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4 新野之夜（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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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雨滂沱，庞统、庞林和习祯坐在临时搭建军帐之中，听着帐篷上雨水“噼里啪啦”的滴落，三人心头一片静谧。军帐的一角邓绾正在烧水，娘亲醒来之后弟弟邓范就交给娘亲照顾，而她这两天也成了庞统、庞林和习祯的专属侍女一样，端茶送水洗衣扇扇，什么苦活累活都抢着干，弄得一开始三人都不好意思。但这两天习惯下来之后，又觉得有这样一个侍女真好。

    水烧开了，邓绾倒了三个碗，然后放在托盘里给三人端了过来：“我娘说今晚露重，三位先生还是先喝点热水吧。”

    “谢谢。”习祯接过热开水，然后放在一旁，指着矮桌上的新野地形图，皱眉道：“世元兄，你确定那伙儿流匪就在这新野城附近？”

    庞统接过邓绾递过来的热水，对嘴吹了吹，然后小抿一口，笑道：“出发之前我就说过，这伙儿流匪是从两淮之地逃出来，荆州以东的徐州和扬州是不会再去了；荆州襄阳以南贫瘠且各族交汇，外人难以快速融入，也不是他们的首选；荆州以西益州、汉中地势险要，凉州又自成一派。所以如果他们要逃，往北是最合适。”

    习祯皱眉道：“可北地有曹孟德和袁本初，那不是更强大的势力么？”

    庞统挥手道：“曹cao挟天子以令诸侯，袁绍更是坐拥四州之地，那伙儿流匪就十几二十人，在他们眼中能算得什么。何况北地辽阔，民生富足，适合他们这些准备安家落户的人。”

    习祯大鳄：“兄长说这伙儿流匪是想安定过日子？”

    庞统笑道：“这有什么好稀奇。若他们当初从袁术军部中逃出时想投一强者，为何不选正对面的吕布。哪来他们觉得吕布也是势单力薄，逃到了我们荆州境内时大可以投靠我们荆州军，不然这样没日没夜跟文聘部队你追我赶就真好玩么。如果他们是对我们荆州军不喜，那宛城和叶县有张绣和曹洪，他们去投任何一方都可以，可他们为什么偏偏绕开岔路偏到这新野城，直走去清阳城不是更好么。所以为兄觉得他们只是想离开荆州，选一北地安稳处隐居。”

    “这……”流匪想安居乐业这个事实确实有点出乎习祯的意料，他犹豫道：“既然他们已有归隐安定之心，世元兄我们为何还……”

    庞统看出习祯的心软，淡淡抢白道：“你不想去救诸葛小姐了么？”

    习祯顿时收声，沉默不语。

    庞统淡淡道：“这局面你还没看透么，不是他们已有归隐之心我们就能放过他们的。我们放过他们，你回去怎么跟文聘将军交代，怎么跟那些一路上被他们杀死的将士和平民交代，怎么跟我们自己的良心交代。他们自从举起屠刀的那刻，就该想到有这样的结局。”

    习祯喉咙动了动，沉默道：“文祥受教。”

    庞林见气氛有些尴尬便出声道：“不如我们继续研究这份简图——”他话还没说完，便有军帐外守门的将士撩开军帐进来报道：“启禀庞先生，魏延将军求见。”

    庞统脸上一喜：“魏延魏文长？”

    将士点头：“是。”

    “快快请进来！”

    庞统高兴的跟习祯庞林起身去迎接，这时军帐帘子一撩开，面色苍白的魏延便走了进来，瞧见庞统三人立即单膝跪倒：“末将魏延，拜见三位先生。”

    “快起来，起来。”庞统上前将魏延扶起，瞧见他只是面色惨淡了点，身上都是泥水之外，并无大碍。便欣喜道：“听闻文长将军被那伙儿流匪带走，世元是日夜念想，刚才还在想如何前去搭救，没想到将军现在就出现在我们面前了。不知将军是怎么脱身的？”

    魏延道：“末将原是护送诸葛小姐前往徐州，却被这伙儿强人给劫了道，连诸葛小姐也一起被他们掳去。所幸根据文长这些日子的观察，这伙儿人是想让诸葛小姐融入他们的团伙，所以并没有对诸葛小姐造成很大的伤害，不然末将万死莫赎。现在末将趁着那伙儿强人看守不是那么严密的时候挣脱了绳索翻越客栈的围墙逃了出来……”

    “等等！”习祯瞪大眼睛：“魏将军你刚才是说——客栈？”

    “没错。”魏延点头道：“末将才刚逃出来没多久，那伙儿贼寇应该还在客栈里！”

    习祯转头对庞统道：“世元兄，他们就在这里附近的一间客栈里！”

    庞统大笑道：“果然是老天爷也要帮助我们，我们刚把范围锁定在新野城附近，魏将军就前来告诉我们确定的位置。接下来，就看我们如何规划今晚夜袭这间客栈了！”

    ……

    刘莘一回到楼上的房间里就开始发脾气：“阿伯，刚才那些就是该死，你干嘛拦着我骂他们！”然后又看向刘芒：“四哥你也是，要不是你最后拉着我我肯定把他们骂个狗血淋头，真是气死我了。”

    刘芒冷笑道：“你以为这里还是家里么，看他们的身手就知道是一些亡命之徒，我们什么身份，他们是什么身份，何必跟他们计较。”

    “哼！”刘莘还是觉得心里压火，瞧见哑果在床铺那头整理收拾行李，上去抬起腿来就是一脚，将哑果踢倒在地，骂道：“就是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废物又在那里搬弄是非，如果不是你我会受到这么大污辱么！”

    哑果扑倒在地，面色麻木，显然已经习惯了平日里这样的打骂。

    老仆赶紧上前护住，并好言劝诫道：“小姐，这事也不能全怪哑果，你就原谅她一次吧。”

    “原谅？”刘莘眉毛一挑：“阿伯，我跟你说，这种人就不值得原谅，你原谅她一次她以后就会犯无数次，来人，取我鞭子来！”

    “小姐。”老仆立即跪下拉住刘莘的裙角：“小姐你就饶过哑果这次吧，就当看在老奴我照顾你们这十多年的情义上，饶过哑果这次吧。”

    哑果虽然反应迟钝了些，但她并不傻，一听到刘莘要去取鞭子立即把自己缩成一团，直往床底下钻，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刘芒管自己在桌上开了酒水，冷眼旁观，自顾自倒酒吃喝上了。不是他太绝情，而是刘莘这些习惯从小就是这样，他都习以为常了，以前刘莘还打死过人呢，还不是换了一个就好。

    老仆见拦不住刘莘，忽一下脑中想起刚才那姑娘跟自己说的话——若是下次她再被罚得过惨时，老人家能弯下腰帮她一把么。老仆面色一抽，起身来到哑果的身边，小声道：“好孩子，没事，有我在呢。”然后转过身再次朝刘莘跪下，只是这回他死死地把哑果护在身后。

    刘莘乐了：“阿伯你这是要做什么？”

    老仆抬头看着刘莘，又偏头去看着同样好奇看过来的刘芒，铿锵有力道：“如果少爷小姐这次要鞭打哑果，就先鞭打老奴吧。”

    “什么？”刘莘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阿伯，她就是一个奴婢丫鬟，你这是在干嘛！”

    “老奴也是。”老仆一字一句道：“老奴也是作为一个简简单单的下人跟在夫人身边的，看着老爷宠幸夫人，然后看着夫人生下少爷和小姐，现在夫人不在了，老仆说不了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但不想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少爷和小姐再这么任性胡闹下去——”

    “啪！”的一声，刘莘扬手就是一巴掌甩在老仆的脸上。

    然后她自己也呆住了。

    刘芒立即重重地砸下酒杯，起身拉过刘莘，大骂道：“你发什么疯！阿伯照顾我们这么多年了，你竟然敢打他？！”

    刘莘的眼中闪过内疚和自责，但很快又转为气愤：“阿伯他说我们任性胡闹，你听到了没有，他不但说我，而且还说你！”她想把四哥也拉到跟自己同一战线。

    但刘莘任性不懂事刘芒不会，这么多年在家的隐忍和自卑让他懂得了最基本的人情冷暖，哪怕老仆这话在他听来也很不顺耳但他至少不敢对老仆做什么。因为他知道老仆是全心全意为自己兄妹两人好的。想到这，他指着刘莘的鼻子骂道：“阿伯说两句怎么了，他说的那些有错么！你也不看看，刚才就因为你的胡闹，我们差点给人家打了。人家打你的时候会知道你是州牧之女么？要不是阿伯劝阻了人家，你的小命指不定就没了。”

    刘芒的话像钢针扎在刘莘的心窝，越说一句扎得越深。她从小和刘芒一起长大，她也知道自己性子不好，但在那个家中爹爹宠着哥哥们护着，没人敢说她不好。可她最喜欢最尊敬最挂念的还是这个同父同母的哥哥，因为他们两个是一脉而生的，有着跟那些看不惯他们脾气的外人所没有的亲切感。可现在，连她最喜欢的这个哥哥也开口说她错了还骂了她，这让她如何受得了！

    “我恨你们！”刘莘朝屋里的人大吼了一声，红着眼睛跑出去了。

    “小姐！”老仆想去追，却一把摔在地上。

    刘芒眼中跳过一丝不忍，但话说都说了，现在不忍有什么用。他忙扶起老仆，对身后的四个家仆道：“你们去追小姐，要确保她安然无恙。”

    “诺。”四个家仆都追出去了。

    哑果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切，怎么小姐不打自己反而她自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