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自从手术刀小组进入百川集团大厦以来,控制中心的值班工作就由他们接手了,他们坚信不管是S组还是地狱鸟,都会突入大厦营救人质,只要守住了控制中心,就是走向胜利的第一步。 往日的值班都是控制中心一个人,地下室两个人,但是上午派出去到军区医院的老七戚勇和老五武天舒竟然遇袭受伤,昏迷不醒,手术刀有史以来还没有受到过这样的挫折,余下的人马义无反顾的倾巢而出四处搜捕,只留下战斗开始就初立新功的沈放看家,本来就已经伤重的许正阳非常不幸的遇到了手术刀中最有前途的杀手老九沈放。 作为一个杀手,沈放无疑是优秀的,从许正阳迈进控制中心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不时从许正阳伤口渗出的血引起了沈放的警觉。而许正阳靠近的角度和步幅,无疑昭示着来者不善,所以,当沈放的手抓住许正阳的那一刹那,他使出的是他的杀手锏,将对手抛起,在敌人下落的瞬间,一脚踢中头部,令对手在最短的时间丧失战斗力,这么多年,不知道有多少人败在沈放这一脚之下,非死即残,今天,也不会例外。 许正阳的身体在一抛之下飞起,旋转着下落,沈放的手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许正阳身子的旋转,不对,似乎不像以往的感觉一样,以往的抛起旋转,可以清楚感觉到自己对敌人的控制,但是今天,敌人的旋转仿佛不是按照自己习惯的方式和速度,而且好像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敌人正在通过自己刚才攻击力量形成的旋转来影响自己,好像…… 还没有来得及疑惑,排山倒海的旋转力量传到了沈放的手臂,关节扭曲的角度带来了巨大的疼痛,但是疼痛丝毫都不能阻挡关节继续扭曲的势头,本能的,沈放松开了许正阳,身子顺着关节旋转的方向跃起旋转,狼狈的落在地上。没有丝毫的犹豫,沈放如同豹子一样扑向了许正阳,之后就是雷霆万钧的近身格斗。 许正阳心中不住的叫苦,肩头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疼痛冲击着大脑,严重影响了自己的反应速度,失血后带来的虚弱大大消耗了自己的体能,面对这样迅猛的攻击,他几乎有些应接不暇,那种贴身缠斗,招招凶险,稍有不慎就会立毙当场,他只有闪避。 沈放不住追赶着,他已经看出了许正阳的弱点,他有伤在身,刚才的反击完全是借力用力,摔倒自己的没有许正阳半分力道,只要近身之后,自己随便抓住他的四肢或者是脖颈,都可以轻松的将它们折断,对方已经没有体力抵御这样的攻击,所以,自己的胜算几乎是百分之百。 许正阳在沈放的拳脚中如同泥鳅一样闪躲,不时的顺势抛出桌上的显示器和电脑阻拦,沈放如同轰赶夏日的飞虫一样,凌厉的拳脚到处,一切障碍都土崩瓦解,拳脚的攻击范围越来越大,许正阳闪避的空间越来越小,转眼间就退到巨大的显示墙下,沈放心中暗喜,这样的闪避,遇到墙角就意味着结束,取敌手性命已经如同探囊取物,说实话,如果没有伤,面前这个对手还真是百年不遇的高手呢,不管怎样的高手,今天都会死在自己的手下。当许正阳的身子碰到电视幕墙的时候,沈放脸上露出了难以察觉的笑容。 沿着计算好的路线,沈放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到了许正阳的身侧,右臂挥出,将许正阳的脖颈夹在臂弯,只需要加一点力气,就可以折断他的脖子,沈放吸了一口气,喃喃的说道:“永别了我的伙计。”手臂开始加力,就像以往千百次干的一样。 许正阳的身子角度忽然变了,他的双脚飞快的在面前的电视屏幕上连续蹬着,如同踩着墙走路一样,越走越高,头却还在沈放的臂弯中,几步之后双脚已经高过了沈放的头顶,沈放只觉得臂弯里忽然一松,夹在中间的脑袋已经从臂弯下顺势脱出,就在这一瞬间,头低脚高的许正阳身子自然而然的在空中转了一圈,围绕的轴心正是他的左臂,而在左臂的中间,恰恰是沈放的脖颈。 在沈放听到自己颈骨断裂声音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这个年轻人因为重伤在身,根本无力凭借手臂的力量折断自己的骨骼,于是他吸引自己到了墙角,之后凭借身体从高落下的重力,去自然的完成这个动作。 沈放的呼吸停止的时候,他可以肯定,来的人是S组的人,他很想告诉自己的老大,对于S组的实力,他们一直以来的估计是错误的,这些人的力量,远远比他们想象的要致命。 当张强终于控制不住酸涩的眼皮打了一个盹的时候,那辆大切诺基开走了。如果张强没有打盹,他就可以看到,三个男子,在先前来的司机的带领下,几乎是踉跄着脚步上了车,而其中一个,就是他的弟弟张杰,他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有见过弟弟了。 陈云坐在康剑成办公室的沙发上,看着手里的一叠材料,说道:“今天下午我们根据电话监听的结果去了军区医院,那里的护士反映上午有两个警察去抓人,结果被打晕了,人跑了。” “跑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是军区特种大队送过去的,要求全力抢救,人来的时候有伤,是56半自动步枪的刺刀造成的贯通伤。” “大量失血?”康剑成对于56半自动步枪的刺刀不陌生。 “没错,特种大队要求抢救,但是不许探问病情,军区的刘师长还安排了卫兵专门看护。” “是刘建设吗?”康剑成问道。 “是你的那个老战友,今天带着警察去抓人的是军区参谋长向飞,”陈云顿了顿,“结合电话监听的结果,逃走的人就是靳百川要找的人。” “有警察受伤了?是谁?”康剑成问道。 “我已经打听了一圈,我们没有人今天去军区医院,所以,去抓人的是假冒的。现在已经被人从军区医院接走,说是要到公安医院治疗,”陈云低头翻了翻记录,“显然是假话,公安医院今天没有收治任何病人。” “看来我们要找到干货了,不管这个人是谁,肯定和靳百川有莫大的关系。”康剑成脸上有一丝兴奋。 “不错,”陈云点点头,“要知道这个人是谁其实很容易,只要你给你的老战友打一个电话,就会水落石出。” 康剑成笑骂道:“老子还用你教?干你的活去吧。” 陈云也是一笑,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跟着这样的头儿干活,就是两个字,过瘾。 “站住,”康剑成忽然招招手,叫住了走到门口的陈云,“老子让你悄悄查,你小子问了护士那么多问题,会不会走漏了风声?” 陈云笑着说道:“绝对不会。” “这么肯定?” “当然,”陈云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康剑成办公桌前,神秘的说道:“那个护士,是我小姨子。” “你个小兔崽子。”康剑成爆发出一阵大笑。 李常青拎着一大包盒饭进了集安一中校医院的病房,将盒饭放在许正阳的床头,许正阳调整了一下挂在床头的点滴药瓶,坐起了身子,拿过饭盒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李常青苦笑着,毕竟,大半夜被人从被窝里揪起来的感觉不好受,更何况揪起自己的人两个伤势严重,两个虚弱的几乎奄奄一息,要不是自己和校医院的大夫是同学,这件事恐怕早已惊动校长了。 “他们怎么样?”许正阳一边吞咽着一边问道,几乎一个星期了,除了靠着点滴维系营养,他没有吃过东西,饥饿了许久的胃贪婪的感受着食物在里面充实带来的舒适。 “张杰和方英华打上点滴之后精神好多了,那个小伙子来之前应该有人给他救治过,都是皮外伤,加上体格好,不碍事。倒是你自己,伤口太深,刚刚愈合就迸裂了,大夫说处理不好恐怕会感染,到时候小心连胳膊都保不住。” 许正阳点点头,继续吃着饭盒里的宫爆鸡丁,嘴里含糊的连连说着好吃好吃。 “你听见我的话了吗?”李常青瞪了许正阳一眼,“说你呢,你的胳膊。” “听见了,你说的那么大声,别感染,不然就麻烦了,我老老实实待着不就完了吗?”许正阳笑着抹抹嘴,“放心吧,只要我这几天躺着不动,不出三天,就会长好的。” “你自己看着办,伤口不能再裂,否则神仙也救不了你的手。” “遵命。”许正阳做了一个鬼脸,将空空的饭盒放在床头柜上,舒舒服服的躺下,说道,“李老师,校医院的大夫不会告诉别人吧?” “不会,那小子是我多年的老同学,在外面有一个小诊所,早就不想在学校干了,他才懒得管这些事情。”李常青在床边坐下,拿了一个苹果削着,“说实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先是张杰和方英华不见了,接着你和方舒也不见了,你们班主任老师都快疯了,要不是周小唐说你和方舒生病在他爷爷那里住院,你们老师就该找方舒的家长了。”李常青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许正阳的表情,许正阳闭着双眼,似乎在养神,并不说话。 “今天上午方舒回来了,”李常青接着说,看到许正阳的身子明显的停止了悠闲的晃动,“也不和人打招呼,就是在那里发呆,眼睛红红的,一看就哭过,下午也不去管乐队,直接到了飞鹰社,和周小唐两个人窃窃私语,一边说一边哭,搞得周小唐也哭个不停,你小子到底干了什么?” 许正阳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洁白的房顶,说道:“李老师,别告诉方舒我回来了。” 李常青愣住了,问道:“为什么?我看得出来,方舒这样都是因为你,她是在担心你。” “我伤一好就走,我只会给她带来痛苦和危险,她应该忘掉我。”许正阳神情黯然,这个世界不是他的世界,他只有离开。 “你总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许正阳冲着李常青眨了眨眼睛,笑道:“看你着急的样子,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不行。” “为什么?” 许正阳睁大了双眼,一脸无辜的样子:“因为你说过,我的伤很重,搞不好会残废,所以我现在一定要抓紧时间休息,我要睡觉了。”说着大大咧咧的闭上了眼睛。 李常青看着床上这个活宝,哭笑不得。 百川集团的大门口拉上了蓝白相间的警戒线,门口路边上停满了警车,不时有路过的人驻足观望,看见的只是站在警戒线后面无表情的警察。 控制中心一片狼藉,一台台电脑在地上四分五裂,墙角沈放的尸体保持着坐姿,眼睛里似乎还有难以置信的恐惧,脖子的角度清楚地说明了他的死因。穿着现场勘查服的刑警在屋里忙碌着,任何一个有经验的老刑警都能看得出,这样的现场,应该是留下大量线索的现场,因为这里发生过大规模的打斗,每一个打斗的地点都会留下蛛丝马迹,理论上讲,这里的每一寸地方都会有嫌疑人留下的足迹指纹甚至血迹,但是非常意外,现场只有死者的痕迹,似乎没有另外的人进来过。凶手是具有反侦查经验的高手,他在行凶之后清除了自己留下的痕迹。 康剑成站在控制中心门口,看着刑警在里面忙碌,多年以来他形成了这样的习惯,每一个命案的现场,他都要出,但是在刑警的勘查人员完成勘查工作之前,他绝不踏进现场,他要让他的兵在没有任何干扰的情况下完成案情还原的第一步。 走访外围的刑警已经完成了外围的取证工作,聚集在康剑成周围,根据惯例,在现场汇聚走访查证的线索,是必不可少的工作。 “监控录像。”康剑成的提问很简单,直来直去,这就是刑警的工作作风。 “全部被删除,嫌疑人在删除录像后关闭了监控设备,时间是0时35分,相信是作案时间。” “值班保安的情况。” “值班保安被人打晕,放在男厕所,现在已经清醒了,正在做图像模拟。” 康剑成点点头,“死者情况。” “死者是百川集团新雇用的保安,名叫沈放,退伍军人,没有违法犯罪经历。” “这个人原来在哪里服役?” 汇报的刑警低头看了看记录本,说了一个部队的番号,“我们联系了部队,部队说他们也只能查到此人曾服役,但是在具体哪一个部门服役,从事什么工作,都查不到,我找了一个部队的朋友,他用部队的网络查了查,说是权限不够,无法查询。” 康剑成皱起了眉头,说道:“你的朋友是干什么的?” “是大军区的作战参谋。” “作战参谋?”大军区作战参谋不是级别很高的军官,但是却有着特殊的职责,他们的职责要求他们在部队网络中具有很高的权限,这样的级别都无法查询的话,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死者曾经属于一支秘密的部队,是一名真正意义上的特种兵。这样的人具有极高的杀伤技能,取人性命易如反掌。 什么人可以在近身格斗中杀掉这样的角色呢?康剑成陷入了思索。 “你确信这样做没有问题吗?”靳百川站在窗口,看着楼下进进出出的警察,皱着眉头问道。 欧阳逸轩悠闲的坐在靳百川的老板椅上,认真的擦着自己的那副金丝眼镜,说道:“没有问题,录像已经被咱们清除了,地下室的事情没有人会知道的。再说了,对付那样的对手,不把他变成黑白两道的公敌,你有多少胜算?” 靳百川依然忧心忡忡地看着楼下,多年以来,**上的事情都是**自己解决,五大门派起了再大的纷争都不会报警,求助警察的行径总是被**不齿,土字门的正副帮主先后被杀,都没有报警,要知道,土字门是五大门派中实力最弱的门派,想不到这个例竟然在自己的手上破了,今后怎么在集安**上立足,一想到这里,靳百川不由感到一阵烦躁。 欧阳逸轩是老大最看重的人,银翼组织的二把手,手术刀小组的老大,大名鼎鼎的杀手之王,看起来却像一个文弱书生,但是就是这样一个文弱书生,说话的时候自有一股霸气,让他这个自认为叱咤风云数十年的**老大不敢不听,就是听了这个杀手之王的建议,他才在发现了沈放的尸体之后报警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和我们老大的大业比起来,你的面子算得了什么,你不会连这个帐都算不来吧?”欧阳逸轩头都不抬,擦完眼镜之后又开始修理自己的指甲。 “欧阳老弟说哪里话,”靳百川只觉得打了一个冷战,这样的话如果被老大听到了,他辛辛苦苦奋斗三十多年的**霸业,恐怕在瞬间就会灰飞烟灭,“我是怕警察从沈放身上查出什么对老大不利的东西。” “放心好了,”欧阳逸轩满意的欣赏着自己刚刚修理整齐的双手,微笑着说道,“手术刀的每一个人,背景都是干净的,他们查不出任何事情。”欧阳逸轩说着,伸了一个懒腰,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拍了拍靳百川的肩膀,继续说道,“老哥,这样一来,追查许正阳的下落,就成了名正言顺的事情,你在公安的朋友不就可以放开手脚了吗?” 靳百川连连点头,压抑着心中的苦笑,妈的,三十多年了,老子威风了三十多年,到老反成了缩头乌龟了。 康剑成的办公室里面烟雾缭绕,主管刑侦的副局长赵子强坐在康剑成对面,旁边的沙发上坐着刑警大队的大队长陈云,周围一圈都是刑警大队的主力侦查员,几乎是熬了一夜,侦查员脸上都带着疲倦。 “你们怎么看这个案子?”康剑成深深吸了一口烟,看着对面的赵子强。赵子强清了清嗓子,说道:“比较清楚,抢劫杀人,百川集团的财务说了,保险柜里少了五十万元现金。” 康剑成点点头,目光投向了陈云,陈云看着手中的笔录,说道:“按照规定,财务室绝对不可以存放这样大笔的现金,但是百川集团的财务说这笔钱是他们临时取出来准备第二天和外商签订合同缴纳预付款的,凶手如果是冲着这笔钱来的,那他一定非常了解百川集团的内情。除非,”陈云顿了顿,看了看康剑成,说道,“除非根本没有这笔钱。” 赵子强瞪大了眼睛,“老陈,你说什么?你怀疑百川集团报假案?你有什么根据?” 陈云笑了笑,说道:“没有根据,直觉而已。” “老陈,你让我怎么说你好,”赵子强连连摇头,说道,“我们办案子,要的是证据,不是直觉。” “对对对,”陈云连声打着哈哈,“不管有没有钱,有人死了这是不争的事实,模拟图像也出来了,开会前已经发给了各位,大家马上开始查找吧。” “等一下,”赵子强拿着手中的图片,仔细看着,“我觉得模拟图片上这个人很眼熟,在哪里见过。” “是吗?”康剑成拿起了图片,一个普通的年轻人,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是通缉犯吗?” “不是,在哪儿见过呢?”赵子强使劲摇着头,似乎在苦苦思索,忽然拍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对了,在桥西派出所的一个卷宗里面。” 陈云饶有兴趣的看着赵子强,桥西派出所的所长马千里是赵子强的小舅子,所以赵子强经常到马千里办公室去串门,简直成了桥西派出所的编外所长了。 “什么案子?”康剑成来了精神。 “是一个集安一中的学生**未遂的案子。” “什么?”康剑成提高了声音,“学生**未遂,我怎么不知道这事?”**是严重的暴力犯罪,嫌疑人一定是要刑事拘留的,而要刑事拘留,必然要经过局长批准。 “证据不足后来放了,我特意看了卷宗,确实证据不足,嫌疑人的一个同学提出了关键的反证,那个嫌疑人照片和这个图片很像。”赵子强的语气越来越肯定。 “好了,抓紧时间,下一步,到桥西派出所了解情况,确定是不是这个人。”康剑成合上了笔记本,挥挥手,“不要磨蹭,快去。” 众人应了一声,站起身纷纷离去。“等一下老赵,”康剑成叫住了走在后面的赵子强,“那个学生叫什么名字?” “那个学生是一中高三的,叫许正阳。”赵子强几乎不假思索的说道,话音刚落就感觉康剑成的脸色一变。“怎么了康局,这个人您认识吗?”赵子强只觉得心中一阵忐忑,连忙开口问道。 “没有没有,”康剑成脸上马上挂上了一丝笑意,“我只是忽然觉得有点累。没关系,去查吧。” 赵子强点点头,出了办公室。 看着赵子强离去的背影,康剑成脸上的笑意不见了,就在昨天晚上,案发之前,他和他的老战友刘建设通了电话,知道了那个靳百川一心要抓的年轻人的姓名,他的名字,就叫许正阳。 看来事情远远不是那样简单的。 黑子安静的躺在校医院的病床上,身上几乎被绷带捆绑成了木乃伊,都是皮外伤,还都需要包扎,最后的效果就是这样,自打被抓以来脑袋仿佛就浑浑噩噩,不太清醒,直到现在还有些发晕,得抓紧时间恢复体力,这里不是久留之处,一定要快点离开。心中想着,又昏昏沉沉的睡去了。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醒来,恍惚中床头有一个人,那人的面孔在自己模糊的视线中逐渐清晰起来,当大脑反应过来这个人是谁的时候,黑子几乎要条件反射的跳起来,紧接着伤口的疼痛将他重重拉回床上。 许正阳笑着看着黑子,说道:“慌什么,上次在红旗小区你就恨不得要我的命,怎么今天还紧张?告诉你,你的命可是我救的,以前有什么过节该扯平了。” 黑子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刚才睡迷糊了,还以为回到以前了呢,过节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经过红旗小区那一出,早就没过节了。” “那你还紧张?”许正阳笑着,递给黑子一个香蕉。 “能不紧张吗?”黑子接过来,大口吃着,“好家伙,我们五个人都收拾不了你,简直像魔鬼一样,害得我们后来老做恶梦。” 许正阳哈哈笑着,说道:“说真的,有一个问题问你。” “你说。” “那天到底是谁安排你们去杀我的?”许正阳依然微笑着,看着病床上的黑子。 黑子的脸色忽然严肃起来,说道:“我不能说,我们有规矩,我们是雇佣兵,决不能透露雇主的情况。”黑子说着,眼睛看着许正阳,一字一句的说道,“就像你们这些特种兵决定忠诚于国家一样,我们绝对不会出卖雇主。” “如果你们的雇主出卖了你们呢?”许正阳靠在床头,似乎随意的问着。 “那我们也不会向别人透露雇主的情况,”黑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机,“我们会将出卖我们的雇主亲手解决。” 杜乐天看着雷天彪的尸体被法医从办公室抬出去的时候,有些失魂落魄,是谁干的,他心里有数,百川集团地下室里胡子明临死之前的博命一击,仍然让他心有余悸,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认识到和靳百川合作是一个错误。现在土字门已经散了,他杜乐天的副帮主也死了,火字门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倒台的门派,他不敢想,不过他可以肯定,孤军作战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当靳百川打来电话说要商量五大门派合作抗敌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他知道,现在能够保护他的,恐怕也只有靳百川了。 课外活动的铃声一响,方舒就像条件反射一样往cao场走,目标不再是以往的管乐队,而是管乐队隔壁的飞鹰社,盼着在那里可以看到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身影。推开飞鹰社的门,她明显感觉到气氛有些沉重,郭永靠墙站着,低头不语,周小唐和雷宇坐在旁边,也不说话,刘志冬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正中站着两个中年男子,穿着黑色的皮夹克,腋下夹着黑色的皮包,留着短发,面无表情,旁边陪着的是集安一中学生处处长姜飞,听到门开的声音,大家都回头看着刚刚进来的方舒,只有周小唐嘴角微微笑了笑,其他人脸上依然没有表情。 姜飞看着方舒,向那两名男子介绍道:“这是我们学校高三六班的方舒,是许正阳的同班同学。”说着向方舒指了指那两名男子,说道,“这两位是市局刑警大队的同志。”方舒心中不由一惊,竟然连两名刑警向她点头招呼她都没有反应。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姜飞能够感觉到屋子里无处不在的敌意,打着哈哈说道,“警察同志来,就是找一下许正阳,我知道你们平时私交不错,有什么情况千万不要隐瞒,要知道警察同志在执行公务,我们一定要配合。” 屋内还是死一样的沉默,没有一个人开口,屋里的人仿佛都变成了塑像。 姜飞忍受不了这样难堪的沉默,提高了声音:“你们都是怎么回事?我告诉你们,许正阳这个学生,品行败坏,公然在商场耍流氓,上次已经被抓了一次了,这次还惹麻烦,如果找到他,学校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把他开除掉。这样道德沦丧的学生,集安一中不要。” “你说谁道德沦丧?”一直低着头的郭永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姜飞大声说道,“老师,上次的事情是冤枉的,大家都知道,你提它干什么?” “你,”姜飞眼睛瞪了起来,他在学校专横惯了,哪有学生敢这样跟他说话,“郭永,你别嘴硬,我这是给你们机会,到时候如果查清楚许正阳的下落,你们知情不报的,都要负责任的,对吧,警察同志?”说着求助似的将目光投向了身边一个领导模样的警察。 “也没有那么严重,”刑警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再说了,上次的事情,的确不能说明什么问题,这样说许正阳这个同学,确实有些过分,我在这里替姜老师给大家赔个不是。” 姜飞不由一愣,呆呆的看着旁边这个自称刑警大队大队长的人,门口的方舒则感激的看了这个刑警一眼,几天来接触了这么多警察,替许正阳说话的,这是第一个。 陈云亲自带着一个中队的人到了集安一中来找许正阳,分组查找的时候他选择了飞鹰社,直觉告诉他,这里的人是距离许正阳最近的,这里将成为找到许正阳的突破口。姜飞带着他们进来的时候,那种明显的敌意加深了他的这种感觉,这种敌意来自于这些人对许正阳本能的保护。方舒进来的时候他原本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听到姜飞的介绍之后方舒脸上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惊慌,被陈云这个老侦查员敏锐的捕捉到了,为什么惊慌,因为她知道一些不能让警察知道的东西,这种惊慌在多年来的破案中,他见得太多了。所以在适当的时候刻意维护一下许正阳,或许可以成为拉近他和这些学生距离的途径。这样的做法显然奏效了,方舒眼中露出的感激就是成功的第一步。 “其实真的没有什么,”陈云笑眯眯的,走到一张椅子边坐下,说道,“就是了解情况,事情也不严重,大家要知道,就告诉我们,只要查清楚了和许正阳没有关系不就行了吗?” 姜飞也连连附和,说道:“就是就是,要配合要配合。”话音刚落,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陈云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变了脸色:“从哪儿传来的?” 另一个警察早已冲出了门,向着传来的声音的办公楼跑去,陈云紧紧跟着冲了出去,脸上的表情像铅一样沉重。 因为他清楚的听到,那一声清脆的响声,是枪声,五四手枪的枪声。 屋内,周小唐的脸色也变得苍白,呆呆的看着方舒,喃喃说道:“是枪声。”在军队长大的她,对枪声并不陌生。 方舒的心在一刹那间成了乱麻,这几天的经历已经让她如同惊弓之鸟,生怕许正阳受到伤害,但是在内心深处似乎又在隐隐约约的担心,如果开枪的是许正阳,那怎么办?这个曾经饱经杀戮战士如果为了脱身,对警察开枪,该怎么办?为了国家的利益杀戮或许是英雄,但是为了自己盲目的杀戮,绝对是魔鬼,而英雄和魔鬼,似乎只有一步之遥,全在人一念之间。 和平时期的人们对枪声的感觉是陌生的,尤其是在对枪支严格管控的中国,在普通百姓耳中,枪声和鞭炮声恐怕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所以当枪声响起的时候,从各个方向跑向办公楼的人,几乎都是陈云带来的刑警,之后赶来的,则是跟着刑警的方舒和飞鹰社同学,当目的地越来越明确的时候,郭永的心几乎要沉了下去,因为他知道许正阳此刻的下落,就是他和李常青把许正阳他们安排藏在了校医院,而此刻,刑警们的目标,就是校医院。 当了二十多年警察,陈云已经具备了很强的职业感觉,他可以准确判断出枪声传来的方向,也能准确感觉到案件现场的气息,一踏进办公楼,他就感觉到了五四手枪弹火药爆炸的气息,感受到隐隐约约飘荡在空中的血腥气息,他从腋下拔出了小巧的七七手枪,将扳机护圈向后扣动,推弹上膛,但敏锐的感觉告诉他,传出枪声的那个房间,恐怕除了尸体,没有别人。事实也确实如此。 当方舒冲进校医院的时候,刑警们还没有全部赶到,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建立警戒线,屋里的场面让方舒目瞪口呆,或许屋里的场面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可能她宁愿看到许正阳受伤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面。 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俯身趴在地上,后脑上一个清晰的弹孔,汨汨冒着鲜血。 方舒的心几乎要哭泣起来,她清楚的回忆起了肖长远对自己说的话,那是肖长远最担心的事情,也是她最担心的事情,仇恨,会不会让一个训练有素的特种兵变成一个杀人的机器,会不会把许正阳变成一个杀人的魔头? 康剑成铁青着脸,大步从集安一中办公楼走了进来,穿过门口的警戒线,走到医务室中央,陈云连忙迎了上去。 “什么情况?”康剑成低沉着声音问道。 “牺牲的是桥西派出所的警长张强……”陈云低声介绍着。 康剑成的目光有些茫然,似乎没有听陈云的话,喃喃的自言自语一样问道:“谁干的?” “什么?”陈云一时没有听清。 康剑成忽然提高了声音,眼睛里仿佛要冒出火来,喊道:“我知道是谁牺牲了,我要知道是谁干的,是不是那个许正阳,是不是?” 陈云看着近乎于狂怒的康剑成,连忙说道:“没有目击证人,但是我们向校医院的大夫了解了情况,在这里治疗的病人确实有许正阳。”在陈云的心目中,自己的领导康剑成,很少会有这样难以控制的暴怒。 “那就是有嫌疑了?”康剑成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点上了一支烟,看着陈云,“张强为什么到这里来?” “刑警大队给全局发了协查通报,张强是以前许正阳那个案子的办案人,接到通报就来了。” “是他自己来的?”康剑成在屋内走动着,仔细看着屋内的各个角落。张强的尸体已经被搬走,屋内只有地上的一摊血迹。 “不是,和他同来的还有桥西派出所的所长马千里,他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晕倒了,大脑震荡,现在还没有醒来,已经送到公安医院了。” “这个许正阳是怎么来的这儿?” “我们问了校医院的医生,是学校一个叫李常青的老师安排来的,来的时候有伤,包扎了伤口。还有两个学生和一个陌生男子被一块儿送来,也有伤,但是已经康复了。” “这些人呢?找了没有?” “那个陌生男子已经走了,剩下的已经安排人问过了,什么都不说。” “带走,”康剑成的大手在空中使劲挥动着,“全部带到刑警队,我就不信你们这些拿枪的撬不开这帮毛孩子和教书匠的嘴。” “这……”陈云有些犹豫。 “这什么,有什么问题老子兜着,案子办得你小子越来越没出息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有一个学生,他是张强的弟弟。” 康剑成愣了一下,缓缓说道:“那就把剩下的人带走,留下张强的弟弟,走吧。” 康剑成回到办公室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拨通了刘建设的电话号码,电话刚响了一声,对方就接了起来。没有寒暄,康剑成说道:“老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们部队配合。” “说,军警配合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 “有一个前特种兵杀了我的一个民警,需要你们部队帮忙抓捕。” “没问题,我让师侦查营的人去。” “要抓的人你认识。” “谁呀?”电话里的刘建设语气中有了一丝警惕,会不会是自己的战友失足犯了罪呢?军人,最担心的就是要和自己昔日的战友刀兵相见。 “就是前几天我和你说的那个人,许正阳。” “他,不可能的。”康剑成在电话里都能感觉到刘建设在那边摇头。 “怎么不可能?”康剑成此刻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我亲眼看见的,我的一个民警,我最好的警长,就死在那儿,被子弹打穿了后脑,他还不到三十岁,你明白吗?他还是个孩子,我前几天还刚刚骂了他,但是我骂他的时候知道他是对的,真他妈的……”康剑成的声音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眼泪夺眶而出。 “老康,你别着急,慢慢说。”刘建设的声音已经有些不知所措。 “我告诉你老刘,”康剑成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和这个许正阳有怎样的交情,我不管,现在他杀了我的兵,你听清楚了,他杀了我的兵,我要让他血债血偿。”话音刚落,康剑成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 刘建设拿着听筒,听着里面传出来的忙音,呆呆的愣着,半晌才拨了一个号码。“老高,出事了,许正阳杀了一个警察。” 高战天的反应几乎和刘建设是一样的,“不可能的,老刘,我们都了解他,他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 “但是康剑成认准了是他干的。” “你呢?你信不信?” “我?”刘建设犹豫着,“说实话,老高,我不知道,我见过他动手,对他而言,要杀一个人太容易了,就在举手投足之间,你知道吗,那种感觉,很简单,好像也很平常。” “可是他杀的都是什么人你想过没有?都是恐怖分子。他是为了什么杀人你又想过吗?是为了救自己的战友。”高战天的语气非常冷静。 “我知道,但是如果杀人对他而言已经成了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杀什么人和为什么杀恐怕就不重要了。” “你怀疑……” “没错,我不能忘记肖长远说的,英雄和魔鬼,往往只有一步之遥。” 高战天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说道:“那你想怎么办?” “我会派出我的侦查营中最精锐的部队协助公安抓捕,你呢?” “如果有命令,我会去。” 刘建设叹了口气,挂掉了电话。 几分钟后,向侦查营下达的命令草稿由作战参谋送到刘建设手中,刘建设仔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缓缓说道:“在末尾加一句,目标极度危险,避免正面接触,一旦接敌,”他抬起了头,看着天花板,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可击毙。” 是啊,不论自己和他有着怎样的交情,都不能让自己的士兵身涉险境,这样的命令,恐怕是唯一的选择了。 晚18时,集安市公安局启动一级巡逻方案,武装巡逻车全部上岗,街头设卡民警全部身着防弹衣,配备**,哨卡全部配备武警,搜捕许正阳的行动全面展开。指挥部就设在康剑成的办公室内,市公安局的后院,从军队前来的侦查兵静静的坐在临时搭建的行军帐篷内,他们不知道目标的经历,只知道这次绝不是演习,因为装在自动步枪里面的,是黄澄澄的实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