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良奴送主（二）
滴漏声不断，朱门紧锁的寝殿里，柳纤尘主仆二人屏气凝神的听着外面的动静。谢天谢地，大概半个时辰后，殿外的廊道里终于传来梓幺禀求参见的声音。 “殿下让jiejie速到东门去候着，让奴婢暂看着夫人。”梓幺小心翼翼的将云凉招呼到门外，压低了嗓子道。 总算是舒了口气，云凉盯着梓幺，一双圆溜溜的眸子瞬时间精神不少。她顺着梓幺朝屋内探望的视角看去，纱幔团团包围下的床榻之上，一身雪白蚕丝寝衣的女子侧躺着，睡状安和。 到了这个地步，不能再有意外了，云凉心下想着，摇摇手将梓幺引进了寝殿。 “啊...”一声闷响还未及完全发出，便被封于云凉的手中。这一掌几乎在瞬息间让梓幺倒地，陷入了昏迷。 “走！”将梓幺拖到屏风后，云凉一把握住躲在纱帘后的柳纤尘的手，拉起她便往殿门外走去。柳纤尘愕然的愣了好几秒，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边连忙快步跟上云凉的步子，一边则细细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易容术许久不用，若不是有夜色掩护，她真怕还没走出这紫虚殿，就被人识破。 看着走在前面的云凉脚步稳健，一颗心仿佛立时就要往东大门扑去的样子。柳纤尘内心里忽然尝到一丝新甜，她和她，一冷一热的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这一刻，柳纤尘感觉到一股在这后宫中从未有过的，稳稳的踏实感。 也许今夜过后，便是永诀。柳纤尘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悄悄松开了云凉的手，趁她不注意刻意放慢些脚步，偷偷在后面打量起云凉的背影来。她才发现她最近身形瘦了不少，都是自己给拖累的，再加上懿年殿那位主子... 柳纤尘只觉两眼酸胀得厉害，只好狠狠吸进一口冷气，仰头朝天空看了看。很快，又佯装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模样，用力朝云凉追上去。 “夫人，放心吧。云凉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阔步走在前面，额心已沁出星星点点的汗珠，云凉却一刻也没停下脑子的运转。她反复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但却忽然有些不敢回头去看柳纤尘。她知道那不是因为她换了张脸，而是因为...... “好你个云凉，这么晚了急着去哪？” 话音刚落，神思归位的云凉乍一眼便瞧见一竿翠玉长笛就要敲上自己的脑门了。她下意识赶紧一闪，总算躲过一劫。然后她几乎立刻朝眼前的人翻了个白眼。心里直骂道：好没意思的人，竟会做些雪上加霜的事。 一身青衣飘扬，长发披肩的箫湛见云凉不高兴，原本便有些失落的情绪又跌落一层。他一脸忧色的咳了两声，拽着云凉的肩膀拉到一旁，俯身轻言轻语的朝云凉问道：“夫人现在怎么样了？” 闻此言，云凉不自禁的目光斜视了一眼柳纤尘的所在，不过为免箫湛怀疑，很快她又掩饰过去。她一把拉开箫湛的手，满脸严肃的回道：“回王爷的话，奴婢这会儿正赶去宫门接应秦侍郎家的大姑娘。秦姑娘一回来，兴许夫人就有救了。” 秦蔓回来了？箫湛懵了一瞬，按道理自己先前已在从芠澜回碧落的必经之路上安排哨兵。岂有人回来，自己还没得到消息的道理？ “几时得到的消息？”箫湛握住玉笛的手往后收回，认真语气追问道。 “王爷真关心我们夫人，就别再问了，放奴婢去吧。”云凉说着，便强行绕过箫湛，仍旧往原来的方向快步走了去。 “......”被撂在原地的箫湛百思不得其解，完全没有注意到云凉身后跟着的柳纤尘。他心想着柳纤尘身上的七惑毒或许真可以通过秦蔓之手解除，此刻他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她现在的状况，哪怕是躲在窗外看一眼也好。 于是他便独自一人朝着紫虚殿，和她们相反的方向走去。 不消多时，蜿蜒的青石板路的两端，两人终是渐行渐远。柳纤尘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看那一身青衣的人，默然间，唇角弯起一个弧度。像箫湛这样一个不羁之人，快意潇洒才是他该有的生活吧。也许自己走后，他会比现在过的幸福；也许，他还会再遇上吟萱，终成眷属...... 皇宫东大门到了。云凉和柳纤尘二人走到又阔又深长的巷道口，尽管黑漆漆不见头的巷道另一端重门深锁，但若细心体会，会发现宫门外的夜风竟要比宫门内凉爽一些。 然而深宫大院的戒备不可小觑，她们甚至都还没有说上一句话，乌压压的侍卫队便团团围了上来。“什么人？”好些个侍卫异口同声朝她们逼问道。 近百支长矛的利刃朝她们刺将过来，一股兵器所独有的森冷气息拂面而来。一时间，柳纤尘二人被禁锢于极小的一方土地。这阵势仿佛她们稍一不注意，身体就要被捅出好些个窟窿。 云凉轻轻拍了拍柳纤尘的手，她想告诉她不必紧张。不若时，便有持火把的另一队侍卫赶了过来。有了火把照耀，周围立刻变成明晃晃的一片。 “是殿下身边的云姑姑！”其中前排的一位侍卫叫出来声。 云凉她便趁势夺了这名戍守侍卫手中的火把，一手高高举过头顶。那种安静而威严的气场很快将众人震慑住，纷纷朝后退了几步，不敢擅动。 “听说东门现下是许将军负责看守，你们将军在哪？”云凉不卑不亢的语气问道。 “将军他......在城楼上的小阁间下棋呢。”其中一个直性子的高个侍卫含糊不清的独自嘀咕着。而其余人皆无反应，只是都收了兵器，不再围着她们。 这时，宫墙旁的阶梯处传来一声长笑，声音很是响亮。让人一听便可猜想到，此人身形必定壮实。 “见过云姑姑！”许将军合手福礼，“云姑姑这么晚来这儿，是殿下有什么要紧事差您来办？” 云凉心下只道果然是个腰圆臂粗的壮汉，只是偏生又生了张先生脸。笑起来的样子，让人觉得憨态不足谄媚有余。 她俯身回以大礼，含笑道：“也没什么要紧事，奉殿下口谕来接应秦大姑娘入宫为蘭夫人诊病。” “眼下子时将至，烦请许将军下令开城门！以免贻误夫人的病情。” 许将军摸摸下颌处的一把灰青色小胡子，思索了片刻回道:“这宫门开合事关皇室安危，没有殿下金牌为证，属下实在不敢轻举妄动。要不这样吧云姑姑，您随属下一同去楼阁上观望怎样，倘使有人进来，在城楼上便可瞧得一清二楚。到时再下令开门，自然是两全的。” 说话间他的眼睛一直在柳纤尘的身上打着转儿，一会儿发怒的样子，一会儿邪笑的样子。这令柳纤尘感到一丝慌张，他似乎看出了自己的易容面皮。 “许将军只管开宫门便是了，真要有什么事，也轮不上你顶罪！”云凉口气坚决，试图说服他打开宫门。这是关键的一举，她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