他说:“革命不分早晚,一点都不晚。” 很显然,他老人家也没有听懂我所说的话。 本来我还想再宣扬几句自己的思想,向老袁头儿再解释解释。没有想到,一股咸味涌上了喉咙,瘙痒瘙痒,感觉嗓子眼都有些哽咽,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于是,我赶紧向他老人家摆摆手,匆忙跨上自行车走了,一边骑一边想咋和高粱红说,却想起了一句顺口溜。 x主席给咱一个铁饭碗, x大人上来就钻一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