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一国公主

    将手中石子抖落，叶扶柳转过身，拱手作揖道：“不知长公主在此，若有惊扰之处还望长公主恕罪！”

    箫曦月斜唇笑了笑，摆摆手将宽大的云锦袖子挥舞起来，背身朝后面跟过来的侍婢命令道：“在那儿候着便是。”

    语罢，她缓步走到湖边，打趣口吻道：“近日母后身体违和，皇后娘娘又身怀三甲...”顿了顿，“还有紫虚殿那位也...看来叶司音最近的演奏场数是大不如前了。”

    “所以，你才有时间在这夜凉如水的秋夜出来透气，回想昔日儿女情长，是也不是？”她走到他对面，夜色中一对眸子闪耀着明珠般的光芒，痴痴的看着他。

    “咳...”叶扶柳喉中咕噜一口干涩，双脚不自觉的移到离对方更远的位置。回道：“不瞒公主，微臣确有一事挂怀。只不过，不是儿女情长，是柳相之死令微臣格外担忧。”

    箫曦月闻言冷呵一声，捏着蚕丝帕子随意摇晃起来，一脸淡漠神色道：“对啊，本宫知道叶司音进宫来是得了柳家的大力举荐。用手指头想，也知道叶司音与柳家素有渊源。现下柳蕴章先被革职，后又被刺杀，叶司音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

    沉默片刻，他双眉紧锁，仿佛经过认真的思量才说出这番话来：“逝者如斯夫，往事已矣。微臣纵是心伤丞相被害，却更为另一事悬心。不瞒长公主，在入宫之前，微臣年少时曾与一少女许下白首之约。只是年少轻狂，原本不过是玩闹间的一句戏言，怎料她却当了真。”

    他抬头看月，声音不觉间动情，“只是我与她终究长大成人，我虽不爱她，却不忍伤害她，在心里默然将她视为义妹。”

    “义妹她出落的极是清丽脱俗，亦是大户人家的嫡出小姐，我怎能辜负她如斯年华，最终耽误她的终身幸福呢？所以我选择悄悄离开了她。怎知后来...”

    “后来怎样？”箫曦月听着听着，竟当本古诗经里的爱情故事来看待，深信而入迷。“你快说，后来她怎么样了？”

    叶扶柳看着对方的眼神已经完全受自己的情绪牵动，心里越发有底气讲下去，接着说道：“后来我留书独自回到了家乡叶城，可不到一个月后，她便追来了叶城。我便只好离开叶城，来煙城投奔家族故交柳家...之后便如长公主所说，丞相举荐我入宫来司乐局当差。”

    并没听出什么跌宕起伏的情节，箫曦月撇撇嘴，冷不丁的打趣道：“你又不是唐玄奘，如此貌美痴心的女子，何苦负她来！”

    “唉...”叶扶柳长舒一口气，面上具是懊悔之意。他接着说道：“昔日在叶城，她曾派人送我多支羽箭，留下话说要取我性命。她虽是以这样的决绝方式来安排我与她的重逢，想着往日她的善良温婉，我始终认为她只是在赌气。”

    “得不到，就毁掉！”这也是本宫的作风，箫曦月一边说着一边想象，忽然之间，她开始对叶扶柳口中的义妹产生浓厚的兴趣。

    “本宫也觉得她在气你。话中所提，你义妹她是个身怀武功的女子？那后来怎么样了？”她追问道。

    叶扶柳转过身去，在旁边的草地上席地而坐下来，接着说道：“后来，她终究追到了煙城，甚至追到了柳府。”

    “这次，她没有食言。她出现在柳府的第一晚，便是专程来刺杀我。虽然在柳家世兄的帮助下，我侥幸免于一难，但经过那次刺杀之后，丞相和世兄都对义妹起了戒备心。他们甚至都认为她是妖女，不是常人，一个常人怎么可以来无影去无踪呢。”

    “你刚才说到第一晚，那是说她经常光顾丞相府咯。”箫曦月脑补着月黑风高夜的画面，忽然觉得背后有一阵凉风袭来。她被吓得立刻窜到叶扶柳身旁，也学他盘膝在草地上坐着。

    见此状，叶扶柳心下不禁哂笑，这长公主平日做的皆是些欺善怕恶的事，素来在宫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宫女宦官们没被她整的轻。没想到，真听见点不曾经历的事，竟这般畏惧。这样看来，同为一国公主，漓程雪早胜她无数。

    “正因为这样，柳府上下无一人不知白衣妖女刺客。日前丞相遇刺，长公主认为微臣的义妹如何能逃得了干系？”叶扶柳深看箫曦月一眼，黑如曜石的瞳孔里仿佛藏着不尽的懊悔与担忧。

    她愣住了，在他的注视里屏住呼吸。美色当前，还是咫尺间的距离。感受着他的呼吸，她自以为读懂他了今夜的愁绪，她也因此更加觉得眼前之人是个有血有rou有灵魂的美男子。

    “恐怕殿下下旨要抓的刺客，便是微臣的义妹了。”叶扶柳适时的又加重了一句叹息。

    箫曦月这才回过神来，忽然脑中一个激灵，她想起一件事来。便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道：“听你这么说来，本宫倒是正好想起今日早晨在风华殿附近遇见李越，他和侍卫的交谈中，本宫似乎听到刺客已经被捉进了天牢。他们似乎还商量着什么，要画了刺客的像去追查她的出身...”

    “什么！”叶扶柳瞬间紧绷，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你也不必如此害怕。”箫曦月看着他额头冒出的虚汗，又见他立时从草地上站起，像只惊弓之鸟般来回踱着步子。一方面头一次见他这样的一面觉得好笑，另一方面呢，又想着倒不如趁此机会将他彻底收入麾下。

    她微微笑着起身，捋顺衣袍后款步走到他身后，轻轻拉住他袖子的衣角，亲和语气说道：“倘若证实那刺客真是你义妹，那她与柳蕴章并无个人恩怨，自然可以排除行刺的嫌疑。”

    “今夜与司音你在此相遇，乃是缘分使然。听你一番事情经过道来，犹如亲眼见闻，本宫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你放心，本宫会尽力保全你义妹的性命。”说着，箫曦月的手指在叶扶柳的臂上抚过。

    叶扶柳心里自是不齿，也明白今次在箫曦月身上所花的功夫未必能见效。只是此时此刻，有一丝让她生还的希望，便胜于一切了。

    他回以一笑，躬身拜道：“谢长公主，微臣感激涕零！”

    与此同时，纳兰府却是另一番惊心动魄的境地。

    兰音既是被设计入了虎口，全身而退的希望自然微乎甚微。在赶往自己宅院的一路上，纳兰枫所担忧的更多是兰音被设伏拿下之后，她和漓程雪的身份必将暴露。倘若自己之前所设想的没错，那么漓楚衾在太后生辰宴那里所求的那道保命符便是漓程雪最后的救命稻草。如此一来，他现在所需要做的，是向漓楚衾传递消息。

    而他与漓楚衾也仅仅是几面之缘，更何况如今的漓楚衾已不再是当日的漓蔓二皇子，在短时间内通知到他谈何容易。只有通过兰音，只有通过她才有可能联系到漓楚衾。

    不过此事若为箫钰所知，后果将不堪设想，他深知。正是这样，纳兰此刻的心境竟是活生生被撕成好几片。他没有忘记，也不敢忘记此刻，柳纤尘的下落依然成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