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一章 离愁
秦怜见人来得多,不便留在扶堇轩,便向锦依和锦如告辞,先行离去。 司马玉楼几人进了正厅,锦如坐在哥哥旁边,垂头不语,心中甚是不舍他远赴江南。 司马玉楼向锦依使了个眼色,“我还从未来过你从前住的院子,带我四处看看。” 锦依明白他的意思,留下祖竣天陪着锦轩兄妹话别,自己带他来到院中。 虽是早已知道锦轩这几日就要离京,可日子到了跟前,锦依心中也觉伤感。和司马玉楼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指给他看刚回京时自己在院子一角种下的几丛建兰,如今已结出几朵嫩黄狭长的花苞,喟叹道:“刚回来的时候,愿以为会在这里住上两三年,谁料到如今这建兰还未开花,我却已……” 她话未说完,只是回头向他温婉一笑。 司马玉楼清隽的眉宇间带了丝得意的笑容,“你没料到,可我却是早就谋划好了的。” 锦依哑然,他外表看来飞扬俊逸,不熟识之人只道他身份尊贵,性情闲雅,对权势功名淡泊无求,甚至有些肆意随性,疏狂不羁。 但锦依却深知他师从季先生所学文韬武略,多年在外历练更是殚见洽闻,兼之他心性隐忍坚毅,谋而后动,若他愿追名逐利,将来权势想必不输于他父亲当年。 不由得轻声问他:“玉楼,你这些年放着京中的安逸日子不过,每日奔波忙碌,除了重启西域商道,可还有别的打算?” 司马玉楼听了她这话,神色显得凝重起来,唇边的笑意略有苦涩,良久才缓缓开口,“其实我与你一样,都是在前尘旧事中寻求一线真相。” 声音低沉,带了些许莫名的失落。 锦依从未见过他这样低落的样子,心下渐渐起了忧虑,又有不解,蓦地想起上元节之夜他对自己说的,自二人初见,命运便已纠缠在一起。 锦依每次想起这话,都觉有些困惑,自己与他在梅居相遇,之前并无任何瓜葛,原以为或许是真正的秦锦依与他幼年便相识,之后还特意向锦如打听过,才知秦锦依在被送到尚秀堂之前,从未与司马玉楼见过面。 此时听了他的话,锦依心中升起一丝淡渺似烟的疑惑来。 司马玉楼抬手抚平她蹙起的秀眉,眼神再次变得坚毅,“别担心,世上不会有永远隐匿不现的事情,总有蛛丝马迹可寻。”顿了顿,又道:“今日出门的时候就传来个新消息,我不想影响你今日的情绪,待明日回去后再同你细说。” 锦依很想问他上元夜说的那话是何意,张了张口,终是没说出口。 自己与他相识虽久,在一起生活却毕竟只有短短数日。纵使情深似海,夫妻之间亦是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打下牢固的基础。相知相守并不只是简单的一句承诺,惟有共同经历了波折艰辛,不离不弃,才是真正的守望依靠。 她将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掌中,与他紧紧相握,心中默道:我愿与你并肩,不畏艰险。 脸上却扬起清越的笑容,对他说道:“回去吧,看看他们说得如何了。可惜锦轩就要走了,如儿又有了身孕,原先说了几回要去钟山狩猎的,如今看来,恐怕要好长时间都不能和他们兄妹一起去了。” 司马玉楼笑了起来,“你想去的话,待母亲寿辰过了,我们两人去便是,带他们做什么。” 两人手牵着手走回厅中,锦如双眼泛红,祖竣天正在旁低声哄劝。 锦轩见他二人携手而入,心头莫名地涌上一阵酸楚。 锦依出嫁当晚,他独自在府中饮了一夜闷酒,心头的苦涩竟然更胜锦如出嫁之时,他酩酊大醉之际,蓦然醒悟,原来自己幼时对锦依的那丝荒唐情愫,竟一直未曾淡去。 他本是克己守礼之人,一直以为自己过去九年对锦依的牵挂,只是因为她遭遇凄苦,无依无靠。及至她回来后,从她淡淡的疏离中,锦轩隐然又觉得她变得有些陌生。 自这两日明白了自己对她的心思后,锦轩心中无比痛恨自己,一次次提醒,她是自己的族妹,就算她没有嫁人,也不可能嫁给自己。而且,她嫁得正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 他前所未有地期待远赴江南,或许过上几年再回来,自己荒唐的念头就已烟消云散了。 他站起身来,笑着对祖竣天说道:“你带如儿回府吧,以后要是再让我知道你这样不知轻重,可别怪我这大舅子出手无情。”
说罢,他深深看了一眼锦如,再望向司马玉楼和锦依,爽朗地笑道:“我还有些东西要收拾,就先回去了。明日一早离京,你们也不用来送我,就在今日此时别过吧。” 锦如大吃一惊,忙道:“你不是说后日走么?怎么又改成明日了?” 锦轩含笑说道,“现在你一切都好,我也没什么牵挂的,父亲那里我昨日也已去过,早走一日晚走一日有何区别。” 众人都默不作声,离别的愁绪悄然蔓延开来。 锦轩心中黯淡,眼前四人,两个是最好的朋友,……另两人是自己最关心的meimei,只觉眼眶酸涩,就要滴出泪来,咬了咬牙,迈步向厅外走去,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们都各自保重吧!” 祖竣天将锦如搂在怀中,不让她看哥哥离去的背影,口中不停地道:“莫哭,莫哭,你哥哥过段日子就回来了……” 司马玉楼和锦依转过身来,望着锦轩大步走出院子,司马玉楼神色平静,想是他常年在外,早就习惯了聚散离合。 锦依却心中难过,锦轩一直都很照顾维护自己,但今日他却几乎没和自己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看都未看过自己一眼,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锦依默默叹息,莫名怅然若失。 锦如嘤嘤的哭声自祖竣天怀中响起,令人更添离愁,司马玉楼对她道:“江南到建邺坐船只需十几日,你若真的想他了,过些日子让他回来看你就是。” 锦依走到她身边,轻声劝慰,“如儿,快别哭了。你如今正是身子要紧的时候,切不可过度伤心。” 祖竣天亦是连连点头,锦如这才抽抽搭搭止了泪,安慰自己道:“也是,反正江南也不远,待我将这孩子生下来后,想哥哥了就坐船去江南找他。” 说着,她轻轻推了一下祖竣天,小声埋怨道:“都是你,害得我现在哪都不能去……” 祖竣天忙道:“对,对,都怪我,待我儿子出世后,我打他屁股给你出气。” 锦如终于破啼为笑,“你打他做什么,都是你这当爹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