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沙弥扬人
库咽了口唾沫。他试图说些什么,但嗓子却哑得说不出一个字。好吧好吧,游荡者对自己说,他伸出舌头轻轻****干裂的嘴唇,沙弥扬女子的轻蔑的看着对面的小偷,等待着瑟吉欧人最后的回答。 “不。”他说。 下一刻雪亮的刀光便如跗骨般追上库的身影,沙弥扬女子眼中一片冰寒,瑟吉欧人挑战了她的骄傲,虽然不屑于刀刃上沾染弱者的血液,但让这胆大包天的小偷吃点苦头,比如——在逃亡者走廊上演一出小丑的滑稽戏。 贝纳德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她乐意至极。 牧师脸色难看,沙弥扬女子正戏耍一般,锋利的刀刃在瑟吉欧人身边游走时总会带下些织物的碎片,父神在上,可怜人身上只剩下那么几片布片。 “为什么不去帮他!?”安娜怒气冲冲的向荷尔战士质问,在他们不远处,一出不那么完美的马戏正在上演,游荡者捂着下体,在不大的空间里惊险的躲闪着刀锋。而弯刀的主人心情显然不错,因为她甚至忘了掉在地上原本属于她的钱袋,带着恶劣的笑容眼睛闪闪发光。 阿里摊开手,“因为这里是逃亡者走廊。”他微笑着说,“你看,那位撒马尔还站着不动,足以证明事情没这么糟糕。” “他是沙弥扬人的星见,或者现在正为自己的族人得意呢!”牧师阴沉地说,使劲绞着双手,“也许还是法拉耶斯的祭祀!” 巡游者皱了皱眉,“这可不是什么好祝福。”他低声提醒道,“安娜,你得注意。” 少女猛地转身,她澄蓝的眸子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希拉·威尔斯!库是你的同伴!而那个撒马尔是一个萨贝尔人!” 希拉深吸一口气,“听着,”巡游者脸色异常平静,但这种神色却让牧师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安博·夏仲也是我们的同伴,他是不是萨贝尔人却和我们无关;逃亡者走廊有自己的规矩,”说到这里希拉的神色并不比生命女神的牧师好多少,“库不是孩子,他做了什么得由他自己负责,我们可不是他的保姆。” “就我自己看来,一个为你收拾麻烦的同伴当然比惹麻烦的同伴价值更高些。” 牧师怀疑自己耳朵听到的句子,她倒抽一口冷气,不敢置信的看着希拉的眼睛,希望能从那双平静的棕色瞳孔中看到歉意或者其他,但并不。只有平静,一如往日的平静。 “希拉·威尔斯!”她低吼着他的全名,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在你眼中,安娜·卡列特是否也是让人心烦的存在?!” 巡游者叹了口气,心事重重地揉着额角,“听着,”他垮下肩膀,犹如不堪重负的农夫一样疲惫,“安娜,我们还有很长一段旅途,我并不希望因为,”他在这里犹豫的停顿了一下,“偏见而产生不必要的猜疑和麻烦。” 最后巡游者摊开手,“就这样。” 安娜惊异的望着他。 阿里收回视线,伸手摩挲着下巴,“嘿,很不错是么?”他的注意力依然集中在那个狼狈的瑟吉欧人身上,“我还以为我得等更长的时间。” 塔克的喉头发出低沉的笑声,“很不错。” 沙弥扬人终于觉得已经够了,她用刀尖挑起钱袋放入怀中,在离开前向撒马尔恭谨的行礼。 这段插曲让佣兵们的游览兴致全无。荷尔人尤里克将披风扔给哆嗦着抱成一团游荡者:“嘿,这是个不错的教训。”他点点头,瓮声瓮气的继续说:“可以让你学会挑选目标。” “得了得了。”库不耐烦的撮起嘴唇,他飞快地将披风裹上身,感受到毛皮带来的温暖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听着,那女人是颗‘晨星’,”他眯起眼睛,语气郑重起来,“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和我们无关对吗?”安娜怀疑的问道。牧师的表情在沙弥扬人出现后一直很难看,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敬奉萨贝尔人的沙弥扬人七十年前才与诺姆得雅山和解,在那之前,牧首一直宣称这两个民族是异端。 “唔,这得,问问我们的撒马尔。”希拉轻声说,他看了亚卡拉一眼,嘴角弯出一个微妙的弧度:“是么?学徒长大人?” “不是你自己很感兴趣么?”亚卡拉冷哼一声。 夏仲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前发生的一切有些超乎他的控制。忽然出现的沙弥扬女子,莫名其妙的星见,神秘的萨贝尔人。还有,隐隐带着敌意的佣兵团。 他抚着额角,开始回忆文献中对萨贝尔人的描述,但能够想到的内容肤浅而苍白,实在没有什么价值。 “那里到底有什么?”撒马尔喃喃自语,“中部大陆。” “萨贝尔人到底干了什么?”回去的路上库忽然出声,他纠结着眉毛,以一个夸张的手势比划道:“谈到这个民族所有人都在下意识回避,但我不清楚,他们究竟做了什么?” 几个人安静了一会,最后希拉清清嗓子,“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真是奇怪。” 游荡者挠挠头,“没什么原因。”他干脆的说,耸耸肩摊开双手,“你知道的,瑟吉欧人总比别人更热心。” 安娜哼了一声。“是更好奇吧?”她毫不留情的指摘:“如果可能,瑟吉欧大概连奥斯法的殿堂都会想要光顾吧?” “不,那是绝对不想去的地方。”库一本正经的反驳。 “……萨贝尔,在古语中有预见之人的意思。”亚卡拉慢悠悠的开口:“传说生命女神创造这个民族时,时间与命运之神亚当弥多克误将手杖掉进了第一个萨贝尔人的手中,于是他就成为了亚当弥多克的神侍。”说到这里他笑了笑,停住了话题。 “后来呢?”佣兵们听得入迷,游荡者催促道。 “让牧师小姐说说看吧,”亚卡拉似笑非笑地看着神色阴沉的安娜,“教廷,应该更清楚吧?” 库反应极快地摇头,“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有趣的故事。”他小心的看了牧师一眼,女牧师仍然阴着一张脸,游荡者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父神保佑,这可不是他的错。 “接下来怎么打算的呢?”塔克及时插进来,他笑眯眯的看着扭头看他的佣兵们,“你们不是要去铁堡么?什么时候出发呢?” “明天。”阿里沉声说道,“我们在这里停留了太长的时间。” 塔克摸着胡渣拉碴的下巴,“或者你愿意听听我的意见?”他建议道,“要我说,你们今天晚上就出发吧。” “我已经,闻到以前同类的气味了。” 阿里眯了眯眼睛。然后他断然下了决定:“立刻收拾行李,入夜之后出发。” 从峡谷底部抬头向上看,天空变成一条漆黑并不宽敞,向远方无尽延伸的道路,上面点缀着一些白色的鹅卵石,那是闪烁光芒的星子。夏仲收回目光,他有些怔忪,脑子里乱哄哄的不断重组或打散某些画面或者片段。撒马尔徽章的佩戴者失神般凝视着在眼前摊开的手:苍白,修长,并不如大多数法师那样瘦弱干枯,他的手指有着少年的活力,拥有饱含弹性和光泽的肌rou和皮肤。
看上去并不属于一个年届三十的男人。 这里并不是适合思考的地方。但夏仲依然忍不住思索起那个沙弥扬女子。她管他叫“星见”,态度恭谨而尊敬。他知道星见的意思,据说是萨贝尔一族中最崇高的称呼,但这无疑太可笑了。夏仲的嘴角弯了弯,一个来自异界的星见。但下一刻他的心仿佛掉进了不见底的深渊,有多久没有想起那里了呢? 按照这个世界的历法,他已经度过十年的岁月,在最初的一两年里,他几乎每天都会回忆,无论是略带污浊的城市的空气,还是宿舍里那台用了四年的电脑,都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但接下来,他越来越少的想起,到了最后,他甚至想不起那所大学的名字,父母的容貌也已模糊不清。 终有一天,一切都将忘却。 佣兵们按照惯例将队伍中三个施法者包围在队伍的中央。牧师一如往常尽可能远离两个法师学徒,学徒长和他的同伴走在一起,默默无语。亚卡拉将双手拢在宽大的法师袍袖中,兜帽将他的表情藏在黑暗中。 黑夜无边,长路漫漫。 寂然的气氛弥漫在一行人中。似乎每个人都提不起精神说上两句。包括瑟吉欧人。游荡者只是将自己很小心的隐藏在高大的荷尔战士尤里克的影子里。希拉半张着弓,三棱羽箭已经搭在弦上,他看上去漫不经心,但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巡游者锐利的眼睛。 阿里跟在希拉身后,战士表情严肃。他的手自然的放在刀柄上,随时都能以最舒适的角度拔出来。角马的马蹄叩在青石板的道路上,蹄声清脆。荷尔人夹夹马腹,这通灵性的牲畜快走了两步——现在,他和希拉并排走在了一起。 牧师单独走在队伍里。她的前面是荷尔人阿里和巡游者希拉,后面是两个法师学徒,巡游者与另一个战士走在最后。每个人身边都有同伴,除了她。安娜脸色阴晴不定,一个爱德丽菲斯的信众很少有这样的表情,他们在大多数时间里总平静而安然,和煦而温柔的微笑更适合他们。 安娜能感觉得到这种变化。同伴莫名的疏远和怀疑——她认为。似乎一夜之间每个人都记起女孩受领诺姆得雅山的荣光,忘记了在更多的时间里他们曾经一起冒险,战斗,负伤。 “没人记得这个。”安娜喃喃自语。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希拉微微侧头,好让荷尔人黝黑的面孔进入视野,“塔克没说什么么?” “不。”阿里沉着脸,简短的说道:“他说了很多。”荷尔人在心里接下去:“但每一句都模棱两可有两种以上的解释。” 希拉从阿里的脸上得到也许并不怎么样的答案。他耸耸肩。这个年轻的巡游者并不如他的同伴一般重视那个西格玛人的意见。他虽然出生在南大陆,但生命中更多的时间是在西萨迪斯的荒原中度过的。有关于西格玛人的狡诈和残酷的故事早已耳熟能详,也许他们并不是这样,但,“谁知道呢。” “嘿,那里站着的,”希拉忽然举起手中的精灵双曲反弯复合弓,语气警惕:“请出来吧,如果不是敌人。” “巡游者,”年轻女子清脆柔和的嗓音恰到好处的响起,“你的敌人不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