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厨房打杂
自那夜觅食撞见鹤炳,被分配到火头军后,沐瑶便在辎重营当起了差,所谓辎重营,就是管理军队物资的部队。辎重营的士兵们也叫做,行军时,他们负责物资的运输,粮草、军械、被服等无不包括,扎营安定时,就负责全军队人的伙食,他们不需要上前线打仗,却是最不或缺的后勤之兵。 沐瑶并不讨厌这份差事。虽然自九岁以后,就一向是别人伺候她,她五指不沾阳春水,几乎再也没有做过粗活,但她从来没真正把自己当作高贵无比的金枝玉叶,也绝不是娇气缠身的女子,当有人伺候时,能享受就享受,当孤身一人时,她也不介意自食其力。 沐瑶在厨房当起了学徒,再一次强调,她真的不讨厌这份差事,因为,跟着火头军,有rou吃。起码不用像第一天那样一日三餐无人问津,饿得她前胸贴后背只得大晚上出来觅食。要知道九岁之前,她在白鹭村的生活虽不富裕,却也不愁吃穿,九岁以后更是锦衣玉食,饱暖无忧,那天晚上她还是头一次尝到饥饿的滋味——饿得肚子丢脸地咕咕响,而且是在那么多人面前,她更是头一次如此不管不顾地向别人讨东西吃——到最后,扬鸿再也没忍住地大笑了出来,众人没他的胆量却也是各个脸色古怪,而鹤炳则是几不可闻地皱了皱眉,随即冷冷地召唤火头军加班开火,限十分钟之内赶制出一份热食。 还有,当夜又死了一个人,火头军的军头头死了,理由是分配食物不当,有所遗漏。 沐瑶在厨房的打杂生活有点忙碌,却也顺顺利利。没有人知道这姑娘从何而来,据说是女奴,可这一路北征缴获的女奴可多了,她为什么没和那些女奴一起呆在城外的营地,却被分配到了这空气浑浊,处处弥漫汉子体臭的辎重营。他们好奇地问沐瑶缘由,沐瑶却永远只是淡淡一笑,如此几回,大家也就放弃了八卦的心。由于她性子沉静,话不多,对于所有人的吩咐都言听计从,即便一开始还有所刁难的掌勺大汉,看她老实巴交乖巧顺从,渐渐地也都接纳了她的存在。又加上她长得面黄肌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五大三粗的汉子们甚至开始怜悯她,开饭的时候总是会往她的碗里都放一个鸡腿,他们喜欢这个安静的丫头,嘴里却是叫她温和的小子。 然而,所有人没注意到的是,这个温和的小子,可一点没他们想象的那么可怜,只要瞧她的那双手,便会发觉,那绝不是穷人家的丫头可能有的手——白净,纤长,举止优雅。 洗菜、生火、烧开水、刷碗、偶尔帮着炒菜...沐瑶就这样在无休止的琐碎中平静地度过了三日。 等到第四天的时候,东杞的大军终于有所动静了,他们开始着手班师回朝了。而这一天,沐瑶的工作也更为繁重了,身为辎重营的一员,她需要要挽起袖子参与粮草、军械、被服等的搬运。好在大家伙念她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一枚,根本不要她接触重物。 “那箱子我来,你别动别动。” “那麻袋我来扛,你去搬别的吧。” “那里边都是铁锁铁链,沉的要死,你还是站一边看着吧,我们来就好。” “瑶丫头,你歇着吧,我们来就好。” 于是,呆呆地看着他们忙进忙出地搬运着各种东西,沐瑶卷起的衣袖又默默地放下。好吧,不用她动手,最好不过。 就在沐瑶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肩膀处突然传来陌生的气息。沐瑶募地神情一冷,闪电般地伸手一抓,死死地扣住那朝她伸来的魔爪,紧接着不给对方丝毫反抗的机会,猛地反手一转,只听得‘喀嚓’一声,骨骼错位的声音清脆响起。 “啊,痛,痛死啦,小灾星你快放手,快给小爷放手!” 惨叫声起,是沐瑶有点耳熟的声音,待瞧清来人面貌,沐瑶眉头淡淡一皱:“是你?” “不是小爷还能有谁,你快放手,胳膊都被你拧断了。”扬鸿鬼喊鬼叫着,一张俊俏的娃娃脸痛苦地扭到了一起。 “谁叫你鬼鬼祟祟地站在我身后。”沐瑶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却也松开了钳制着他的手。 “小爷哪里你知道你反应会这么大。”终于获释的扬鸿左手掰着自己的右胳膊,又是‘喀嚓’的一声响,硬生生地把脱臼的胳膊给掰正了,错骨归位间,他的眼睛眨都没眨一下,仿佛掰的不是胳膊而是鸡腿,又仿佛掰的不是自己的胳膊而是别人的胳膊。 “不过,没想到你还会功夫,瞧着身手,一看就是练家子。”他揉着略带红肿的手腕,冲着朝沐瑶眨了眨漂亮的眸子:“咱俩过几招如何,刚才是你偷袭我的不算...欸,你别走啊!” 见沐瑶对他不理不睬的,转身就走,扬鸿连忙急急追上去,然而,两三步还没迈开,对方却又停了下来,害的他一个猝不及防差点撞了上去。 “你不知道,好男不该和女子斗么?”只见沐瑶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淡淡开口。 扬鸿先是一愣,随即高高地扬了扬下巴,理直气壮道:“你,你是女奴!” “是奴隶!”他再而地强调。意思显而易见,奴隶算不得人,女奴自然也算不得女人。 闻言,沐瑶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她无法理解如此阳光干净的少年怎么脑子里尽是些腐朽荒唐的思想,不过见过两三次面,头一次称她为亡国公主,现在又说她不是人,她对此人的印象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沐瑶不愿与他做口舌之争,便绕过他,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东杞大军要走了,她突然想起她也得赶紧收拾一番吧,虽然她在祈祷这些人最好会不小心地把她落下。 身后的扬鸿见她又不搭理自己了,情急之下,脑子一热,张口就唤道:“欸,怎么就走了,小灾星...” 然而,他的‘星’字还没脱出口,便立马噤了声,只因那被他唤作灾星的女子突然回过头来,冷冷地盯着他:“你若再敢这么叫,我会让你永远便哑巴。” 那眼神太过冰冷,好似一枚凌厉的铁钉,狠狠地将他钉在原处,动弹不得,又好似一把锋利的弯刀,闪烁着无情的冷光,转眼间就会割破他的喉咙,鲜血四溅。 扬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待回过神来时,沐瑶已经进了屋,他左右瞧了瞧,还好,大家都忙着搬东西,谁也没留意到他们适才的互动。 毕竟,堂堂东杞北征军的先锋将军,被一介女流如此威胁,而他自己还没出息地被震住了,若是传出去,那脸可就丢大了。然话又说回来,不过一落魄的亡国公主,竟敢在他面前如此嚣张,简直活得不耐烦了。扬鸿精亮的凤眸炯炯闪烁着,谁也不知道他又打起了什么鬼主意。 沐瑶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轻轻地隔离了外面的喧闹,世界一下子静了下来。沐瑶又思考起了自己的处境,想那鹤炳千方百计地把她讨来,很可能只是为了羞辱萧楠天,而当发现传说中的念芙公主其实姿色平庸毫无特点时,便对她失去了兴趣,随便地将她打发在了辎重营,不得不说,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只要离鹤炳远远的,她就是安全的,但她不知道这份安全能持续多久。沐瑶有细细地想过,要逃离东杞大军其实并不难,她只怕她逃走之后,鹤炳去而复返,以她的逃跑为由灭了北桑,那她之前的妥协与隐忍就都白废了。既然答应了做个好人,她就会好人做到底,至于脱离东杞的掌控,她只得另谋良机。 然而未来的路飘摇不定,不可捉摸,想到这里,她的思绪一转,募地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 于是她在桌前坐下,趁着外边的大军还在准备,她迅速地取出笔墨纸,以最快的速度写下一行书信:速速前往东杞津梁,与叔会和。 待墨迹风干,她将信纸快速地折起来,揣入衣怀。便开始着手收拾自己的行囊。 她的东西并不多,一身换洗的衣服,一些银两,一本医书,一个酒坛,酒坛里装的不是酒,却是人的骨灰。 沐瑶一点也不着急,在收拾包袱的时候,她甚至天真的想,要是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突然将她遗忘了该多好,毕竟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女奴,万一他们忙的焦头烂额根本谁也顾不上谁,最后把她落下了呢?会有人清点女奴的人数吗?她已经被记名,被登上奴隶簿了么?在东杞大军还没彻底离开前,沐瑶多希望自己能够化作一个隐形人,默默地透明着,最好谁也不要想起她。 然而,她的期待注定是要落空的。毫不夸张的说,东杞的八十万大军,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被落下,却独独不会少了她。 当鹤炳一袭夜色长袍,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他黑曜石般晶亮深邃的眼,淡淡地扫视过底下整装待发的八十万大军,以及八十万大军外那数百名女俘虏。 “她呢?”他冷煞地问向身边的人。 啊,谁? 身边的主事将军一头雾水一脸茫然。 “把她带上。”他沉声下令。 她?到底是谁啊? 被下达命令的人欲哭无泪,老大,小的智商不高,您不要打哑谜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