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无色阵营
【梅赞达，林中城，威尔·乔】 第二天清晨，威尔的眼袋一片肿胀，昨晚，他完全没有睡着，甚至懦弱地大哭了一场。 他不敢相信，那是阿尔杰，他的哥哥，他希望那是一场恶梦，因为现实比恶梦还要可怕。 当他看见哥哥变成那副样子，他真不知道，自己能为他做什么，他连动的勇气都没有。 他想知道，以前那个嬉皮笑脸的哥哥，去了哪儿？为什么，他会来到这里》？又为什么，他要说那么一段自己无法理解的话？ 一定有什么糟糕的事发生了，威尔想了一夜，发现这早有征兆。 他回忆自己还和哥哥、贝儿、弗兰在一起时的情景，贝儿说，她和摩丝缇娜对阿尔杰这几年的经历，一无所知。而弗兰却和阿尔杰走得很近，他可能是唯一知道事情真相的人，那段时间，他为阿尔杰记载过去，每每结束写作时，都显得一脸沉重。 为什么，我没有早些发现，早些帮助他？ 威尔怨恨自己，怨恨自己被哥哥的笑容欺骗了。其实，他才是那个最难受的人，他只是装作乐观，一切都为威尔着想。即便自己的情况，在一天天恶化，他也要为威尔强行忍受。 为什么，我这么的迟钝 他把自己的手，掐出深深的印痕，就算这样，无法减轻他心里的疼痛。 佩莎看到了他，见他没有点任何早餐，而是一个人坐着发呆，很容易看出，他没有睡好，而且，心情也极其糟糕。这种情况，在威尔身上本来是很难见到的。 默默地，佩莎就把自己的早餐递了过去，想要提振一下这个小哥哥的情绪。 “喂，你怎么了？” 佩莎关心地问： “晚上没有睡好吗？” 威尔被佩莎轻而有力的声音惊醒了，紧接着，把自己的手缩了回去，这个动作差点将燕麦粥撞翻，佩莎注意到了威尔手上的抓痕。 “你的手，给我看看。” “没事。” 威尔低头回避着。 “你把自己的手都抓得一片红了，还说没事！” 佩莎皱眉喊道： “就算那个jiejie，因为你，陷入了危险，你也不能这么折磨自己呀……” 她很快就将冬珞的事情，和威尔的反常，联系在了一起。一路上，她知道威尔虽然没有提冬珞，但他心里，肯定不会好受，只是不知道何时发泄罢了。 威尔自语道： “大家都为我付出那么多……可是我……” 虽然声音很轻，威尔的话，佩莎一字不漏地听到了。 她说： “你也帮助过别人啊！” 佩莎知道，自己必须这样说，才能让威尔不陷入自暴自弃的状态。 “你帮助那么多人，逃过了军队的袭击，而且，我也你救的！” “不是这样的……” 威尔摇着头，抵触着佩莎的话语。 此时，他情愿自己坠入一个深渊。只有那样，才不会有人发现他，不会有人又来救他，为他犯险。他不喜欢那种一直被照顾，一直被拯救的感觉，那种感觉，令他想要发问…… “我到底算什么？” 佩莎被威尔突然抛出的问题吓住了，怎么会有人这么看轻自己呢？ 如果，接受了别人帮助，想办法回报就好了。难道，威尔是因为没有办法回报别人，心里，才这么闭塞难受的吗？ “大道理，我不懂。” 小女孩回答： “我只知道，你不应该这样垂头丧气。” 现在的威尔，让佩莎想起了，在远世森林里，刚刚苏醒的那个他，那时，他的脸上，也挂着这种沮丧和绝望。 威尔的脸渐渐低了下去。 “我……到底算什么……” 他依旧这么自语着。 一切都乱了，威尔似乎找不到自己来这里的意义了，阿尔杰说，整件事，都是一个谎言，他的样子，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所以，他在为一个谎言而努力，他终将一无所获。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难以理解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 当初，他在贝儿手中，看见了一段影像，影像的逼真，令威尔相信，它确实发生过，然而，它却不存在于自己的记忆之中。 摩丝缇娜、阿尔杰、贝儿甚至德文，好像都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那段时间，他感觉的到，只是，他选择了忽略。他不喜欢去猜忌别人，所以，也不擅长刨根问底。 我并不了解自己。 他这么想着，头顶的沉重感，越积越深。 在远世森林，与军队战斗时，也有一件事，让他一直难以释怀。 冬珞见到自己还活着时，脸上流露出的神情，像是在说“你知道，你对我，有多么的重要吗？” 甚至，她还流下了眼泪，威尔确实迟钝，可至少还分得清，那是眼泪，而不是寻常的友谊。 “喂……你怎么了，说话呀？” 佩莎焦急地在威尔耳旁喊话，但威尔却没有一丝反应，到后来，佩莎必须要要用手摇他的肩膀。 我是一个谜。 威尔心中的声音说。 “我要把谜解开，我要知道，我是谁。” 听到威尔终于又说话了，佩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但她不理解威尔说这句话的原因。 “什么谜？” “你还是别问了，佩莎。” 威尔的眼睛里，闪烁着异常坚决的光芒，它和冲动不同，它是真正的勇气。 “好吧。” 佩莎后退了一步，道： “只要你振作起来，一切都好。” 她看了一眼发凉的早餐，又说： “你还是先把早饭吃了吧，下午，我们还要上路呢。” 威尔用勺子舀起了一勺粥，将它慢慢递入了嘴中。 粥的味道，在威尔的口中弥散开来，平淡而又浓厚，仿佛威尔被层层包裹起来的过去…… 一段时间后，旅店大厅里的修炼者们，越来越多了，楼上的脚步声，与人们的谈话声，渐渐混在了一起，但听起来，还是有些零碎，不能用热闹来形容。 大家都清楚，林中城是一座死者之城，所以，每个人说话时，都会把声音放轻。 后来，一位被称为第八大人的神秘湮灵，来到了旅店里。 他说： “你们，是最后一批进入蒙面迷宫的修炼者。有件事，必须告诉你们，直到目前为止，迷宫之中，已经有数百人丧生。” 听到这个惊人的伤亡数字，原本以为躲过军队屠杀，就逃出生天的修炼者们，无不一头冷汗。人们顿时躁动起来，一只茶杯被碰落在地，却没有人听到它的声响。 “所以，有人要退出吗？” 第八大人看向在座的修炼者，居高临下般问道。 “退出……会怎么样？你们会护送我们离开神官之路吗？” 一个胆怯的修炼者问，他的左手包扎着血渍未干的绷带。 第八大人摇了摇头，回答： “如果退出，你们还是有可能离开神官之路，因为，结界已经被破坏了，神官之路的边界，存在不少出口，可以让你们离开。” 结界被破坏了？神官之路有其他出口？ 这个消息，让众多修炼者都蠢蠢欲动，毕竟，大多数人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来蒙面迷宫，他们是被军队驱赶，才不得不走到这里的。 “当然，那也意味着，你们将脱离林中城的保护，独自面对军队。” “还是说说蒙面迷宫的规则吧。” 一个不寻常的声音插话道，众人的议论为之戛然而止，他又说： “我相信，现在离开林中城，只有死路一条，这一点，我们压根就没得选。” 第八大人露出欣赏的表情，将迷宫规则详尽地讲述了一遍，最后，他从法阵中取出一块又一块的蒙面巾，它们被分为黑白二色。 在不长的时间里，每个修炼者的阵营，都得到了分配，他们看待不同阵营的敌方修炼者时的眼神，也在一瞬间，产生了变化，那是威胁、敌视、恐吓的眼神，尽管刚刚他们还邻桌而坐，现在，却阵营分明。 还有三个人没有选，之前插话的男人，以及威尔和佩莎，佩莎是在等待威尔的决定，威尔则一直都没有说话。 许久后，威尔问： “如果有人不戴蒙面巾进入迷宫，会怎么样？” 这个问题，引起了一些人的哄笑，也让一些人侧耳聆听。 第八大人回答： “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简单。” 他转过身，一阵强风席卷了大厅中的桌椅。 “他会因没有阵营而死，得不到任何资源与保护。” “并不见得。” 陌生男子再度发言，他有着威尔一样银色的头发，面庞冷毅。 “不选择黑白两色，不戴蒙面巾，并不意味着，人没有阵营，或许，我们可以称之为无色阵营。” 似乎是被陌生男人的话给引导了，威尔和佩莎，都不自觉地思考起无色阵营的可能性来。 第八大人负手反问： “那么，这种阵营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它如此弱势，没有可能取得胜利，胜利已然在黑白之间决定，又有谁会响应它？” 在陌生男子沉默的时刻，威尔将手中两种颜色的蒙面巾，丢弃到一旁，站起来说： “它存在的意义，是正义，所有有理智的人，都会响应它，因为他们知道，修炼者不该相互残杀！” 这句充满情绪色彩的话，像楔子一样敲进了修炼者们的心窝，他们无法充耳不闻。 “是啊……我们怎么可以听这个第八……” “忘了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吗？我们齐心协力，才从军队的魔爪中逃出来！” “我们都是修炼者，在这种最困难的时候，怎么能把剑挥向自己人？” 近十个修炼者，将代表阵营的蒙面巾，摘了下来，他们对自己愚蠢又自私的选择，感到羞愧不已。 见此状况，第八大人冷笑了一声。 “规则即是规则。” 他非常清楚，幸存者只能在黑白中产生，威尔他们并没有意识到最根本的一点，那就是即便所有人，都支持无色阵营，也仅仅意味着，他们选择了死去。 退一万步讲，即便无色阵营也能得到公平的地位，又有谁，会转而投靠一个毫无力量可言的阵营呢？ 正义在生存面前，又能有多少份量？ 威尔当然也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他和佩莎刚进蒙面迷宫，就可能被视为另类欺辱，甚至杀害。 可是，迷宫的规则，原本就是错误的，人们怎么还能熟视无睹地遵守它？ 因为，大家都用“为了生存”这样的借口，来蒙蔽着自己的良知。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枉死，如果说，远世森林里的危机，是军队带来的，那么蒙面迷宫的危险，则是因为修炼者们堕落而生，这就是威尔看到的真相。 如果贝儿、杰哥、冬珞在这里，他们会怎么选呢？ 不对，应该是我，威尔，要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