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人祸（五）

    黄耀明的出现着实令南方人父女惊了一下，雷扬漫不经心解释道，这只黄鼠狼是他养的宠物。黄耀明配合做出宠物讨人喜的卖萌姿态，那对小姐妹很快地就欢笑着逗弄它玩。

    雷扬和南方人坐到沙发上，他给南方人点了根烟。那个南方人贪婪的深深吸了一口，恰似品味香烟味道一般慢慢的喷出烟雾。雷扬语气自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南方人赶紧回答：“不好意思，我应该主动说出我的名字的。我叫林元和。”雷扬点点头：“哦，我叫雷扬。”

    林元和听到雷扬自报家门，露出了思索的神情，随后恍悟：“啊，我就说这个名字这么耳熟。你和那个08年震惊全国血案的罪犯一个名字。”雷扬冷冷一笑：“父母起的名字，没办法。不过，我觉得那个雷扬真是个大****！”

    林元和想了想说道：“我不这么认为。那个雷扬虽然疯狂可是没有杀害一个老百姓，而且，他被抓捕的时候，我有一个女同事在现场。她和我说，那个雷扬没有利用儿童做人质，他是自己走出来的。我觉得他是个盗亦有道的罪犯。”

    雷扬听了后大声阴笑几声：“嘿嘿……要不我说他是个****呢！就因为自己心里那点残存的善良人性，害的周围人都不得好死！”这句话说到最后，语气里带着咬牙切齿！

    林元和被雷扬突然变化神情口吻惊了一下，他看着脸色有些狰狞可怖的雷扬，哆哆嗦嗦说道：“或或，或许，你说的对，你说的对。”

    雷扬抽了口烟脸色恢复平静：“不好意思，我这人容易激动。”林元和赔笑附和：“看得出来，看得出来，你是性情中人。”

    雷扬没说话，而是扭过头看着那对和黄耀明玩耍，发出“咯咯咯……”童真纯洁笑声的小姐妹。思想里刹那间被什么划破，他忽然想到了，咖啡厅里那个小女孩，想到了怀了党战孩子的婉柔，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最后他想到了，党战被自己击毙的情景：那个长相英俊冷傲，和自己亲如兄弟的党战，临死前眼睛带着解脱看着自己……

    “雷扬，走……”这句话时隔三年之后炸响雷扬的脑海。

    面对陷入沉默回忆的雷扬，林元和也不敢说话惊扰他，就连和黄耀明玩耍的小姐妹也默契的安静下来。整个大厅气氛渐渐充满压抑，这压抑压迫着每个人的神经。

    时间仿佛过了好久，“吃饭了，小家伙洗手吃饭了。”饭堂传来了凌小紫热情的喊声。

    林元和借此机会长出了口气，站起身有些牵强笑道：“雷扬，我去领孩子洗手。”雷扬被这句话打破回忆，他随手指了指洗漱间：“去那洗。”林元和应了一声赶紧轻声招呼两个女儿进入洗漱间洗手。

    黄耀明走到雷扬面前好奇问道：“怎么了，你又想起什么了，半天不说话。”雷扬露出狞笑，但还带着些许悲哀：“哦，我想起党战了，不知道他在地狱过得怎么样！”黄耀明安慰道：“别瞎想了，想多了容易后悔。”雷扬站起身冷声道：“我不会后悔……那是他们欠我和小紫的，我只是拿回来而已。”话音未落，他转身走向饭堂。黄耀明喃喃自语道：“啊呸，不后悔？不后悔有鬼了。”

    饭桌上的菜肴很丰富，素炒蘑菇，红烧鲤鱼，牛rou冷盘，黄瓜拌腐竹，油炸花生米，鸡蛋羹，还有一大盘炖红烧鸡块。在座的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碗洁白散发热气的米饭。雷扬取出一瓶红盖汾酒给自己，黄耀明和林元和各满了一杯酒。

    端起酒杯，雷扬与林元和碰了一下：“林元和，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我们干一杯。”林元和连忙说：“谢谢，谢谢。”雷扬仰头干了杯中酒，林元和随即跟着干了，然后把酒杯往桌子一放：“痛快，好久没这么喝酒了。”黄耀明默不作声的也干了一杯酒，凌小紫细心的把两只鸡大腿调给小姐妹，接着把剩下的鸡rou推到它面前：“明，呃，你别瞎喝，吃鸡rou吧。”黄耀明点点头闷头就吃。

    雷扬拿起酒瓶又给黄耀明和林元和续酒，林元和无奈，自嘲笑了一声：“唉，看看现在的我，活的都不如一只宠物。”黄耀明抬起头得意的看了林元和一眼。雷扬说道：“林元和，这是暂时的。国内的情况会变好的。”林元和拿起饭桌上原本7元一包，现在确是67元一包的红塔山，看着香烟，他满脸沮丧没落：“嘿！烟酒，吃的喝的，都在涨价……”沉默了一下，继续声音哽咽道：“三个多月了，我一直带着我的女儿逃亡。和无数的人一起逃亡……我的积蓄已经不足以支持这些东西了……就连，就连，想给女儿买点糖吃都不行……”

    雷扬默默地把酒杯推到林元和面前。拿起酒杯，林元和仰头干了酒，趁机还把眼泪擦尽。放下酒杯，看着身边狼吞虎咽吃饭的女儿：“看看我的女儿，他们才六岁啊。就这么一路和我一起，风餐露宿，饥餐渴饮。一个安稳觉都没睡过。雷扬，你想象不到火车里挤满了逃难的人流，全是人，全是人……车厢的厕所里都能挤进八九个人。雷扬你看看我的女儿，两个孩子连一次澡都没洗过……我，我，我不是个好父亲……”

    凌小紫爱怜的看着停止吃饭带着眼泪看父亲的小姐妹抽泣出声，随即用手轻抚小姐妹脑袋，哽咽招呼道：“小家伙，别看爸爸，吃饭。爸爸和叔叔在说话……你们，你们，好好，吃饭……”

    林元和快速的擦了擦眼泪，慈爱说道：“芸芸，默默，吃饭，乖。爸爸没事，就是和叔叔说说话。”小姐妹懂事的点点头后继续吃饭。雷扬又给林元和续满杯中酒：“先吃饭，一会说。”林元和点点头拿起筷子不急不缓的夹菜吃饭，从他吃饭动作频率上看，这是一个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人。虽然他也饿，也很长时间没吃过这么可口的饭菜了，可是他依然能做到温文尔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个小女孩吃饱了，都止不住的打饱嗝。林元和慈爱的轻拍一双女儿后背，凌小紫迅速倒了两杯温水给小姐妹喝。

    雷扬给凌小紫递了个眼色：“小紫，领着孩子冲个澡吧。”小紫高兴地说道：“好啊，顺便我把衣服也给她们洗洗。”林元和连忙站起身，双手乱摇：“可不敢，可不敢，已经很麻烦你们了。真的不用洗澡了，我只是发发牢sao，真的不用了……”雷扬拉着林元和坐下：“你别管了，孩子走了以后，你我正好说说话。”

    凌小紫趁着雷扬劝说林元和的功夫，抱起一对小姐妹欢笑道：“走喽，洗澡澡去喽……”两个小女孩紧紧抱着凌小紫的脖子，叽叽喳喳笑着说“谢谢阿姨”亲着她的脸颊。凌小紫快步消失进洗漱间。雷扬看着洗漱间方向：小紫，你还是那么善良，那么喜爱孩子。

    林元和嚼着花生米叹了口气：“这个情况，这个时代，苦了孩子了……”雷扬抽了口烟：“是啊。”林元和喝了口酒倾诉道：“我们这些逃难过来的，被政府安顿到拆迁区里。就是你们大同市改造，拆了房子还没动用的地方。”雷扬回应道：“我知道，大同市里有很多大片大片的拆迁区。”林元和苦笑道：“没有水，没有电，政府建造的活动板房成了集体大宿舍。即使是这样，还有很多人没地方住，只好自己寻找没拆迁的房屋，或是烂尾楼住着。”

    雷扬说：“第一批来的都租到了房子。”林元和略带愤怒：“那些人几乎都有钱，一看形势不对抢先跑到这了。唉，什么时候，什么时代，都能分出穷富。富人可以住酒店，租房子，而我们这些人，却……却……”雷扬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头：“南方和东北到底怎么了？能说说么？”

    林元和一是被酒精顶的，而是心里的确压抑郁闷需要倾诉。喝了一口酒后就开始讲述：“东北情况我不知道。我们的一切灾难是从四月九日开始的。我是湖南人，工作地点是上海附近的一个军工造船场。我在那里是一个高级技工，薪水丰厚。老婆也是船厂里的工人，我们两人那时候真的很幸福。三月中旬”上海号”航母建造完毕，为了保密我们都不允许出厂，只能在厂宿舍区范围内活动。好容易等到四月初解禁，我和老婆就商量着带着女儿和看护女儿的姥姥一起出去散散心。

    一家四口在四月九日那天高高兴兴的上了街，感受着大上海的热闹繁华。快到中午的时候，我老婆说要去金鼎酒店顶层旋转式餐厅吃饭，既能享受美食又能居高临下俯瞰上海城市。我同意了，就这样我们兵分两路。我领着女儿去买玩具衣服，老婆和孩子姥姥去金鼎旋转餐厅提前占位子。中午十二点多的时候，我打着车带着孩子到了金鼎酒店二百多米的地方。我老婆还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位子在哪，笑着催促我快点到。可是，可是，呜呜呜……”说到这，林元和不禁的小声哭起来。

    雷扬点了根烟递给他，林元和接过后哆嗦抽泣的猛吸一口，平复下情绪继续说道：“电话说到一半，突然，嘟嘟声响的断了！紧接着就传出来电磁紊乱时的刺啦刺啦声音！正当我以为是手机出了问题要重播时，司机猛地一个急刹车！我扭过头看他，只见司机惊恐的看着外面天空！

    我好奇的也跟着看，这时候所有的车辆都在急刹车，不少因为刹车不及时还相互碰撞发出很大的声响！但是我顾不得周围的情况，因为天空的诡异情况令我惊骇和恐惧！在这两种情绪驱使下，我连忙招呼孩子开门离开汽车！或许是本能吧，面对危险不想自己身陷狭小的地方。

    下了车我和孩子，还有周围无数的人共同抬头仰望金鼎酒店上空！在那里有一层方圆上百平米，蓝黑色时不时闪现红色电光的浓厚云层聚集！雷扬，真的！当时天气是晴空万里！只有那片云带着恐怖出现了！正当人们惊叹的时候，那层云层里的红色电光变成了粗大的电流光线相互缠绕！

    我惊醒过来，赶紧掏出手机给老婆打电话！我想告诉她，快点逃出金鼎酒店！可是手机没有信号了！有的只是电磁刺啦刺啦声音！不祥的感觉瞬间控制了我的身体！手机从掌心中滑落摔到地上……

    云层里电流红光线越来越快速的交织缠绕，越来越快速的劈叉分开！地面上所有的人们都被这景象惊骇的呆若木鸡，目瞪口呆！

    突然，一个庞大的物体从云层里探出前身！它巨大的身体渐渐的脱离云层！那是一条战舰！我很肯定那是一条美国二战时期的衣阿华级巨型战列舰！人群看着巨大的战列舰从云层脱离直直坠下，集体的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惊声尖叫！叫声里充满着恐惧，惊骇，不相信，崩溃！

    那条战列舰下降时伴随着自身重量加起了速度！即使我离它有二百多米的距离，依然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和心慌感！它像一柄巨锤一样，直直砸到金鼎酒店顶部，那闪烁着金光的拱形房顶！霎时间，厚厚烟雾暴起，成片的建筑碎片和雨点似的四处飞溅落下！

    化身为巨锤的战列舰借着速度，自身重量，继续下坠猛砸！金鼎酒店从高层开始，一层层的崩溃，一层层的玻璃窗户变成弥粉，一层层的混凝土结构墙体如浪头般滚落，一层层被暴起的烟雾埋没。每一层所在的人们在我们看不见的情况下都被压成rou泥……我的老婆，孩子的姥姥，也是其中之一。耳边仿佛可以听到她们两人临死前的惨叫，眼前仿佛出现了她们两人变成rou泥的瞬间……我哭泣了……我的女儿哭泣了……周围人群里哭泣声此起彼伏渐渐变大……

    战列舰在人们悲伤哭泣哀嚎中继续向下坠落，此时浓厚的烟雾包裹了整个金鼎酒店！不但如此，大量的浓厚烟雾形成烟雾层向周围扩散……方圆几百米都被裹进里面！等一切结束后，我看见，战列舰像利剑般斜插在金鼎酒店仅剩的七八层残骸里！由于坠落和碰撞，它自身有些船体开始解体分离，开始掉落。

    警笛声，救火车声，大喇叭呼喊人们躲入安全地带声，人群哭泣吵杂声，这些声音嗡嗡嗡的混乱在我耳朵里。眼睛里到处都是三三两两，拖家带口，呼朋唤友，四散奔逃的人流，他们相互碰撞，相互践踏……

    在我抱起两个哭泣的女儿转身奔逃时，大量的武警，军队，警察冲到附近，有的直接向金鼎酒店跑去参加救援，有的就地散开安抚人们，抢救被践踏倒地的伤者。就在这时！天空再次出现异象！

    我目力所及的天空，远近不一出现了几十个上百平米蓝黑色带电光的恐怖云层！接着就是从每个云层里脱落而出巨大破旧的船体！有战舰，有邮轮……仿佛几十颗神愤怒挥下的巨锤！先后落到地面上办公大楼，百货商厦，居民区，等等建筑群里！

    金鼎酒店的情景，一次次的再次开始了……

    我不记得后来是怎么了，等我恢复思维时，已经抱着孩子坐在医院里。我只记得那一天彻夜的警笛声连绵不绝，我只记得那一天，哭泣哀嚎声连绵不绝……雷扬，如果你以为这就是最严重的情况，那么你和那时候的我一样，还向往着以后平静的生活可以让自己忘记悲伤。

    我本以为事情过去了，没想到更恐怖的事情才刚刚开始……”说到这，林元和脸色苍白，脑门渗出了冷汗。雷扬和黄耀明全神贯注的凝视林元和等待他的继续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