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昔日的过往（二）
在故事讲完之后，查理用力地将酒杯砸在桌上，“说什么我们才是背叛团长的一方？乔纳森，你这家伙现在究竟在搞些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袭击兽人的部落，将他们俘获并当作奴隶卖到没错吧！” “没错。” 对于查理的指摘，乔纳森面不改色地予以承认。 “团长当年就是为了拯救陷入水火的同胞而丧命的！你却和那些外国的佣兵干出同样的勾当！这不是背叛又是什么？” “这么做当然是为了保全团长所珍视的工会，既然托付给了我，那么我就必须完成团长的遗愿。而团长比起自己的同胞，更希望将这个工会一直延续下去。” “胡扯！早已面目全非，这也能称得上是‘延续下去’吗？你这家伙到底脸皮有多厚！？” “当然，这要这个名字还在一天，只要我还有一天命。那么无论用什么手段，我都会达成他的愿望……” “你这是诡辩！你只是个窃贼，从团长手中窃取了他经营多年的工会！” “哈哈，窃贼也没什么不好，这不正是传承了团长的衣钵吗？” 乔纳森愉快地说道，大概是指曾经的团长的职业，是一名遗迹盗贼吧。不过，在此时的查理听来，却没有比这更加扎耳的讽刺了。 “混账——！” 查理再一次大声怒吼，只能说，果然酒精是暴力的催化剂，平常的查理要比现在冷静得多。至少不会一言不合就暴跳如雷。这一次，终于轮到了索菲亚及时出手制止他。 “还是那句话，冷静点查理叔叔……”索菲亚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对她而言想要使用军用擒拿的手法，巧妙啊地钳制住一个醉汉的四肢动作并不困难。直到查理不再挣扎，她才松手将其放开。 恢复自由的查理，就算是耍性子一样，一脸阴郁地坐回了酒桌，随手抓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听了刚才叔叔们的描述，我也说说我的看法吧。” 说着，索菲亚也重新回到了座位上，轻饮了一口因为呛杂着果汁而显得有些甜味的牛奶。 “洗耳恭听……” “首先，乔纳森叔叔当年的计划，实际上并没什么错。” “索菲亚小姐！” “查理叔叔，你也应该心知肚明才对。想要面对人数和战力均远远在己方之上的军团，并在此之上，还要设法救出被他们囚禁的大量人质，能够采取的方案并不多。想要获胜，不付出一些代价是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那么单单从战术角度来看，乔纳森叔叔的人员采配完美无缺，队伍种族的搭配也适得其所，可以说是充分发挥了各种优势回避短板，最后巧妙地掌握时机，一举完成了最初的计划。不，战果在预料之上才对吧……毕竟最后你们将对方的军团整个击溃了。” 从方才讲述的故事里，可以看出，乔纳森非常善于观察和掌控人心，他在作战中利用丰富的手段，来给敌人营造出许多心理上的错觉，从而引导作战进程朝着自己预期的方向发展，这恰恰是前世的‘黑衣男人’最不擅长的思维领域。 比起心里战，‘他’更擅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和穿针引线般的打击精度来达成作战目标。所以，对于和自己不同风格的战术家，索菲亚对乔纳森又有了崭新的评价。 “不过，乔纳森叔叔，你的问题应该在于——没有把计划的详情，事先告知其他人吧？只是非常机械地传达了‘你们应该做什么’，却没有告诉大家‘为什么要这么做’，所以理所当然的，‘这么做会产生什么后果’便也无人得知。就结果而言，查理叔叔和你们曾经的工会会员，在面对他们团长突如其来的死讯时，难免就会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并因此而纷纷退团，不是吗？” “哼……诚如您所言。” 这或许也是乔纳森的优点，他对于自己所作所为，无论对错都不会矢口否认，从某种特殊意义上而言，他是一个‘自负’却又‘诚实’的男人。 “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战场之上，士兵往往只需要完成上层所交付的任务，就算是被当作弃子抛弃的队伍，也不会有人告诉他们‘你们被抛弃了’，如果实话实说，肯定会影响到士气和作战结果。毕竟弃子的作用，往往都是扰乱和拖延时间……” “啊啊，没错！这家伙居然把我们的团长舍弃了！” “不，我想团长先生和其他人不同，唯独他应该对作战的内容心知肚明才对，他明知自己被当做诱饵，却还是毅然答应了乔纳森叔叔的作战计划。考虑到他的身份和种族能力，这是最为合理的解释，或许原本的计划是——‘顺利的话我还能逃脱’吧，只不过事实发展并没有那么顺利。” “哈啊！？您，您说什么呢！有哪个笨蛋会答应这种自寻死路的……” “对此，查理叔叔，我并不认识已逝的团长先生，对于他的为人，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才对吧？” 索菲亚冷淡却充满力量的话语，让查理陷入了沉默，就算酒精上头，他还是能够清晰地回忆起曾经和自己一同冒险的挚友身影。 “啊啊……没错，那家伙就是这种笨蛋……但是！但是如果我们事先就知道的话，一定会……！” “这便正是问题所在吧。”打断了正懊悔地想要诉说什么的查理，索菲亚重新将目光转回了乔纳森的方向，“如果事先让大家知道了作战计划，一定会遭到反对。想必是团长先生让乔纳森叔叔保持沉默，对不对？” “……” 对于这样的问题，乔纳森头一次没有作出任何回应，他只是保持着僵硬的笑容，默默地端起酒杯，饮下了今天第一口酒。 “所以，归根结底，这件事上我依然觉得，乔纳森叔叔的战术并没有错。同样的，我也能理解查理叔叔和其他脱团成员的心情。如果硬要找出一个罪魁祸首的话，那么就只有……” “错的，就只有那位团长先生而已了。对吧……？” 没等索菲亚说完，意料之外的人物突然插嘴给出了答案。说话的是兽族少女——谢菲利亚，她艳丽的脸庞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冰冷表情，只可惜兽族的耳朵无法掩饰感情，无精打采地垂耷了下来。 “是的，他为了一时的冲动，将自己和自己的同伴们，都暴露在了性命的危机之中。原本，与大型佣兵团开战的决策就是错误的，就算救出了少量的兽人奴隶，也改变不了帝国的现状……就和这次爱丽丝jiejie一样，只不过是毫无责任的自我满足罢了。他完全没有考虑过周围人的感受，也太低估自己在他人心目中的分量和价值了。” 看来，对于此次由长姐爱丽丝所一手营造的局面，索菲亚的心中直到此时，都依然是充满了无奈和不满。 “呵呵，您说得没错……那时候如果早知道是这种狗○养的策略，我们就算揍他一顿也应该把阻止他……！” 查理说着又干了一杯，他的脸颊已经涨得通红通红，恐怕现在醉得就连步子都踏不稳了吧。 “索菲亚小姐，明说吧，您是在指责我对于团长太过愚忠了吗？或者说我应该和查理先生一样……” “别误会，乔纳森叔叔，我认为这是‘价值观’的问题。团长的性命和他的一时冲动的计划，两者之间究竟孰轻孰重……这种问题原本就不该由旁人来决定。就像查理叔叔所说的那样，揍他一顿阻止他也好，或像你一样，保持沉默尊重‘团长’的决策也罢，到头来只不过是每个人心目中衡量的标准不同罢了。” 索菲亚没有明确地给出答案，只不过她说出的话语已经进入了哲学的领域。事实上，就算是前世的‘黑衣男子’，也不会作出这番感想。所以，这是名为‘索菲亚’的女孩凭借自己的感性，并结合了‘一名职业战士’的人生经验，所总结出来的感悟。 “哈哈哈……说得好！鄙人越来越怀疑您的实际年龄了。哦不，应该说还未请教，不知索菲亚小姐今年芳龄几何？” 乔纳森重新摆出了犹如狐狸一般的招牌式笑容，向着眼前不同凡响的女孩这般问道。 “八岁哟。” 而双马尾的女孩，不假思索地便给出了理所当然的答案。 “呵呵，好吧，那么就当是这样，恕鄙人冒昧。如果换作是仅仅八岁，却聪明绝顶的索菲亚小姐，您如果是当时的‘团长’，您又会如何选择呢？对上门救助的谢菲利亚见死不救，对遭到残虐的同族充耳不闻吗？这就是所谓‘正确的答案’吗？”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十分坏心眼的提问，不过在场的查理和谢菲利亚却都静静地等待着索菲亚的回答，并对她投以了某种期待的目光。因为对现在的三人而言，他们的团长，正是眼前这位强大而洋溢着神秘气质的女孩。 “嗯……如果换做是我的话……我会……” 在思考了片刻之后，从那对娇柔的、正被牛奶沾湿的樱色唇瓣中，静静地流出了属于索菲亚的“正确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