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良苦用心
翌日一早 柳纤尘在一阵酸疼中醒来,她睁眼看了看,还是昨夜的屋子,只是更亮堂些。 “夫人,您醒了?” 纤尘怔怔地朝帘外望了望,是云凉,只有她一人。 “奴婢服侍您起榻吧!”云凉瞧她从被中挪出一藕段似的手臂撑了撑身子,却始终未能坐起,便连忙迎上前。 “我想出去走走,你引我去吧……”她泛白的唇轻启着,形容有些憔悴。 云凉敛了眸沉思,许久才回道:“夫人,待会儿要去懿年殿给太后请安,是经过御花园的。再者,您的腿……” 话外之意令纤尘变得默然,缓缓扯过被子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些:“殿下是不是说了什么?” “……”云凉被一语问住,脸上现出难色。许久,才转身走到殿内的一架书岸旁,行动迟缓地取来一卷竹简,呈到她面前:“殿下要夫人每日刻出同样的一份竹简,才能出殿…半个时辰……” 纤尘接过竹简展开看了看,上面齐列写着两首诗。其中一首《式微》字迹纤细且隽秀,另一首《桃夭》则笔锋劲逸、宛若行云,显然出自不同人之手。 “式微,式微,胡不归……”逐字默念着,这首诗,确也是她喜欢的。然而读到最后一句,那隐在角落里的落款也随之闯入她的视线——慕容。 带着疑惑,她的目光搜寻起另一首诗的落款,只见那朱砂染就的字眼,正是一个“钰”。 “呵呵~~我的字迹可不及他们,刻成一个模样只怕不能……” 云凉见她急急将目光从竹简上移开,又强扯出一笑,知她是在刻意掩饰,便也顺着她的话说:“夫人说的是,您尽管按您的笔法刻写,负责监察的沈太傅也不是那么严苛的。” 监察?还真是有心了……柳纤尘心头叹息着,手头攥着竹简已攥得“咯咯”响都不自知。 “只是,拿篇寻常的篆体竹简便足以让自己受的了,何必特意动用他们之间的诗文?还是书着自己相对擅长些的行体字,如此反倒减轻了些难度。从此处看,自己岂不是还要谢他的‘良苦用心’?” 云凉瞧她原本泛白的脸色渐渐回暖,不禁展露会心一笑:“夫人,先把这盅参汤喝了吧!” “……” 云凉瞧她依旧怔然,便将汤盅递得又近了些:“夫人……” 柳纤尘这才回过神来,盯着那汤盅上升腾着的缕缕白烟看,她觉得自己应该把自己养的好好的,不然,今后又哪来什么力气逃出这“龙潭虎xue”? 如是想着,她接过汤盅喝了起来,只是一口还未下肚,便“噗”的一声,给吐的一滴不剩。 “这……”她不解地看了看手中剩下的大半参汤。 云凉见状连忙上前擦拭,俯至她耳边低声道:“这是奴婢私下为夫人煨的药,味道可能有些苦,但对夫人身上的伤大有益处。” “如今连喝幅药都要遮遮掩掩,自己已然沦落到如此地步?好一个命比纸薄的夫人。”想到这里,她不禁神情悲恸:“唉,还是去见见太后吧,没猜错的话,把自己推向谋害皇后深渊的人,应该就是她……” 心下如是叹了一把,她抬头含笑看向云凉:“替我找件衣服来吧!” 此刻落韵楼 “秭颜姑娘,一大早把mama我唤过来可是有什么事?”一脸困意的老鸨一边以帕子拭了拭脸,又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漓城雪素手调琴的动作停下,将一双玉白的手伸入一方盛满清水的瓷盆中净了净,才浅然道:“那位紫衣公子不曾回来过么?” 老鸨哈欠声打的越发长,挤挤眉回道:“你莫不是看上他了?” “这就不用你cao心了。”漓城雪起身走到轩窗前,将手探入风中抚了抚:“两年前你答应我的事,不会忘了吧?” 老鸨闻言,旋即正色,回道:“哎哟,哪敢忘啊!您说,想让我做什么?” “今日,我会离开这里……”说着,她缓缓转过身来,轻瞥老鸨一眼后接着说道:“倘若那位公子回来问起,你就告诉他,三个月后,復城渌水之畔嫣然阁,我在那里等他。” 老鸨诧异的张了张口,疑道:“復城?你是漓蔓人?” “是不是问的太多了?”漓城雪冷然反问,细长的眉微蹙,清亮眸中好似攒着千万朵冰花。 “呵呵……”老鸨只得尴尬赔笑,“老了老了,说话也没个分寸,还望秭颜姑娘莫要生气。” “下去吧,顺便把流萤叫进来……” 几口茶功夫过去 “啪啪……” 一身绯色袄裙的挺秀女子远远就看到屋内临窗而立的漓城雪,因素知她爱清静,便没贸然进去,老老实实的敲了敲门。 “进来吧……” 那约摸二八年华的女子端端施下一礼:“流萤见过jiejie!” 漓城雪回过头与她淡然相视,问道:“确定他已经到了弱城?” “嗯,我亲自跟的,绝不会错。” 漓城雪瞧她容色笃定,又知她年纪虽小,却心思缜密,耍的一手好剑法,跟个人自然是绰绰有余的,便不再多疑。问道:“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流萤正好为此事疑惑,便借机问道:“据流萤所知,在叶城名妓芙玉之后,他并没再招惹其他女子。jiejie命流萤备下七箭,是……” “……”漓城雪静静看着流萤,蓦地觉得,世间女子最纯美的时光应是豆蔻之年。 初次见流萤之时,她和自己一样,在茫茫人海的大街上孑然一人。那时的她便正值豆蔻年华,为挣钱给过世的母亲入葬,她每日抱着一簇颜色各异的花,风尘仆仆的穿梭于各个街巷叫卖。 当然,这是后来才听流萤提起的。大约正是因为流萤丧母之时自己的母后也在不久前病逝,自己和她又在同一座城沦为孤身一人,微妙得感觉与她有些缘分,便将她留在了身边。 记得那日,是自己来到弱城的第一日。人声鼎沸的街上,流萤篮中的花被刻意找茬的客人一把甩飞,恰都落到了从旁经过的自己身上,弄脏了那袭雪白的裙。 她从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但那次她甩出一枚月刀直直削落那纨绔男子的两根手指。 如果问为什么,除了归因于自己像常人喜欢无瑕美玉一般对白衣的洁净程度有份偏执外,她觉得应该是那少女脸上与自己颇有几分相似的清冷神情,让自己有种久违的熟悉感。 “jiejie,你怎么了?”流萤见漓城雪凝着自己怔了许久,不禁扬手顺了顺肩侧微乱的发。 “没什么……你也下去整理整理自己的东西,酉时一刻,在楼下等我便是。” 流萤小小松了口气,又是端端施下一礼作告辞状:“嗯,那流萤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