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节 天涯飞花自在开(四之下)
好在宋君鸿见他们闯进来的态度极不友善,心中早存有戒备之心。再加上一个月来日日与王矢对打练习,应变的能力也多少锻炼出来了一点,急忙往后窜了一步躲开美妇的耳光,回身过去把刚藏好龖的长刀又捞了出来护在身前,问道:“你们怎么上来就打人啊?” “臭小子,还敢跟我反抗!”美妇冷笑一声,一翻腕长剑已经出鞘,便拟冲上去刺击宋君鸿。 宋君鸿心里打鼓,只好硬着头皮准备挥刀抵抗。不想他刚一举刀,战刀便被身旁的王矢劈手夺去:“你不是他三合之敌,我来!” 说罢,王矢一挥长刀,笑道:“哪里过来的疯婆娘,真以为岳麓书院可作无人之地吗?” 美妇冷笑道:“好小子,怪不得敢拐带人家闺女,原来是有人给你撑腰。” 说罢上前便和王矢缠斗在了一处。 听到“拐带人家闺女”之类的言词,宋君鸿已经猜到此事多半与史珍有关。刚想趁机溜出去通知史珍,不想他身子还没奔到门口,一个人影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笑道:“宋公子,我们老朋友刚刚重逢,你怎么话还没说上两句就想要离去啊?” “福叔,您先把铁掌刀收了我们再谈如何?”宋君鸿苦笑道:“咱说理。” “说个屁理。”史福笑骂了一声,一把扼住了宋君鸿的手腕:“混小子,我可是让你给害苦了。现在你哪里也不能去,静待我们主母一会儿发落。” 瞅见宋君鸿被扣,王矢就想冲上来救人。但他身形刚一动,那名美妇又拦了上来。只能继续颤抖,转眼间二人便刀来剑往的斗了二三十合。 “都住手!”突然一个巨大的吼声传来。 几人停手回身望去,却见是鲁如惠正满头大汗的站在门外,高声呐喊。 “山长”、“鲁老”宋君鸿和王矢都急忙唤道。 鲁如惠擦了一下额上的汗,冲他们俩点了下头,然后直接走到了美妇面前,笑道:“弟妹,别来无恙啊?” “哼!”美妇把剑送回鞘中,冲鲁如惠作了个万福,说道:“鲁兄在书院中躲得逍遥啊,愚夫妇早该登门问侯了。” 鲁如惠瞄了一眼她手里的长剑笑道:“难道便是这么打上门来吗?” “哼,不仅要打人,小妹气的都恨不得要杀人呢。”美妇咬牙说道。 “放肆!”王矢一横长刀又站了过来:“岳麓书院书香斯文之地,你们要在这里杀谁?” 鲁如惠笑着把王矢的扬起的长刀按下,说道:“挽强,你们还不认识吧?来,我与你们引见。这位便是史灵松的夫人,林氏,当然也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女侠。” 王矢讶然道:“史灵松温文尔雅的一个人,怎么娶得这般一只河东狮?” “你说什么?”史夫人刚插回的长剑闻言又拔出了半截。 “好了,都别逞口舌之快了。”鲁如惠头疼的拦下双方的斗嘴,向史夫人说道:“弟妹,现在愚兄是这书院之主,你要是有事,还是先冲愚兄来便是,且先让老福放了我的学生。” “不行!”史夫人斩钉截铁的说道:“没找着我女儿前,这小子决不能放!” 说罢他走到鲁如惠面前,说道:“好!既然鲁老哥哥说凡事你担当着,那我问你,我女儿可曾来过你们书院?” “来过!”鲁如惠老实干脆的回答道。 史夫人心中一喜,又连忙问道:“快叫她出来。” “作不到。”鲁如惠一摊手:“她已经又走了!” “你敢讹我!?”史夫人终于又把剑拔了出来。 “哪敢,哪敢!”鲁如惠小心地把离自己鼻头只有一寸的剑尖捏住移开尺许,才又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帕扔了过去,说道:“你自己看看吧。” 这是女儿的布帕,史夫人当然认得。展开后,上面只有一句话:娘,珍儿走了,勿伤及他人! 眼见得既将有结果却又扑了一个空,史夫人心中一腔酸楚与怒火,朝鲁如惠问道:“你如何不替我拦下她?” 鲁如惠笑道:“弟妹好生不讲理,你女儿离家出走,我好心替你收留一阵子,你不感谢也就罢了,如何还怪罪起我来了?腿长在你闺女自己身上,要来便来,想走便走,我如何能拦得?” “你……”让鲁如惠一阵抢白,史夫人粉脸气的发白。 “鲁大人,念在你与我家十数年交情份上,我家小姐现流落何处,还望相告。”史福赶紧拦了上来。 “唉,像老福这样客客气气地说话才像样嘛。”鲁如惠捻须笑道:“先放了我的学生,我就告诉你。” 史福立刻放开了宋君鸿。 鲁如惠向东南方指了指:“就是那里,再不去追,可就来不及了哦。” 史夫人恨恨的一跺跟,啐骂道:“混蛋!你是一个老混蛋,那个姓宋的小子是个小混蛋!你们……你们岳麓书院的个个都是混蛋!” 说罢又领着莲娘和史福急匆匆的向东南方向追了过去。 看着他们主仆三人的身影像一阵风似的闯来,又一阵风似的奔走,宋君鸿讶然不已。良久才冲着鲁如惠问道:“鲁山长,史珍真的走了吗?” 鲁如惠点了点头。 “那,她会被抓回去吗?”宋君鸿有点担心。 鲁如惠又点了点头。 “真的会被抓?”宋君鸿跳了起来。 “有史福在,史珍那小丫头跑不远的。”鲁如惠叹道:“不过抓得住人,抓得回心吗?” 宋君鸿也沉默了起来。 果然,五日后,史家四人再次相会于在湘水的尽头。 “珍儿,有什么委屈不能和娘说说,非要逃婚?”史夫人劝道。 “我说了,可您一起都没有去听。”史珍低下头,喃喃说道。 “可你也不能逃婚哪!你知不知道你爹的脸面都快让你丢尽了!现在在京城之中,咱们史福和韩家一夜之间成了所有人们口中的笑柄。”说到这一点史女人胸中的怒火就往上窜,史灵松一生爱惜羽毛,可现在史府的人都不敢出门见人了。 “你们始终只关心你们的面子、只关心与韩家的关系。你们谁关心过我心里真正喜欢的是谁?”史珍凄然道:“娘,难道我爹的面子比女儿的终身幸福更重要吗?爹这样做,又和卖女求荣有什么区别?” “混帐!”情急之下史夫人扬手给了史珍一耳光:“不许这么说你爹!” 但这一巴掌打出去后,母女二人都愣住了。 发了会子呆,史珍眼中一抹泪水无声的滑了下来。史夫人慌忙结结巴巴地说:“珍儿,娘,娘不是故意……娘只是想……娘……” 史珍踉跄着退后了几步,说道:“娘,珍儿以前在山上天天盼着您,可在珍儿那些最需要您的一个人的夜晚里,您和爹都不在!现在,好不容易能一家团圆了,您和爹又为了那些所谓的世家亲谊拿珍儿去换。您和爹真的在心里疼过珍儿吗?”
史夫人哑口无言,半天才说道:“和韩家联姻,不仅是为了咱们史家的家业更稳固,韩家的那个小子也的确是人中龙凤,你爹真是对他很满意才选中他为婿的。” “可我不要!我不喜欢!我不喜欢!”史珍大声的拒绝道。说到这里,她猛的横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您别逼珍儿。珍儿坚决不嫁自己不喜欢的人。” 明晃晃的剑锋,离史珍那少女白皙稚嫩的颈项尚不余半寸,分外惊人。 “小姐,不可啊!”看到这番景像,史福和莲娘都吓得赶紧跪在了地上,连连哀求道。 “为了那个姓宋的书生,你真的宁愿对自己的父母以死拒婚吗?”史夫人倒吸一口凉气。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史珍幽幽地说道。 “罢了!罢了!”史夫人一声苦笑:“女在不由娘!” 史夫人后退几步,说道:“珍儿,你把剑收起来吧,我不逼你跟我们回家完婚便是。” “娘说话算数?”史珍问道。 “在过去这十年中,娘亏欠你太多。这次说话,一定算数。”史夫人说道。 说罢,她又一挥手,把莲娘叫到了史珍的跟前,说道:“这位莲娘,是我从娘家带出来的老人了。虽是主仆,但情同姐妹,细心、大胆。江湖的风浪再大,她也曾陪我闯过,今年就留在你的身边吧,也好有个照应。” 然后她又挥了挥手,说道:“史福,你起来吧,陪我一起回府去。” 看着史夫人在史福的陪伴下慢慢离去,史珍觉得自己的娘似乎一下子老去了许多。她鼻尖一酸,冲着史夫人远去的背影缓缓跪下:“娘,珍儿不孝!” 说罢,一个头磕在了地上。 此后,江湖中陆缓多了很多传言,一位年青的女侠平地崛起。 九月,勾结贪官横行一方的恶霸“镇湘西”被其寅夜割去头颅,并开其府仓赈济乡民; 十月,这女侠仗剑连挑水道十三寨,从此湘左水路八百里再也罕见有水匪拦船打劫; 十一月,这女侠在重兵拥护的情况下抓取了枢密院梁大人的爱婿,只因其早有原配却背妻弃子; 十二月,这女侠策马千里,花重金购置得一四百多年的灵芝,却只是为了满足一座小山村中一名盲目的妻子在临终能亲眼看下丈夫的愿望。 ………… 行走江湖散播各地异闻的旅人、豪客们给她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女侠白玉兰。”因为她每次在行侠完后,总会留下一枝洁白的玉兰花作为标志。她有着一身高绝的剑术,身边除了跟着一名中年婢女外总是不见有任何男子陪伴。很多的江湖侠少对她慕名追求,却无一人能虏获芳心。 其间史珍也可能回过一趟岳麓书院,但宋君鸿却并没有见到她。当宋君鸿顶着一天的星光返回屋中时,只看到了书桌上一盘尚有余温的“袖珍美味狮子头”,盘子旁边有张熟宣纸作成的小笺,展开来,只见上面用娟秀的小字写着: 千里烟浪任遨游, 乘风快意复何求。 记取谁家拈花子? 素手仗剑也风流。 宋君鸿看后驻足良久,推开了屋里的窗子,望着窗外那一天的风月,轻声的说道:“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