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奈落河谷
【无主之地，奈落河谷，琼恩·帕特尔】 银月之下，夜黑风高，奈落河谷四处，一片悄怆。 不安的猫头鹰，在树枝上躲躲闪闪，寂静的冰泉，在鹅卵石床上隐隐烁烁。 锐利的月光，埋伏在沉暗夜色的深处，像一柄暗藏杀机的袖箭，灌木聚在一起挣扎，每一根针刺，都被映照得无比清晰。 这样的夜，没有任何温柔与美感可言，有的仅仅是残酷。 斑驳的阴影之下，染血的河滩旁边，琼恩一个人，以半跪姿势，在手中擦拭着什么。 他捏着一块从受害者身上撕下来的布条，将它浸润到河水中。 寒冷彻骨的温度，如闪电般刺激了他的整只手掌，但他的神情，依然是一片麻木。 他把洗净的布条拧干，用它抹去手臂上残留的血迹，整个动作不快不慢，就像是机械式的工作。 近处，六个暗影协会成员的尸体，余热未散，松软的泥土，饥渴地吮吸着他们的血水，一把猩红的单手长剑，插于土堆之间，冷酷无情。 冲突发生时，琼恩想要掩盖自己的罪行，故意使用了长剑作为武器，这样，议团长将不会知道，是他做了这件事。 但是，有一个鬼舞者在战斗中，侥幸逃脱了，他目睹了事情的全部。 所以，他明白，无论如何，这件事都不可能瞒天过海。 单手长剑这样的凶器，也失去了迷惑作用，只要鬼舞者把消息到到七王城，议团长就会知晓一切，他将更有理由，阻止自己追捕死神，他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琼恩？” 卓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偏偏在这个时候，琼恩最不想面对的人出现了。他转过身去，果然，对方看万分震惊。 “我……” 琼恩顿了顿，苦涩地说： “你看到了……” “你杀了他们……” 一贯冷静果敢的卓兰，此时，害怕至极。 她走到一具具尸体的边上，发现没有任何人生还下来，她摇了摇头，不敢相信，这竟然是琼恩干的。 “你怎么能杀他们？” 卓兰一字一顿地问： “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 这不是一句问话，游侠神官比她清楚七王城的律法，他对律法烂熟于心，他曾无数次地站在法庭上，对他指控的罪犯念这些东西。 杀害暗影协会的执法者，若无证据表明，自己拥有七王城法典所陈述的几项正当理由，一概视为死罪。 琼恩站了起来，闭了闭眼，说： “议团长派他们来阻止我。” 他提高了音量。 “他一定跟死神是一伙的，他明知道，我只差最后一步就能成功了，却在这种时候让我停手！” 卓兰反吼了回去： “可不管怎么说，你都不能杀人啊！” 卓兰不知道，匕首上明明残留着奈安利斯魔法，议团长为什么要阻止琼恩追捕死神？ 但现在，所有的疑问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琼恩，他的未来，将会如何…… 她来回走动着，焦急难熬，她的脸色，被月光照得一片惨白，仿佛那冰冷的河滩。 “是他们先动手的。” 琼恩辩解道： “他们的死，是咎由自取。” 他心中暗诽，仅仅六个人，就敢向一个神官发难，实在是不自量力。 卓兰冷冷回道： “那是因为你不执行议团长的命令，所以，他们有权抓捕你，这种情况下，你本来就不能反抗，你难道不知道吗？” 她走上前，握住琼恩的手，又说： “现在，立刻就写信给议团长，告诉他，你知道自己错了，愿意接受任何责罚，也许他会网开一面。” 然而，她的好意却被琼恩狠狠拒绝。 琼恩坚持说： “不行，如果在这里放弃，我再也没机会抓住死神了！” 他会继续逍遥法外，为所欲为，他会忘记他欠自己的血账，或者，他会在哪一天不经意间想起来，却全当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一想到他那丑恶的面孔，琼恩的憎恨就深入了他的骨髓。 “你连自己都危在旦夕了，又怎么管得了他？就算报了仇，你也会和他一起陪葬！你怎么能做这种蠢事呢？” 卓兰激动地劝着他，袭袭冷风从两人中间吹过，没有留下一点温暖。。 卓兰比谁都清楚，琼恩为了抓住死神，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到今天为止，他失去的已经太多了…… 不料，琼恩却说： “要是能让他死，即便陪葬，我也愿意。” 他毫不退让，意志如同顽石一般不可动摇。 这时，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别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卓兰眼中酸涩，低语说： “如果连你都死了，整件事，还有什么意义？” 她忍不住扑向琼恩的胸口，任由眼泪打湿他的胸膛。 四周的血腥味，越飘越浓，暗影协会的成员睁着双眼，他们在死后，依然谴责着夺去他们性命的凶手。 看着这一切，琼恩却说： “卓兰，你爱上我的那一天，就应该知道，我若是下定决心，就誓不回头。” 他轻轻推开了卓兰，往渺远处红矢游侠营地的方向走去，那个方向，仿佛笼罩在一片红色的血光中。 卓兰哭红了眼睛，呆在原地，身躯不停地战栗。 从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她感到如此孤独，感到如此悲切。 她长发散落，背影无依，此刻，连喃喃的力气都没有了…… 几周之后。 在辽阔的无主之地，与梅赞达地区的交界线附近，琼恩的红矢游侠部队，和奥斯顿的圣骑士汇合到了一起，很早以前，他们就约定在此相会。 琼恩打算借助奥斯顿的力量，共同对抗死神。 奥斯顿一定还没有收到议团长关于撤销对追捕死神行动的书信，因此，在这段时间里，琼恩认为他们还能合作，让他们的计划按正常程序进行下去。 红矢游侠和圣骑士，重新整编，融合成一条更长更宽的队伍，稳健地在隘口小道上前行。 圣骑士们的铠甲，光彩照人，纹饰繁复，精工细刻，尤为醒目的是那“日光长盾”的徽记，代表他们是七王城最忠实的捍卫者。 他们和光礼协会圣骑士，虽都信仰圣光，却有显著的区别：前者多介入军事冲突，后者则以维护奥日宗教地位为行动纲领。 这些圣骑士，都是重装骑士，战马覆盖着厚重的护甲，背上携带一面坚实的制式盾牌，盾牌中心的图案，这几年来，由金色的尾翼换成了红色的双翅。 毋庸置疑，这些人马上马下的作战能力，都异常出众，若能在一开始占据有利的阵地，死神也会觉得棘手。 另外一边，卓兰默不作声，跟在琼恩后面，数周以来，她的精神，都没有任何提振，与琼恩说过的话，也只有寥寥几句，但琼恩如今征求意见的对象，已显然不再是她。 “奥斯顿大人，此去梅赞达，你认为，我们应该如何布局，才能让死……黑衣人落进我们的圈套？” 琼恩身着红衣，对一同骑行的奥斯顿恭谨地问。 奥斯顿回答： “因为我是这次神官之路的最高执行官，蒙德雷奥领主，一定会配合我的行动， 他的声音里，鲜少流露任何情绪。 他所说的蒙德雷奥·图恩佩兹，是梅赞达的领主，他的家族，世世代代掌管着梅赞达高地，同时，也负责每届神官之路的相关事宜，效忠于七王城神官议团。 值得一提的事，蒙德雷奥领主的麾下，有一支名为“自然之仆”的军团，职能已完全渗入梅赞达试炼的各个环节，若有他们的配合，无论是侦查、拦截还是围剿黑衣人，都能事半功倍。 “可是，蒙德雷奥领主会支持神官之路试炼以外的事吗？” 琼恩毫不掩饰语气中的怀疑。 奥斯顿看他一眼，说： “你有议团长的那张追捕令，他就算不喜欢，也只能服从。” 然而，这张追捕令，实际上已经作废了，它本该被暗影协会回收。 琼恩快速地反应道： “说的也是。” 这时，奥斯顿问： “琼恩大人，其实，我有一事想问。” 琼恩神色变化一下，道： “请说。” “关于他的身份和能力，你知道多少？” 光明神官想要更多的信息。 琼恩回答： “珍妮特认为，他是一个暗族。” “暗族？” 奥斯顿小声重复了一遍，疑惑地问： “但他们已经了消失几千年之久，她为什么会得出这种惊人的结论？” “一次战斗。” 琼恩回忆起那个飘雪的夜晚，说： “我曾和他一对一交手，并对他造成了严重的伤害，结果，他的伤却在极短的时间内愈合了，凡人不可能有这样的能力。” “不能轻下结论。” 奥斯顿思考道： “西土神祗繁多，有些神，我们都说不出名字，谁知道他们有多大的能耐？或许，其中就有一种神，能让信徒拥有强大的痊愈能力……” 琼恩补充道： “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可问题是，秘晶匕首造成的伤害，对他而言，却是无法恢复的，这未免也太巧了。” 说起秘晶，奥斯顿还记得它的作用。 琼恩问： “对上这样的敌人，奥斯顿大人你有胜算吗？” 奥斯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金红相间的披风，在风里仆仆飞动。 “没问题，我与你，再加上我的儿子，三个人足以对付他。” 琼恩目光一紧，问： “你的意思是，多米尼克也一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