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章 鱼的征途
子舟归去，已一年。 归鸿子轻声叹着，背负着手、披散着长发，一身宽松的长衫，还是那剑眉星目，只是少了几分柔和，多了些沉稳。 他身后的妍兮穿了件浅黄色的罗裙，朱钗竖起了简单的凤尾发，有些消瘦她多了点柔媚，不施粉黛还是少女的肌肤，这是修士的福利。 “大师兄，你问的是哪个师弟？” “舟。” “他……我前两日去看玫画师叔时，听玫画提起过，他在外面做了很多事呢。” “哦？”归鸿子眉头微微挑了下，询问着，“是何事？” “都是些大事，他用太清弟子的身份，搞得满洪荒都知晓了……”妍兮轻笑了声，口中将周舟的情况娓娓道来。 在南洲斩妖除魔，激怒了妖族，各路妖王追杀，当时妖王都只是知道那修士名为周舟，不知其太清弟子的身份，不然妖王们恐怕会再三思量，不敢和圣人道承较劲。 周舟杀的都是些害人的妖魔，不理亏。 妍兮轻笑着说：“怎料你这好师弟一咬牙，灭了二十六路追击的妖王，似乎是用了了不得的本事，应该是太清妙法的那大阵吧，他道融时施展，已经是很了不得了。” 归鸿子轻笑着点头，显然也没将妖族放在心上。 而后，就是周舟在南洲现身，暴露了气运，挑衅人皇。 后面又有三龙汇空，似乎是要颠覆南洲的人族皇权，用太清弟子的身份正式‘洪荒出道’。 “人皇？师弟若是能成的话，他倒也能有诸多好处。” “听他说，只是想修仙，那人皇是不想做的。再有就是前几日玄清山传信洪荒，太清弟子他们护了，有南极长生大帝的亲手手谕。” “长生……” 归鸿嘴角带笑，缓缓点头，道：“师弟还真是闲不住，早知道就让他在归青多留些时间，才元神就闹出这么大动静。” “师兄别担心，米凯尔不是一直在的嘛。” “他人护持始终是他人护持，不是自身的本领。无事，这些道理师弟应该明白的。” “嗯。” 妍兮轻轻应着，抬头看着归鸿子的背影，目光多了些痴痴的柔软。 周舟盼着的那件事，估计有戏了。 “回去修行吧。”归鸿子低声说了句，妍兮又嗯了声，跟在了归鸿子身后，两人并肩飞入了竹屋，竹屋的门也慢慢被妍兮关上。 天上地下，那几名仙人外加几名渡仙境的二代门人，都是目光含笑地看着两人的身影。 在他们眼中，这对年轻的男女修士，估计已经水到渠成，做了神仙眷侣。 但这些，除了他们师兄妹之外，谁又能知道？ 其他人只是期盼罢了，盼着这两个五代弟子中的翘楚，能够不用背负太多的压力，变得开心些，能悠闲些修仙。 只是没了那个客居的太清弟子，归青山总是少了一份欢声笑语。 当周舟在这里的时候，就算他不来这边，竹林多显得有活力几分。而当周舟离开，这边多住了妍兮，也变得有些荒凉。虽然没有生什么杂草，依然抵不住那淡淡的没有人烟。 药谷的阁楼上，倚着窗的娇懒依然娇懒；青兽峰的小院中，那晃动的摇椅还在晃动。 归青山似乎又回到了周舟第一次来之前的宁静，五代弟子们在各个外院奔波着，寻找着自己的一份仙缘。三代门人紧张备战，努力提升着自己的修为，为了在他日大战时，为培养了自己的仙门贡献一份力。 归青主峰上，十多仙人盘腿而坐，几名真仙手握宝剑。 归青之外，六名红袍老者以六极之阵，一道血绳，隐隐地将归青山周围几千里的范围包围了起来。 可曾记得，东方羽儿第一次听闻周舟在哪，找到了那宝塔的山峰时，曾沐浴的那处水潭？这边似乎有过一场激烈的斗法，水潭被炸出了深坑，坑上已经长满了绿草。 在这些草丛中，有个头带草环、身披草皮的人影，正撅着屁股趴在那，目光深邃地注视着归青山。 “主上说，让我看好这边的风吹草动。” 呼—— 有风声！ 这黑脸大汉瞬间就精神紧张了起来，将自己的灵识收缩，低头一阵轻颤。 没办法，在真仙的眼皮底下做这种事，他紧张也是很正常的。不过被真仙威压一直影响着，必将对他日后的修行路，增加诸多便利。 …… “羽儿？羽儿？” “奶奶，要用丹药了吗？” 东方羽儿轻轻打了个哈欠，穿着罗裙的她，因为连月的苦修有些疲累。只是她一直不见阳光，本来就是白皙光泽的皮肤，此时反倒是有些苍白。 穿着一身金袍的金仙老妪笑着走来，手中拿着一面画布，“你猜我给你拿来了什么？” “是什么修行的法术吗？”羽儿在那坐着，撒娇般对着祖母张开手，“奶奶你真好，不过我现在进境已经够快啦。这都已经金丹后期……这是什么？” “前些时日，你那小郎君派人送来了这幅画卷，又让人嘱咐你，好好修行，他在南洲有些事要做，不出五年就会来寻你的。” 这位金仙婆婆活了多少岁？ 金仙，已经能长生不老，永驻青春。但为了自身威仪，羽儿的祖母都是在人前保持这般老态龙钟的模样，实际上她可以随时恢复青春的美貌，比羽儿也是不差的。 毕竟是南极长生大帝的仙侣。 她在老态说这些话，那是慈祥面目、面容慈爱，让人听的很是顺耳……若是让她变成了‘羽儿jiejie’的模样去说这番言语，就不得不让人感慨她是个‘心机深沉、红口白牙、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蛇蝎美人’了。 小郎君……还派人送来的……还五年之内必定会过来…… 明明是奶奶你派了一名真仙找上门去，强行塞给了周舟一百多个传信的玉符，还要让他拿点信物，顺便威胁了下周舟的屁股！ 不过这位金仙老妪的演技当真不错，羽儿眨眨眼，脸蛋泛红，直接站起来将画卷接过，小手轻颤着，将画卷展开。 一袭玉人，撑着罗伞，站在细雨连绵的青山白云间，回眸轻笑……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东方羽儿轻轻吟着，目光痴痴然，但很快就皱起眉头，小声道：“奶奶，他是让我宽心些，多交些知己友人吗？” 金丹老妪轻笑道：“非也。” “那是什么咧？” “你这小郎君说呀，不要害怕修道的前路没人陪伴，等他功成名就、成为天地间顶天立地的男儿，自然会带你逍遥洪荒，永垂不朽。” 羽儿她奶奶达成成就：洪荒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终身成就奖。 不过这位老妪说的轻柔恳切，对这个解释颇为自信，又有一点点玄听妙音掺杂其中，让羽儿听得直接就信了。 他真是这般想的吗？ 羽儿抱着画卷，低头娇羞的模样，看的金仙婆婆满脸的满足。 “乖孙女，今天先不要修行了，陪我在山中走走，奶奶已经这么久没和你好好说说话啦！修行，也有松弛有度才行。” “哎，羽儿去换身衣裳。” “去吧。”金仙老妪目送着东方羽儿走去了洞府之内，那一直挂着慈祥微笑的面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一拂衣袖，这老妪心中骂道：臭小子，你若是真敢戏耍羽儿，老身拼的这条老命不要，也要去找玄都**师讨个说法！ 大赤天太清观中打坐的玄都，眉角略微挑了挑。 还好，这次没被老师发现。 片刻之后，羽儿搀扶着金仙老妪，在玄清山云端行走，看着金顶、听着鹤鸣，欣赏着这百看不厌的仙家气派。 “羽儿，你看，等那小子来了，就给你们在这个峰上建个别院，怎么样？” “谢谢奶奶，都依奶奶说的就好。” “哎，只是你需记得，不可太过迁就那个周舟，该要去搏的，还是要去搏一搏的！” “羽儿记下了。” 这老妪自然是得到了那名真仙的禀告，说了二十六路妖王覆灭之事。 不只是她，但凡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下意识将那妖王团灭的锅，放到了米凯尔的背上。 洪荒已经开始四处流传，关于太清弟子的神秘护道者，有说这是太清门炼制的强大道兵，有说这是太清的门人、圣人的侍女，下凡护卫他们太清门的一根独苗。 虽然真相是这护道者乃是绑定了周舟，周舟自己带着的……说出去估计也没人信。 一时间，周舟的跟脚也被有心人关注，但曾在归青山中修行的他，又被当做了是归青中人。 现在流传的版本中，最被修士们接受的，就是以下的设想： 一个资质不太好的平庸小修士，阴差阳错掉下了悬崖，进入了一个太清门留下来的生死玄关之中，悟通了太清、看破了命途、成就了太极图，拜入了太清门之下。太清门隔了无数元会终于有了传人，派来了强力的护道者护卫…… 从此，这个小修士一飞冲天，走上了不断越级杀怪的飞速升级之路，千百年后飞仙、几万年后成洪荒大能，太清再多一臂力！ 这故事有血有rou、合情合理，一个人当笑话讲，就有十个人当真的听，最后渐渐地就变成了周舟的‘跟脚证明’。 说的就跟真的一样！ 金仙奶奶听到的也是这个版本，也信了，因为她推演不出周舟过去之事、也占卜不到他未来之命，不信也不行。 故而，周舟迷恋自身的护道者，而那护道者也是出自太清，奶奶是真为东方羽儿着急了。 祖孙二人在山中行走，自然不免要去羽儿父亲所在的化仙池看看。 “爹，你近来好些了吗？”羽儿请安见礼，在化仙池中已经有了男人躯体的英俊修士，见女儿来了立刻遮掩起了烟雾，自然是为了避嫌。 “羽儿来啦，为父已经没什么大碍，再过几年就能出关了！” “爹你心情似乎不错呢，”羽儿轻笑着走过来，将那张图展开，“爹你看，他画给我的。” 羽儿父亲的面色立刻就板起来了，骂道：“这小子一幅画就能骗走我掌上明珠，当真是可恶啊！” “爹！”羽儿跺跺脚，池水中的汉子哈哈大笑，满是快意。 这一幕落在了，山壁洞府中驻足的小小人影的眼中，她低头一叹，别过头不去看下面。 旁边的灵婆婆温声道：“芊霖，怎么了？” “羽儿来了，我想见她。” “好，等她在化仙池旁走开，我就给她传声。”灵婆婆伸手摸着芊霖的脑袋。这段时间不见，她又长高了很多，也算是有点少女的样子了。 羽儿在下面呆了片刻，见父亲有些疲倦，也就告辞离开，绕到了遮掩的阵法之中，和芊霖相聚。 金仙老妪没有跟过来，在化仙池检查着池水的药力，自己儿子当然要费心。 芊霖躲在羽儿怀里，倒也没说什么抱怨的话，只是轻声说着近来的趣事，自己修行的时候有什么感悟。 羽儿温柔地帮她梳着长发，就如同母亲在她小时候会帮她做的那样。 “那周舟没信儿给你吗？” “给啦，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来，又有事耽误呢。” “嗯……该不会是和天使私奔了？” “不要乱说！” “哎呀，羽儿竟然敢打娘亲！” 东方羽儿翻翻白眼，不过芊霖这般开朗活泼，也让她放心了不少。她轻声道：“你在山中既然是快活的，那我就能安心修行了继续。” “快活？快活什么呀，整天也没人陪我，只能自己修行，还要每天去看看你那没心没肺的爹爹。” 旁边的两名侍女噗嗤轻笑。 羽儿捏着芊霖的鼻尖，嗔道：“你怎么说话也这般随意啦！” “周舟教我的呀，”芊霖脑袋一扬，“不能反抗命运，那就不如去试着接受命运，并命运长河的波浪中乘风破浪、顺流而下！” “他都是说了些什么，好乱……”羽儿一手扶额，又多了几分感激。 显然，周舟的教导对芊霖影响还是很大的，也让芊霖性子越来越乐观，为今后安排的那件事，打下了一些基础。 玄清山给了周舟一堆玉符，周舟当然不能真的贪污了，还是要用来做点‘公务’的。 让羽儿心喜的是，她从拿到画像开始，每个月都会接到一枚周舟给她的玉符传信，里面会有周舟写的字迹，或是说话声，或是和米凯尔、小鱼、小祖师一起留下的影像。 这让羽儿的山中修行之路，变得温馨而温暖，每个月都有了盼头。 只是……一年，两年。 海棠花开梅花落，鸿雁来去人不知。 闲情莫怕无去处，回首还是空愁思。 从接到画像过了两年又三个月，周舟依然没有来玄清山。 好在，羽儿知道他现在在哪，要去做什么。 拿出最近的玉符，羽儿听着里面周舟的那段留声，已经听了有十多次了： “小鱼大限将至……哈哈！” 小鲤鱼骂道：“你才大限将至！我是赶去黄河入海口，准备跳龙门啦！” 周舟：“嗯，严肃点，给东方留声呢，这玉符可是仙器啊！贵的很……羽儿，我们现在是在金云梭上，从俗世中出来了。芷燕估摸着是怕拖累我们，跟着三弟去了南洲，说要帮三弟张罗起义的大事，反正她现在和虞姬要好的很。” “你这个月怎么样？过得应该不错吧，在玄清山吃好喝好……不用担心我们，小祖师和米都在这，我们遇到真仙也是能跑的，妖魔之地也没什么动静了……” “好了，时间差不多，米，你要跟东方打个招呼吗？” “是，主人。” “就是……稍微打个招呼。” “羽儿……你好？” “为什么听出了西洋口音，哈哈，东方好好修行，哥现在可是马上元神中期！哈哈哈！” 周舟的笑声戛然而止，留声到此为止。 羽儿抱着玉符在脸蛋上轻轻厮磨这，又笑了一下，心道： 郎，羽儿的信符，你可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