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永恒之狱
永恒之狱 天是蓝色的,没有云,没有飞鸟,干净得像是一片琉璃,没有任何的杂质。 湖面是绿色的,没有一丝涟漪,没有鱼儿的游动,平静得像是一块光滑的翡翠,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这里就是望天湖,跃苍族所在之处? 太阳不见了,然而,世界并没有堕入黑暗。 那么,光从哪里来? 流光溢彩,到处都是七彩之光,像是黄金宝玉折射的光芒,云生感觉进入了一个光幻迷离的世界里,似真似幻,很美,也很诡异。 只有素月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踏在水面上,一步一圈涟漪,渐渐扩散开来。 后面的涟漪与前面的涟漪相互触碰,又扩散成新的涟漪,连绵不绝,散布至湖面的尽头,而湖的尽头远在苍茫的天上,仿佛流进了天涯海角。 云生虽对这个世界十分好奇,却依然紧紧跟在素月的后面,一点也不迟疑。 “这里美不美?”素月忽然开口了。 云生轻轻点头,说:“很美,可是好像少了一点东西。” “这里没有生命,全都是死物。”素月的语气还是冷如寒冰。 云生说:“这里的确和人间不一样。” 素月说:“天如盖,地如笼,如果说凡间是一个鸟笼,那么,这望天湖就是一所监狱。” 云生问道:“你去过凡间?” 素月摇头道:“从出生起,我就从未离开望天湖,所到之处,离凡间最近的,就是那绝音谷。” 云生说道:“既未去过凡间,那你为什么说凡间是鸟笼?” 素月转过头来,脸上满是疑惑之色,好像是听到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突然被质疑了一样,说:“大家都是这么说的,我们的祖先本来就是为了逃离凡间,才登上九天的。可想而知,凡间不是一处好地方,不是吗?” 云生看着素月澄净明澈的双眼,知道她虽显冷漠,却是一个纯真的人,对于外界似乎只是一知半解,只好说道:“我上次跟你说过,如果有机会,你可以亲自去凡间看看,那时候你就自然明白了。” 素月脱口而出,说:“我不会去了。” 云生神色一滞,问道:“为什么?” “我也许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可是现在不会了,我不会去自寻烦恼的。”素月说道。 “怎么说?”云生接着问。 素月不厌其烦,说道:“你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么?上次你坠崖受伤,本可在‘蜃景’的效用下放松精神,疗伤养气,好好享受一番,可是,你内心深处却有一股力量在不停地挣扎,想要脱离‘蜃景’的控制。最后你成功了,却少了许多快乐,又回到了一种焦虑不安的状态。我亲眼所见,如何会假?想来凡间纵然多姿多彩,却也有无穷的烦恼,无尽的苦罪。和望天湖相比,又有什么不同?凡间如笼,深湖如狱,都不过是永恒而无尽的桎梏。” 听了这话,云生本想告诉素月,凡间除了烦恼,也会有其他许多的欢乐,但想想说来或许无用,便只好说:“七大夫临走前,说了一句话,他说……” “闭嘴,不要再说了!”素月突然叱道,语气转变之快,有如夏日雷霆。 云生登时闭上了嘴。 “他一个逆臣,说的话我怎会听?他不过是想要骗我走罢了,我怎会如他所愿。”素月说道。 云生一时无话可说,跟着素月一直往前走,似乎已经走到了湖中心,可是两眼所望,皆是苍茫一片,又哪知身处何方? 云生还是忍不住说道:“凡间是鸟笼,那望天湖为何又是监狱?”他想要多了解望天湖和跃苍族,这样他才会更容易找到拯救洪安城的方法。 他并不冀望素月会回答,可是素月偏偏回答了,而且语气平和了许多。 只听素月淡淡道:“你会明白的。现在你且看好。” 素月轻声呢喃数语,施展术法,忽然间天地变幻,乾坤颠倒,物移景换,倏忽间云生已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扇巨大的门前,只见那门碧绿如玉,清晰透明,可见里面的游鱼和水草,更有宫殿屋宇。 原来空间已发生了逆转,望天湖的湖面竟变成了一扇巨门。 巨门缓缓拨开一条裂缝,像是一个神秘的大箱子正悄悄揭露真实的面目。 这里还是望天湖吗? 这里,就是跃苍族民生活的地方? 深湖底下,如何会有这么一个奇妙的世界? “你真的要进去吗?”素月站住了脚步,轻声问道。 云生坚决地点了点头。 “那走吧。”素月再也没有回过头来,踏进了门里。 云生随之跟了上去,他本以为这会是一个惊心动魄的时刻,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变化,周围还是死一般地冷寂。 巨门合拢,将两个世界再次隔绝。 素月微微摇头叹息,说:“我说这里是一个牢狱,可没有瞎说,也不是故意要吓你的。如果没有破封的机会,这里将会是一个永恒之狱。” 见云生没有说话,素月接着说:“我刚才咏诵了一句法诀,门就打开了,这看来很是自然,很是奇妙,对吧?对于你一个从未涉足此地的凡人来说,更是充满了好奇之心,像是一个远足探险的寻宝人?” 虽然素月说得十分不屑,但云生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的想法的确和她说的大致相同。 素月淡淡说道:“那么,你可有想到,就只因我这一句法诀,巨门轻轻一挪动,在这门的背后,就有两个族民正承受着痛苦的折磨,有如分筋错骨,蚁虫啃噬,百针刺rou?直至十二个时辰之后,这种痛苦才会逐渐减弱?你可想到,只需我们两个不停在这扇门进进出出,就会有千百个族民接连不断地饱受折磨,以至痛不欲生?” 素月语气很轻很缓,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平常事。
云生听来心惊rou跳,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蔓延上来,让人不禁颤抖。 素月仍接着说:“一千八百年来,每一天,每一个时辰,每一刻,都会有族民承受封印的苦楚,抑或是悲鸣,抑或是**,没有人能帮助他,他的亲人,他的朋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床上,在地上翻滚,蜷缩,生不如死,最后变成一个丑陋的怪物。他甚至不能出声哀求别人将他杀死,因为若是有人将他杀死,这份折磨就会延续到这个‘凶手’身上……可就算是这样,还是会有人痛下杀手,因为他的至亲也在承受痛苦,或许,这痛苦本来就比封印的折磨更为残酷……亲人朋友间自相残杀的把戏,是否很有趣?” 说到后来,素月竟发出了一丝微笑。 这微笑,更让云生冰冷刺骨,他仿佛在听着一个怪诞荒谬的故事,可这故事偏偏是真的。 “跨进这门,你是否能听见,深湖里千年来久久不散的哭声?”素月说道。 云生望向远方,静心听去,的确有一丝丝可怖的声音,像是地狱里的鬼哭,骇人而刺耳。 不等云生说话,素月又说:“但也许过不了多久,你便会习惯了,因为,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乐曲?和琴,笛发出的声音又有什么不同?”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云生说道。 素月轻轻摇头:“我想些什么又有什么重要?不过,五峰镇岳阵已破,阵眼也已经移除,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这才是最令人欣慰的事情。跃苍族民必须要破除这千百年来的封印,重获自由,在这一点上,我是认同七大夫的,或者说,这是我们跃苍族的心愿,如今万事皆备,却不可因内乱而发生变故。所以,我必须要阻止七大夫,这是我的责任。” 云生呼出一口气,说:“我明白了,我也十分认同你们破封的心愿,可我还是相信,定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即可退去洪水,亦能让你们重获自由。” 素月冷笑道:“这也许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 云生说道:“我心中有个疑问一直想问,不知素月姑娘愿不愿意回答。” 素月说:“既进了这门,就不能再慢腾腾的了,有话就边走便边问吧。”说罢,素月化作一缕轻烟,飞向远处的宫殿。 云生便也跟了上去,问道:“为何跃苍族会被封印在望天湖,九天之神又是什么?” “这两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却谁都不能告诉我真相。”素月说。 “是不愿意告诉你,还是没有人知道?”云生追问道。 “怎么这里一个守卫都没有,难道七大夫他们已经得手?”素月已来不及回答云生的问题。 在一个富丽堂皇,金光璀璨的宫殿前,素月有些惊慌失措。 (此之甘饴,彼之砒霜。明月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