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是个女的

    张小天与李福生一同出了怡红楼，踏在青砖铺就的道上，此时月悬东山，已入夜时分了。

    张小天认真检查衣衫，将略有凌乱的衣襟整理好，沾有脂肪水粉的地方都拭了一遍，心里仍有些后怕，这帮娘们儿，太狠了！

    李福生暗笑不已，想起刚才那一幕。

    就在临行前，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张小天间接救了柳小红，或者是长得太过英俊，亦或是展现过人的见识和才气，令得那帮姑娘心生仰慕，众目睽睽之下竟对他揩油不止，莺飞燕舞的，连王mama都屡送秋波，暗示以后来怡红楼过夜可以打个折，如果可以，徐娘半老的她也可亲自上阵……

    张小天直接就落荒而逃了。

    李福生偷笑了一阵，又有些疑惑地问道：“张兄，你替官家和这怡红楼破了一桩大案，拿些辛苦钱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你为何要全数施与他人呢？”

    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前去张家大宅之前去过张小天的家里，那破墙残瓦以及污水长流的庭院，足以说明他家境不太好，那四五两银子可以够普通人家一年的生活费了，他居然看都不多看一眼，转眼就送给别人了！

    张小天只是笑笑，没说话。

    李福生似是想起什么，恍然：“喔！张兄你不会是可怜那雅儿姑娘了吧？哎呀，张兄你真是太过心软了，你莫非真以为她是刚来这怡红楼的可怜人儿？你肯定是被她们蒙骗过去了，她们这种风尘女子，最是擅长扮可怜骗人了，眨巴一下眼，挤两滴眼泪，就是想要博得你们男人的同情，掏你们的钱袋子！”

    张小天假意道：“我们男人？你不也是男人吗？”

    “我，我当然，当然也是！可我却是要比你们要多个心眼儿的，决计不会被骗的。”李福生暗道一声好险，差点被他发现了。

    这小妞真能装，张小天心里好笑，正色道：“其实吧，今日我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也是运气好，所以这笔钱在我眼中就是一笔横财，受之有愧。而且，我听说，横财在手容易惹来祸事，还不如早些用出去，也落个心安。我相信自己的直觉，她是个可怜的姑娘；再者说了，即便她是真骗了我，只要没人说穿，假的跟真的又有何区别，这样我也觉得自己做了件天大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李福生一怔，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细细一想，倒也有几分道理，这般萧洒不羁，却是与她之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他还真是个好人呢，她心里想道。

    又走了几步，张小天突然道：“贤弟，你身子可有余钱？借我几个铜板。”

    李福生一滞，你几两银子都没放眼里，像扔水塘一样，声儿都没有就没了，怎又向我借几文钱？

    张小天无奈道：“这么晚才回去，我老妹儿肯定生气了，我得买点东西回去哄她。”

    李福生噗嗤一笑，给他拿了几个铜板。

    张小天接过，掂了掂，情不自禁地唱起后世的一句歌词：“都说钱是王八蛋，可长得真好看。”

    李福生奇道：“张兄，你唱的这是哪里的戏曲？我怎从来没听过？”

    张小天嘻嘻一笑，恬不知耻道：“是不是觉得‘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人闻’？告诉你，今天你听着你是赚到了！不早了，走咯！风紧扯乎！”

    声音还在飘着，人早已一溜烟跑没影了。

    李福生听得他胡言乱语，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想，这家伙还真是风趣诙谐之人，跟他相处半天不到的时间，已然让自己开怀大笑了好几次，真不知他脑袋里装的是什么。

    她心情大好，双手负在背后，蹦跳着离开了。

    不远处，一个窈窕有致的身影痴痴站着，女孩手里紧紧握着几颗碎银，将它紧紧贴在胸口上，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对着那个远去挺拔的身影盈盈一福。

    ……

    张小天回到家中，只见银铃房门紧闭，里面也不见灯火。

    他拍了拍门，喊道：“银铃，你在吗？你已经睡下了吗？开开门！”

    张小天知道她在家，大半夜的一个姑娘家家也不可能到别处去，指不定在生自己气呢，于是拍门拍得更卖力气了。

    里面的银铃终于忍不住了，没好气道：“别敲了！吵死了！你还回来作什么？干脆住那青楼里算了！前几日才信誓旦旦说不再去那种地方，眨眼功夫又打回原形了，哼！你去罢，以后我再也不管你了！”

    张小天这才恍然，原来她是因为自己又去那种烟花柳巷之地才生气的，不由得赔笑道：“老妹儿，开开门，哥知道错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样，你听我解释。”

    里面又传出声音：“哼，我再也不信你了，你这个骗子！”

    话虽这么说，但张小天还是听到了悉悉的脚步声，虽然很轻微，但他还是捕捉到了，心里暗自好笑，这小姑娘一定是偷偷跑到门后贴着耳朵听外面动响呢。

    张小天喃喃似自语道：“今天忙活了一天，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口，原以为家中有些暖饭热粥，没想到……唉，既然如此，倒还真不如回怡红楼里呢。”

    说着，他转身就往回走，心里默念着：一，二……

    “吱呀！”门果然被打开了，露出一张微怨的小脸蛋，银铃哼一声，道，“回来！我给你把饭热一下。”

    看来我哄姑娘的功力一点没落下啊，张小天一笑，扬起手中的东西，道：“银铃，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东西？”

    银铃惊呼一声：“羊脂韭饼！”

    张小天手里拎着一只油纸袋，里面放着几只香饼，饼面焦黄泛油，羊油的熏香配合韭菜的清香，腾腾扑鼻而来，让人食指大动，这正是宋朝很出名的小吃。

    见银铃情不自禁舔了一下嘴唇，张小天笑道：“吃吧，哥特意给你带的。”

    银铃一把接过，迅速拿出一只饼塞入嘴里，呜咽啃了几大口，蓦然惊觉，刚才还打定主意要晾她哥哥几天，没想到几只香饼就把自己给收买了！

    想到这儿，她鼓着腮气呼呼地瞪了张小天一眼：“哼，别以为我这样就不生气了。”

    真是个小姑娘心性，张小天也不计较，柔声道：“不打紧，吃了再说，凉了就不好吃了。”

    银铃这才心满意足地吃下一整张饼，也不再黑着小脸，疑惑地问：“你怎知我喜欢吃这饼？”

    “那日从衙门回来，你经过那羊脂韭饼时，多看了几眼，脚步又放慢了些，我便猜你是喜欢的。”

    银铃脸色终于柔和了一些，又不想服软，只好嘟着嘴不作声了。

    张小天一本正经地开始吹牛皮：“好了，不气了吧？其实，哥真不是去那种地方寻欢作乐的，那些姑娘见我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丰神如玉，纷纷朝我抛媚眼，我都是义正言辞地将她们推开了，根本——不留恋！”

    “嘁，大骗子！”银铃皱着小鼻子，不满地小声嘀咕，“居然还带李公子去那种地方……”

    张小天耳尖得很，暗自失笑，却故意装出很遗憾的样子，认真道：“银铃，我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很坏很坏的那种，关于李福生的。”

    银铃一怔，急道：“什么消息？”

    张小天还在故意吊她胃口：“她……不说也罢，唉！”

    银铃气得牙痒痒：“他怎么了？”

    “你当真要听？”

    “说！”

    张小天又叹了口气，慢条斯理地说：“她呀，其实是个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