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走月亮范昭示爱 定国本起说龙脉
大清江南一带的妇女,在中秋夜要“走月亮”。一般是结伴在月下游玩,或互相走访,或拜佛庵等等。在苏州,妇女走月亮,至少要走过三座桥,称为“走三桥”,有的走过更多的桥而不重复。清周宗泰《姑苏竹枝词》云:“中秋共把斗香烧,姐妹邻家举手邀。联袂同游明月巷,踏歌还度彩云桥。” 范昭跟着她们去走月亮,大街小巷人来人往,以女子居多,不少小孩子提着纸灯笼跑来跑去。沿河两岸家家户户都挂着灯笼,有的大户人家还挂上走马灯,图影转个不停。范昭手指走马灯,道:“娘子,‘走马灯,灯走马,灯熄马停步。飞虎旗,旗飞虎,旗卷虎藏身。’真是好对。昔王安石捡联获妻,可见姻缘天定。今生既然与娘子结为夫妻,唯愿与娘子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秋儿贴嘴在陈慧殊耳边,轻声道:“小姐,少爷情意绵绵,今夜小姐怕是不能不依了。”陈慧殊害羞,一捏秋儿胳膊,啐道:“你这个小蹄子,今夜就使你陪少爷去。”秋儿一吐舌头,笑道:“小姐没圆房,哪能到秋儿。”范昭见二女嘻笑,问:“这么好兴致,说与我听听。”陈慧殊面红了,拉着秋儿的手,说:“咱们走,不理他。” 三人走到状元桥,看到桥下岸口有七八个女孩在放莲花灯,点点烛火,照亮粉红莲花,在河面随波荡漾,慢慢飘向远方。范昭见陈慧殊看得入神,便去街边店铺买了三盏莲花灯,道:“娘子,我们也来放灯。”三人站在桥上,拉着细线,缓缓将灯放在河面上。未及飘远,在河中月亮处,三盏灯聚在一起,细线相缠,范昭拍手道:“娘子,你瞧,丝缠线绕,今生今世,你我是分不开的呢。”陈慧殊不答,只管看着莲花灯出神。 夜色渐深,路人渐少,范昭走的有些累了,见陈慧殊瑶鼻微微浸出汗丝,从袋中取出汗巾,递给陈慧殊,道:“娘子走累了,擦擦汗,夜色渐凉,咱们早些回府休息吧。”陈慧殊接过汗巾,粉面微红,却不擦汗。秋儿道:“少爷,走月亮是不怕凉的。有诗云:中秋木樨插鬓香,姊妹结伴走月亮。夜凉未嫌罗衫薄,路远只恨绣裙长。”陈慧殊道:“秋儿,少爷整日劳累,又逢中秋,是应该早些回去,家人团圆,齐赏秋月。” 范昭三人回到府中,和范老爷、许管家一起品茶赏月。胜江楼的美食,在江阴是最有名气的。当然,月饼也不例外。圆桌中央摆着一块红豆沙大月饼,长约七寸,厚约一寸,是胜江楼特制的。周围摆着小月饼,有蛋黄、百果和rou松等,外围是放着一盘盘时令水果。范昭夹起一块大月饼,轻轻一咬,嘴里嘎蹦脆响、渣渣落了下来,又香又酥又脆,不同于广式月饼的细腻风味。 此时,范府出去游玩的下人陆陆续续回来了。范老爷不喜人多,叫其它下人回房休息,只留下秋儿泡茶,李义守大门。 许管家道:“老爷,自打少爷出任江阴赈灾义会会长后,执行财务公开制度,吸引各士绅和百姓积极参与,近一个月来,每天都有义人捐赠钱粮,钱粮是使不完的使啊。扬州和苏州的范氏商行传来消息,说当地百姓都在谈说江阴赈灾的事,称赞江阴出了一位好孝廉哪。少爷的名声,不日将传遍大江南北。” 范老爷点头微笑,道:“家和万事兴。我老了,没什么祈求了,只想早点抱上孙子。子孙满堂,是我最大的欣慰。昭儿,你以前做了许多错事,受到上天的责罚。今能浪子回头,痛改前非,为百姓谋福,为世风正气,又有儿媳鼎力相助,是我范氏一门中兴之吉兆。” “那是,那是。”许管家笑道,“老奴一直记得,老爷答应过继一个孙子于我,延续我许氏香火。” 陈慧殊听了,低头不语。 范昭见父亲和许叔一唱一答,有相逼之意,说:“父亲未过四十,何不把玉娘迎娶过门,再生多几个弟弟meimei,家里不是更热闹吗?” 范老爷干嘛一声,道:“你娘怀你时,少林大照禅师说了,我命中注定,只得你一个儿子,范家子孙的兴旺,自你而起。” 范昭道:“既然天定了我们范家子孙兴旺发达,那父亲还着急什么呢?” 范老爷一脸尴尬,拿起茶杯慢慢饮茶。其时,月色如水,稀稀疏疏的星星在天空眨着眼睛,看着人世间的人情冷暖。千百年来,这就是人的生活,几乎没有改变过。 秋儿端着茶壶,上了一圈茶水。 许管家打破沉默,问:“少爷,新建的范氏祠堂的进度怎样了?” 范昭答道:“在灾民中招募了八十一个,如果材料跟得上,再过个把月就可以完工了。如今,江阴各士绅见民工便宜,纷纷出钱招募灾民做工,有些灾民吃住都在雇主家中,给粥厂节省不少开支。以目前的存款存粮来看,不计日后朝廷下拨的赈灾粮款,也足够粥厂支撑三个月。” 范老爷微微点头,道:“众人拾柴火焰高。昭儿,一莲师太的观音庵,可有实施方案?” 范昭道:“没有,等忙过这阵子,再与师太商量。” 范老爷道:“我以前与师太说起观音庵的事,答应后年建好观音庵。师太说本镇悟空村已经有了一座悟空寺,内奉有观音菩萨,考虑月城镇的幽园占地不大,新建的观音庵一切从简,有正殿和后厢房就可以了。爹觉得,幽园也不算小,除了正殿和后厢房,还可以建些小院偏殿什么的。最重要的是观音菩萨的法像,师太要求一定用汉白玉雕刻而成,而且,雕刻石匠必须是佛门信徒,这个有些难办。” 范昭问:“怎么对石匠要求这么高?” 范老爷道:“师太讲,佛像是不能随意雕刻的,心诚则灵,只有佛门信徒,潜心向佛,雕刻的佛像才会象真,入神。” 范昭道:“广发消息,下重金聘请佛门石匠。” 范老爷笑起来,道:“昭儿和我想的一样。可是师太说,潜心向佛的人不为钱财,为重金而来的石匠必非信徒。” 范昭想不出办法,转头问陈慧殊:“娘子可有什么好办法?” 陈慧殊想了想,道:“有两个法子。一是少爷说的广发消息,再从中筛选。二是去名门寺院打听。”
“怎么筛选呢?”范昭又问。 陈慧殊笑道:“这个简单,请师太在佛经中问一问,考一考,不就知道这个石匠是不是信徒了吗?” 范昭一拍桌子,道:“娘子果然聪慧。不过,父亲,幽园风水上好,把祖宗的灵位移了出来,不怕断了范家的好风水吗?” 范老爷微微一笑,道:“好风水是人的好品德修养出来的,有好品德,就有好风水,好福报。而且,象一莲师太这样的得道高僧,愿意接受我们的供养,那是我们的福气。释伽牟尼佛曾说过,施舍给僧人一碗饭就是积了功德。幽园积山水灵秀,有助于一莲师太禅定静修,大功德一件哪。幽园拆除后,须请师太做一场法事,才能在原地修建一座全新的观音庵。” 范昭问:“父亲是说,施舍给僧人越多越好吗?” 范老爷哈哈一笑,道:“苦行僧四大皆空,钱财反是累赘,不利于修行。如师太所言,潜心向佛之人不计财物,一钵一鞋一袈裟,足矣。” 范昭忽然想起金庸先生在《鹿鼎记》小说中提及的满清龙脉,问:“如今大清朝廷江山稳固,已呈盛世景象,想是大清龙脉气运强盛所致吧。” 范老爷一捊胡须,道:“历朝历代气数天定,皇脉若是真的存在,必有其运数。” 范昭又问:“父亲,满清起源如何?其龙脉是否在关外?” 范老爷想了想,道:“这个没有考究。大约一百年前,皇太极废除“女真”族号,改称“满洲”,将居住在中国东北地区的各个族群纳入八旗之下,是为满人。满文是清兵入关前后才完善起来的,和蒙古文、金文不同,是一种独立的文字。所以,爹推测,天降清太祖努尔哈赤,建立了一个新民族,得天时、地利、人和,一统天下。满人根基在关外,其龙脉很可能在关外。朝廷禁止汉人私自迁居关外,可能和保其龙脉有关。不过,如果大清朝气数天定,其龙脉自有神灵护佑,这项禁令不如不出,失德于民反而有损其龙脉了。” 范昭道:“满清皇上英明,入关后积极推行汉学,尊崇忠孝节义,礼义廉耻。蒙元不肯汉化,视汉人为贱民,不足百年而亡。” 范老爷微微点头,道:“蒙元灭亡和其不施仁政、奴役汉民有直接关系。今朝廷禁止满汉通婚,分城而居,自诩忠厚淳朴天成,唯恐日久熏染‘汉人陋习’。观中华五千年朝代兴衰,规律交替,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臣若不私,则国不腐,这才是国泰民安的根本。” 范昭见陈慧殊有困倦之色,便道:“父亲,孩儿这几日有些劳累,想早点休息。” 范老爷点点头,一挥手,道:“大家都回房休息。李义,你也回房休息,睡个好觉,今晚范府不用人值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