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憧憬
太阳落山了,留下如血的残霞。 神叹口气。 神灵遗留的痕迹在无声地消融,仿佛一场被人遗忘的长梦。 苍老的颜容尽是沧桑,他是这世间唯一的神,也只能站在梦的这头空抓着双手,却没有一丝一缕可以触碰。 或许在脚下,希望正在悄然破土,而后溶解整个寰宇,流淌,化成数不清的银河。 神感知过生命的厚重,觉察过寰宇的精微。 那么,仙是什么? 神迟疑了。 或许,他可以化作催促寒冬离开的的一缕熙风,抑或迟滞早春的一片新雪,也好让这一段漫长而短暂的生命在星空绽出一点微光。 去找找看吧,神已无力,或者在一处可以找到这样一个人,罢了那不尽年后末世的毁灭,觅到的世界…… …… 大楚送往混夷的和亲公主出关了。 庸峡关外,出了风景绮丽的十八里关沟,就是一片荒凉的西北大漠,黄沙漫漫,尘埃萧索,再过去,才是广阔单调的大草原,这里是混夷人的盘踞之地。 而此时,一支寥寥只有百人的送亲队伍正走在关外的荒漠上,没有人送行。 队伍中一驾普通的红轿马车上,轿帘被一只白皙的手轻轻取起。 外面,没有山,没有水,没有人烟,倒是有几支灰色的,点着几点黑斑的不知名植物,被风吹动,像要马上折断了一样。 队伍必须得在一个月之内穿过这片大漠,否则,没有水和食物的队伍所面临的就只有永埋沙漠,或许数百年后,人们就会在大漠的某一个地方,发现他们的骸骨。 而且,和亲计划也会失败,混夷大军将再度犯边。 茫茫大漠,何时是头。 忽然,队伍前方马蹄声响起,翻起阵阵尘雾,引的众人观望。 是什么人能够如此轻易的穿过沙漠,来到这里。 是混夷人! 是了,除了混夷人,还有谁有这种能力。 三百多个混夷骑兵一人两马,见到远来队伍,一个个嗷叫着飞奔过来,很快来到近前,将队伍包围,无数的的沙尘呛的人们无法睁开眼睛。除了最中间那顶虽落满尘土,却仍不失高贵的公主马车。 “你们是混夷首领派来迎接的人吗?”一个楚官拍马上前,大声喊问道,他说的是混夷语,相信这些人能够听得懂。 听到楚官的话,当头一个长相凶猛的混夷人仰头大笑,“迎接,不,我是来送你们走的。” “送我们走?这是为何。”楚官心中高兴起来,难道是混夷首领醒悟了,知道大楚不敌只是暂时,所以才…… “懒得和你们废话,我告诉你们,首领本不真心与你和亲,没想到你们楚小儿竟真的派来了,这就没办法了。”混夷人讽笑道:“弟兄们,杀光男人,女人留下!” “嗷嗷嗷!”混夷人一听这话,立时兴奋万分,拔出弯刀,嗷叫着冲进了队伍当中。 里面,只有二十个楚军,其他的,除了车夫劳力,就是三十多个女眷,还有轿子中的平阳公主。 二十个楚军如何是三百彪悍混夷人的对手,只一合,就被屠杀殆尽,剩下的车夫劳力更是不堪,如宰鸡屠狗一样轻易杀光。 女眷们尖叫,想要逃走,但被混夷人围着,能跑到哪里去。 马车中,平阳公主一脸的决然,手上已经拿出了一把剪刀。 就在这时,南面,一个孤零零的马蹄声传来。 那马极为神骏,空闻蹄声响,很快就看清了来者模样,是一个楚将,银盔鳞甲,威武英壮,大红披风猎猎随风,只是他的脸上罩着面甲,看不清是什么模样。 见是一个楚将,那个打头的混夷人对着旁边人不知说了什么,叫一声,也单人匹马,挥舞着弯刀迎了上去。 楚将手中没有武器,直至近前,他的面甲中,眼中冷芒闪过,同时,一把寒光森森的钢刀拔出! 刀横斩,破空声如龙吟虎啸—— “啊!”混夷人惊恐,还来不及架刀抵挡,眼中就已经是一片血色。 楚将漠然置之,向着还来不及反应的混夷人群,冲杀而进。 顿时,他的目光愈冷,刀翻飞,血淋漓!混夷人纷纷落马,断肢残体,血铺红这一方大漠! 直到楚将和最后一个混夷人错马而过,刀锋划过脖颈,血再流。 楚将下马,持刀大步走向公主马车,刚要打开车帘,又蓦地停住。顿了一阵,楚将面甲上双眼闭住,深吸了一口气,才又睁开,眼中痛色,缓缓退后几步,跪地抱拳,“末将新任庸峡关守将龙英,救驾来迟,请公主恕罪。” 轿子中没有声音。 龙英抬起头,心中忽然害怕起来,他想到了一和可怕的结果,正要起身去看,轿里传来声音。 “将军救驾正是及时,哪里有来迟之说。”马车中平阳公主放下手中的剪刀,白皙的脖颈上,一道浅浅的血印。 “将军为何只是一人。”公主问道。 “末将上任前,老师叮嘱,过关不进,直出峡沟。” “学师神机。”公主道:“看来就算没有混夷人,将军也要带本宫回去,难道,你就不怕混夷大军掠边。” 龙英抬头,沉声说道:“尽皆铩羽而归。” 公主微笑,龙英……还是没有变。 “公主,末将为你驾车。” “好。” 龙英跃身上车,缰绳一扯,马车掉头,径往庸峡关而去。 庸峡关中,军武堂内,已是傍晚,几盏油灯上的火焰忽忽闪闪,照不出地下落了一层的灰尘。就像夜晚的大漠一样,灰尘遮掩不住幽幽的黑砖上散发的寒意。 除龙英外,所有关上守将匍匐在地,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公主在关外差点受辱被杀,他们竟然还在关内胡吃海喝,公主出关后,他们也没有派兵保护。 虽说公主是高祖庶孙,但终归还是皇室中人,本以为此去混夷再也不会回来,没想到……还有新上任的庸峡关大将龙英。 堂上面站着公主,淡扫蛾眉,双瞳剪水;在微暗的灯光下,素肤凝脂,初雪挽晕;穿着虽然简单朴素,却不失高贵。 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淡淡道:“此事就交由龙将军处理。” 众将身体一颤,偷眼瞥向龙英,只是他带着一个面甲,也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 “玩忽职守,全部军法处置。”龙英的声音很冷,就像地下的黑砖一样。 “请公主开恩呐……”守关将领磕头碰脑如捣蒜。 公主不顾,转过身去。 龙英见状,叫一声,“来人。” 门外呼啦啦冲进一队披甲执锐的将士。 龙英挥手,漠然说:“带走。” 将士们听命,将三十多个将军强拉横拽的拖了出去,对这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大人士兵们早就看不过眼了,只要有抵抗,一群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龙英见事已了,对着公主行礼道:“若无他事,末将先行告退。”一下子处决了这么多的军官,接下来的事肯定还有很多,他须赶快离开。 “龙将军留步,我有话说。”公主见龙英也要离开,急忙叫住。 龙英转身,抱拳低首道:“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是学师荐你来的吗?” “正是。” “将军。”公主轻移走下台阶,定定的看着龙英,缓缓伸手,往面甲上触去。 龙英身体抖动起来。 就在公主手快要碰到面甲之时,龙英猛的往后退了一步。 公主苦笑,“难道将军已经忘了儿时。”那是他们欢声笑语,两小无猜。生死相许,永不离分,“你都不愿意让我看你一眼吗?” 龙英强自镇静,眼神飘忽,他都不敢看公主一眼,他害怕,害怕他会控制不住他的心,就此不回,带着公主从此远走高飞。 “将军还记得你的承诺吗?”公主说道,错过龙英,走到他的背后,眼中尽是思绪飘飞,轻语:“待我戎马半生,与你共话桑麻。” “请公主慎言。” “慎言。”公主苦笑,“难道将军,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情,当年的志……还是全部都已经忘了。” “尊卑有别。”龙英说完心痛,没有人知道他此时的痛苦与无奈,她是公主,高祖孙女,而自己家族衰败,如今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守城将而已。悲声道:“如今,我们都已经长大了。” “长大了……我虽是皇孙,却是庶生,而你,是龙绝大将军的亲孙,如果你去找皇祖父……”公主忽然转过身,来到龙英对面,看着他的双眼,“我只问你一句……你心里,还有我吗?” 还有我吗? 还有我吗! 龙英紧张起来,又慢慢镇静下来,说道:“所有一切,末将,不敢忘去。” 闻言,公主转身落泪,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我们的憧憬在何处,记忆的时间又停在哪里?” 龙英不说话,他的身体颤抖起来。 “我要告诉你。”公主轻声说,“你可以忘了那些憧憬,忘了那些时间,但是,请记得我心中有你……我明日就要回到郢都。” 公主说完,站立一会,默默走开。 世界是不允许后悔的。 龙英忽然说道:“我会击退混夷。” “我等你。”公主抹泪,再不看龙英,往堂外走去,蓦地又停步,说道:“君若扬尘路,妾若浊水泥。”说完,公主脚步不停,走出门外。 “君若扬尘路,妾若浊水泥。”龙英轻呢。 油灯灭了…… 一月后,庸峡关十万大军穿沙过漠,奔袭混夷千里,退之西里河之北! 半年后,龙英亲自到皇城求婚。 高祖大怒,断然不许,杖责一百斥退。 二月,平阳公主和亲乌奴。 龙英大惊,带伤率兵直往皇城,于路军队如何能抵抗这一支历经沙场的血士。但有抵抗,尽皆杀尽!铁骑一路势如破竹,横行无敌,不到半月,围困皇城郢都! 旷野上,郢城零立,平地里刮起一阵黄风,卷起无数枯叶飞沙,更显得它孤独凄凉。无数将士阵列城前,铿锵铁甲,极尽天边,一片肃杀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