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张绣殒命

    长江之战及后续攻占樊城一带的胜利误导了江东猛虎对战局的判断，孙策认为新野的曹军主力虽然战力尚多，但是经过长江及樊城的两场失利，已经被打寒了胆，反而是驻扎于宛城的曹纯、曹休所部士气未衰，威胁更大，因此将一半的主力转向防守西北方向，但事实上，曹军的精锐虎豹骑已经被秘密调至新野，随时准备做出致命的扑击。

    建安十八年六月初七日，张绣领三千风火骑兵向北巡哨，途中遭遇了曹军的游骑兵。这种侦探敌军动静的巡哨相遇较为常见，至多只是试探性的发起攻击，之后双方便会很快退去。但是此次遭遇的曹军游骑人数虽然远逊于风火骑兵，战意却异常强烈，数次冲击张绣的本阵，直至剩下一半的人数方才仓皇撤走。

    张绣无疑被这样不自量力的敌人激怒了，他对麾下骑兵的战力和追击的速度很有信心，但是这次却无疑托大了。郭嘉同贾诩一样，是揣测人心的鬼才，对于张绣用兵的习惯和性格非常清楚。当张绣发现自己陷入包围时，并没有意识到曹军这次调集的兵力与之前完全不同，直至他准备强行突围时，看见对方打起虎豹骑的墨色战旗。

    虎豹骑并没有立刻收紧包围圈，将这支三千人的风火骑兵吃掉，这里距江东军的军营已远，接近曹军在新野的前营，郭嘉打算在占据地利的情况下，以张绣的三千骑兵为饵，围兵打援。

    六月初七日夜，江东军中军帐。

    哨探勒住狂奔的战马，快步跑进帐中，禀道：“主公，张将军误中埋伏，为曹军虎豹骑重重围困，无法突围而出，形势危急！”

    “虎豹骑！？张将军被困于何处？”孙策惊得站起，他低估了曹cao守卫新野的决心。长江和樊城的失利激怒了魏王，号称“不败”的精锐虎豹骑再次荡起征尘，踏入战场，誓要以铁血扭转战局。

    哨探答道：“伏击的地点在新野以南博望坡附近，距我军军营约三百里左右，距曹军前锋营夏侯尚所部不足五十里。”

    周瑜起身看向挂在帐壁上的地图，指点图中的一处：“是在这里。”

    孙策心乱如麻，高声喝令道：“孟起，子龙，尽起帐下骑兵，随我杀往博望坡，救张将军出来！”

    “兄长三思。”周瑜攀住孙策的衣袖，低声劝阻道。

    “公瑾做什么！”孙策惊怒交集，顾不得语气，斥道：“你松手，你难道要我看着张将军死么？”

    周瑜谏道：“兄长，曹cao及其帐下智囊对于阴谋的cao作能力和人心的掌控妙至毫巅，以其滴水不漏的行事风格，除了用作包围的虎豹骑，一定还安排了其他部队对我军的援军进行阻截……”

    “文和先生，你怎么说！”孙策猛地转头喝问道。

    贾诩与张绣之叔张济有旧，过从甚密，交情匪浅，张济死后，贾诩追随张绣，一向视其如子侄，张绣亦以后辈的身份执礼相待，对贾诩言听计从。凭借这等情谊，孙策希望能够从贾诩处得到支持。

    “虎豹骑，虎豹骑……”贾诩讷讷的重复着这个名字，呆立半晌，方才声音嘶哑的低声道：“主公，公瑾所言并无不妥……这里是新野，曹贼对于地理远比远道而来的我们更加熟稔……冒然救援，若遭遇虎豹骑伏击，我军必然溃败……我，我也赞成不救援……”言至于此，贾诩的声音已细不可闻。

    孙策闻言语塞，全身的血都凉了，他知道他就要失去张绣这个同袍战友了。孙策颓然的坐回座椅上，马超和赵云犹豫的上前问道：“主公，是否点兵往救张将军，还请示下。”

    孙策求援似的望向周瑜和贾诩，哪怕一点支持，他也会立刻领兵冲出营寨，但是终究没有得到一丝回应。

    孙策默然不语，终了沉沉的摇了摇头。

    六月初八，博望坡。

    张绣已于此处被虎豹骑包围了一昼夜，此时他左目为箭所创，血流满面，身上猬集的箭矢不下数十支，却兀自挺枪指挥帐下的骑兵作战。自马超投入孙策帐下，风火骑兵在张绣、赵云和马超的训练下，战力大涨，已非同日而语，堪称东南第一骑兵。风火骑兵分为狂风和烈火二营，由马超和赵云分别统领，而张绣的亲兵则是从两营中精选的三千名军士，号为“焚风营”，勇悍非常，是风火骑兵精锐中的精锐。此时，这支骁勇的骑兵在张绣的指挥下奋战不已，交互掩杀穿插，进退暗合战法，全然不乱，竟然在对抗虎豹骑时不落下风，斩杀了几百名虎豹骑兵士。

    一日前，曹cao闻知诱得张绣深陷重围，帅旗不动，命曹丕留居中军主营掌剑印，弹压三军，自己则于一日之内领五百虎卫军奔驰百里，亲临前线指挥作战。此时博望坡的一处高岗上，曹cao负手望着于重围中奋战的张绣，不禁赞叹道：“孙策有如此用命之将，安得不兴？天生孙伯符！”

    曹cao感喟片刻，转而问郭嘉道：“奉孝，以你观之，孙策可会领兵前来救援张绣？”

    郭嘉摇头道：“该当不会。孙策或许冲动，但周瑜、贾诩尽皆老成持重之人，必能阻其出兵。臣这条计谋，不过博其动止失据，一时热血上涌的机会，胜算不大。”

    曹cao略作沉吟道：“既然如此，继续包围不过空自折损虎豹骑的战力，反为不美。传孤将令，若今日日落前孙策仍按兵不动，虎豹骑即不惜代价围杀此支残军，以免夜长梦多，再生波折。”

    传令将官领命驰下山坡，郭嘉长吁了一口气道：“自南征以来与孙策接战数次，皆失于地利，将士不免颓唐消极。今日得以剿杀南军精锐骑兵，士兵听了，军心亦可振作一番。”

    此时，张绣在重围中远远发现了曹cao所在的高岗，虽然他不识曹cao，但是见其衣着华丽，身边士兵拱卫，隐约也猜到了他的身份。当下张绣呼啸一声，集合帐下最为骁勇的精锐，列为锋矢阵，向此山直扑而来。张绣虽已抗敌一昼夜，人困马乏，却依然率部杀至山下，曹cao不禁为之气夺，欲退下山岗以避其锋芒。

    典韦以目视许褚道：“大王何用避一区区吴越蛮子。仲康可善保大王周全，待末将为大王斩将夺旗！”言罢奋然上马，提双铁戟，单骑直冲向焚风营的阵型。

    待至阵前，典韦右手纵戟一斩，寒光裂空而来，将冲在最前的焚风营士兵劈为两半，典韦浑身浴血，左手横戟平挥而出，将第二名士兵拦腰切断，第三名士兵举刀挡架，刀戟凌空相击，精钢铸造的马刀在重戟的劈斩下崩成碎片，被马刀略略阻滞的重戟只是微微一顿，劈落之势不减，将兵士劈做两截之后更劈断马鞍，直劈入其座下战马身体半尺。典韦三戟之威，见者丧胆，纵使勇悍的焚风营士兵也不禁色变。张绣见士气已颓，心知突袭不成，不甘的引兵退去。

    典韦见敌军退走，也不再做追赶，当下纵马上山，抛下铁戟向曹cao半跪行礼道：“末将幸不辱命，逼退此獠！末将未得大王将令擅自冲突敌阵，还请大王恕罪。”

    曹cao将典韦扶起，赞道：“将军何罪之有，子真孤之樊哙也！”

    六月初八日夜，曹cao传令虎豹骑收紧包围圈，张绣引兵左右冲突，不得而出，所部兵马十折其九。虎豹骑从四面八方聚拢过去，张绣拄着战枪，高举焚风营的战旗，昂然立于阵中，他吐出满口的鲜血，纵声咆哮道：“猛虎不死！焚风营不死！”言罢举枪自刺其喉而死。他身边剩余的焚风营士兵亦全部自尽而死，未有一人出言乞降。

    当夜博望坡败报传回，孙策最后的侥幸也被击碎。当夜，孙策拄枪独自立于帐外良久，背影沉默凄凉。贾诩闻张绣战死后痛哭以致呕血，病重倒下，高烧不退，张机诊断的结果是窍络不通，寒邪难怯，终究是过度悲伤压倒了曾经纵横挥斥的天下毒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