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金鳞三计
龙家后院某阁中。 “爹，女儿不嫁。” “为何？”龙震有些讶异。 龙浅月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梳妆镜，和铜镜中映出的父亲伟岸的身躯，可不知是因为光线不好，还是铜镜很久没有下人来擦了，忽然有些看不清父亲的面庞和表情，当她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是自己的眼睛突然模糊了。 为何？为何？ 我也在问着自己。 我到底为何。 我在等一个人啊。 那个如今在大陆之上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少年，那个离开时还蹦蹦跳跳像个孩子的少年，那个在石头下塞了一个诺言的少年。 可是少年，你也许不知道吧，那块石头背阴，下过雪，浸过雨，却照不到太阳。 你的诺言再坚不可摧，也该生菌长霉了吧。 “我走了，待我归来之时，向龙家提亲，等我！” 苍劲有力的字体，甚至可以看到少年写这几个字是坚毅的面庞，那副清秀却又威不可侵的样子。 可是我还等得到吗？我等了五年，有多少提亲的人被我拒之门外。 可是知道我今年多大了吗。 你二十二岁，我二十岁。 我已过了嫁人的年纪，你却还风华年少。 说来也可笑，我分明比你还小。 可是现实就是这样，遑论你多爱我，我也终究只是个家族工具。 洛晨，我等了五年了，可是这次我说不嫁的时候，却好像没有从前那么坚定了。 洛晨，你到底在哪…… “爹，我……在等一个人。” “等人？谁？”龙震眉头一皱，这事他倒是从来没听说过，只是这些年上门提亲的人都一一被他这位女儿回绝了。所以先前他才会说就算他同意，他的女儿也并不一定会答应。 “爹大概是不知道吧。”龙浅月的声音轻的几不可闻，像从遥远的旷古传来的绝响，“女儿早于五年前就与人私定终身了。” “什么！”龙震大惊，踉跄了一步，险些站不住了。 这事不可谓不小，她好歹也是龙家的小姐，怎可随意与人私定终身呢，这传出去不光名声不好，而且现在更是有着秦家的少爷在虎视眈眈，这可让他怎么办才好。 龙浅月颇有些凄凉地一笑，“爹你也不用太惊讶，这些年女儿的所作所为，难道还不明显吗？” 龙震定下神来，随意找个了座椅坐下，抚着额头沉默了好一会儿。 “告诉爹，他是谁，爹这就找到他，让你们成婚！秦家也好，秦三公子也好，爹定搏尽整个家族之力保你周全！” 龙浅月猛然睁大了眼睛，本积聚在眼眶里的泪水一下子滑落，视线顿时便清晰了，她看到铜镜中，那个日渐苍老的容颜…… “爹……”龙浅月低声叫道。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个武痴老爹，原来可以为了她与当世第一大家为敌。这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和魄力。 甚至他现在都不知她的意中人其实并不比秦家三公子来得逊色。 “好了，你也不用说了，爹这就去告诉他们，让他们死了这条心！”龙震迅速地站起来，飞也似的跑出了龙浅月的闺阁。 “爹……”龙浅月起身追去，却根本追之不及，望着窗外的翠绿幽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成一团，很想大哭一场，可眼泪却怎么也掉不下来了。 “爹，其实女儿也可以为了你，牺牲自己的，哪怕是对不起……对不起他，我实在等太久了，太久……太久了。” 究竟要多漫长的等待，才能让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如此心灰意冷。 五年，近两千个日日夜夜，春去秋来。窗外的花开了又落，窗外的草绿了又黄，那个偷偷见面的小山坡，就快要被她踏成平地…… 龙震疾步往前殿大厅走着，一张老脸看起来十分痛苦，“女儿，女儿你知道吗，爹一定要在这个决心动摇之前把一切都做绝了。否则，否则的话，爹难保不会把你作为联姻工具下嫁到秦家，嫁与不嫁，龙家的地位可是天差地别的啊……” “女儿，这大概是爹这辈子做的最不理智的一件事了。” “女儿，不管他是谁，不管他是江湖混混，还是门派小生，爹都会站在你身后支持你！” “女儿……对不起女儿，爹这些年只顾着经营自己的家族，不想让它倒在我的手上，却忽略了你的成长，你的想法。” 龙震憋着一口气走到了大厅，以至于他到的时候甚至有些气喘吁吁，也顾不上一旁自在得意地笑着的父子两个，抓起自己的茶杯一饮而尽。 “龙兄，打算何时让我家羽儿迎娶令千金啊？”秦晋漫不经心地问道。 龙震站定了身子，深吸了一口气，才道：“秦家主请回吧，我家浅月已经与人有了婚约，不日便举行婚礼。” “哦？”这次秦晋倒是有些意外，转头望向了秦幻羽。 秦幻羽却是胸有成竹，微微一笑，说道：“龙伯父，你若要拒绝这门亲事，大可找个好一点的理由，侄儿虽是个纨绔之辈，但也不至于强抢你家女儿，何必用这样的方法来羞辱侄儿呢。”他千挑万选才定下的人，怎么可能不经过仔细的调查呢，在此之前，他可从未听说过龙浅月有什么亲事在身，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人一年到头地上门来提亲了。 龙震连连摆手：“侄儿误会了，龙某并非有意如此，只是我也是才刚知道，我那个不听话的女儿早已私自与人定了亲事了。” “哦？那你倒是说说，你这女儿私定的到底是何人，是否连我家羽儿都比之不及呢。” “这……不论何人，比之秦公子这样的人中龙凤自然是比不上的，但毕竟是我自家女儿看上的人，我这做爹的也不好干涉。”龙震虽不圆滑，但是为了保住女儿，也为了不将这第一世家的怒火迁怒与龙家，倒是迫不得已急中生智，打了个哈哈，他虽不知道龙浅月私定之人到底是谁，但却反着将秦幻羽夸了一通，顺便说明这是龙浅月自己的决定。 “龙兄是认为咱们做爹的生孩子，养孩子，到头来却连个管教的权力都没有了？” “这倒不是……只是……” “那也行，那我也不管这事了，你要说，自己找我家羽儿说明白吧。”秦晋站起来，伸伸懒腰，“龙兄，可否为秦某安排一间住房，我没处去了，倒想在燕峒多留几日。” 秦晋这个甩手掌柜做得可算是漂亮，龙震与秦晋同辈之间，倒还能说两句，但是跟秦幻羽又能说什么，他毕竟是个长辈，总不好过多地解释，以免失了礼数，但也不好不解释，不然这事还真是说不清楚了。 龙震眼看着秦晋跟在自己家似得叫了下人带他去了后面客房，自己傻愣愣的坐在正厅内，对着一脸嬉笑，左顾右盼的秦幻羽，顿时心里一阵懊恼，这父子俩怎么就这么难对付呢。 “三少？”龙震试探着叫道。 秦幻羽点点头，“龙伯父，我在这呢！” 废话老子不知道你在啊！ “那啥，浅月的事……” “娶啊，怎么能不娶呢，伯父放心，幻羽不是始乱终弃的人。” 谁他妈跟你说这是始乱终弃了！ “额……贤侄啊，这事……这事它不是这样的。” “哦？那是怎样？彩礼什么的，幻羽是不会少你们的。” 秦幻羽说真的你再多说一句话，老子我就掐死你。 “这不是彩礼不彩礼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秦幻羽一脸茫然地看着龙震，“伯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先前答应过的事可不能反悔啊。” “我先前可是说明了，我只是不反对，具体还要看月儿她自己的意思。” “那月儿是什么意思呢？” “她……” 怎么又绕回来了？ 龙震顿时反应过来，这小子是耍着自己玩呢。 龙震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秦幻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幻羽双脚离地往椅子里缩了缩，陪笑道：“伯父息怒嘛，幻羽的意思是，若是伯父所说确有其人，那么我们可以来一场公平的比试。侄儿我呢也是个性情中人，你要让我这么空手而归，我这面子上也过不去，外人说起来，我秦家三公子竟然被人拒之门外，带着老爹上门求亲却空手而归，岂不成了笑话？” “若是伯父所说此人是凭空捏造，那么倒也省了侄儿一番争斗。龙大小姐也年过二十了，据幻羽所知，在这大陆之上，除了炎阳帝国世玉公主和那位五月轩灵阁少阁主之外，鲜有女孩子家的到了这个年纪还不出嫁的。正好幻羽此前也一路奔波忙碌，未思及嫁娶之事，以至于现在也老大不小了，还没个妻妾。因此才会斗胆来向龙家提亲，还望伯父再考虑考虑。” 秦幻羽一番诚恳言辞，恰到好处地说在无赖嬉笑之后，软硬兼施，刚柔并济，顿时让得本来十分坚定的龙震有些动摇，而这位龙家主似乎也被他的“真诚”蒙在鼓里，云里雾里地，有些想要妥协的意思。 “伯父，是否也为侄儿安排一个房间，侄儿在这异乡呆了四五年了，一直都是一个人住，有些想体验一下家的感觉。”秦幻羽也站起身来，语气之中颇有些怅惘，突然他想到些什么，转回身来，“龙伯父，幻羽十九岁离家被老爹遣至燕峒，如今已经二十三了。再没两三个月，就要二十四了。” 说完，秦幻羽摇摇头苦笑了两声，踏出了正门，徜徉而去。 龙震呆呆地望着这个英俊不失气魄的少年，突然发现原来不止他一个人，其实所有的人都在背负着超乎自己年岁所要承担的东西。 龙震怔怔地想着，他想：也许秦幻羽也是个不错的归宿吧，至少就现在看来，他绝不会辱没秦家的名声，甚至能够同他老爹一样，把秦家带的有声有色。 秦幻羽，绝非池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