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血染的婚仪(九)
只见顷刻间,原本泛着森然白光的剑势迅速被血红浸染,不一刻,剑势敛去,李观骐垂剑凝立。 飞瀑霸流虽然威力宏大,但过于霸道,极耗内力,不可久持,以李观骐如今的功力,支持一刻已是极限,但石破虽然难以抵抗,却异常狡猾顽强,他在剑流之中全不慌乱,剑锋临身,仍能忍痛进行躲闪,并护着全身要害,所以当李观骐真气即将耗尽之时,仍未能取走他的性命。情知这一轮攻势难以杀敌,对阵经验极为丰富的李观骐也不勉强,在体内仍有三成功力之时,不再追击,而是选择收招回气。 入魂五篇中的“九鼎篇”“锻命篇”全力运转,极有神效,能让他在几息间恢复十成战力,他有自信,再次发动霸流,必能将石破斩于剑下。至于为什么,看看石破如今的状况就能知道了。 石破一身的衣装已然变成了寸寸缕缕的破布,他浑身浴血,布满了深可见骨的创伤,十指只余其五,眼耳仅剩一半,如此惨状,就是恨他入骨的众人看了也心生不忍,侧过了脸,他却似乎感觉不到痛楚,舔了舔嘴角的血液,兀自笑道:“好有趣!除了那通天,你是第一个让我如此狼狈的人,这天下的强者何其之多,不过唯有如此,才不会让我失望。有句话说得好,人生求一敌手而不得,最是孤寂无聊。如今方知自己并不孤独,何其快意!” “可惜你今日必死于此地!”李观骐冷冷地说道,他回气已毕、神气完足,飞流遥遥指向了石破,寒气暴涨,只待达至盈满,便是飞瀑霸流再现之时。 “且慢动手!”却是石承业,拉着面如冰霜的田真,后面跟着沉静的石玉竹,来到石破身侧。他见李观骐杀气不减,眉头紧蹙,哭求道:“我知守心罪孽深重,难逃一死,只求李少侠能让我们全家团聚一刻,哪怕是说上几句话,我死也瞑目了!” 大哥吐露心声、横死当场,使石承业震惊不已,也更加觉得情之可贵,其它一切,只如浮云一般。他以前只顾自伤自怜,全不关心儿子,如今见他鬼迷心窍、状如疯癫,顿觉悔恨不及。他不愿就这样看着儿子死去,便不顾田真的拒绝,强领着她走上前。石玉竹既然跟着田真,以后也无需他再cao心,他只愿向儿子忏悔,再让他与生母、妻子见上一面,说上几句,之后便自我了断,不在这生无可恋的世上活着。 见李观骐沉默不语,石承业知道得到了默认,他转向石破,看着亲子惨不忍睹的样子,涕泪横流,哽咽道:“孩子,都是我的错!我只知道自己伤心,全不顾念你的感受。你生来没有享受过一丝骨rou亲情、家人宠爱。你比我坚强,也比我勇敢,懂得亲手去争取自己的幸福。当我知道你与白氏小姐相恋时,又是感概、又是恐惧,我怕你落到和我一样的下场。但你还是撑下来了,当听到你携白雪心逃走后,我心中全是欣慰,你终究得到了想要的幸福。即使你死去的噩耗传来,我在伤心之余仍有说不清的羡慕,能与最爱之人同生共死,是何其美好之事,那是我毕生都求不来的。” 一旁的田真听得冷哼一声,抽出了被石承业攥住的手,却并没有挪动脚步。 “守心,挚爱被人逼死,你孤零零地活在世上,那切齿的仇恨和空虚的心灵,我能够体会。你变成现在这样,我、还有你娘,都有无可推卸的责任。说起来,你真的太像我们了,为情而不顾一切,为恨同样不顾一切……”石承业笑了,但那笑容却满是苦涩无奈。 “所以,我不怪你,也没有资格怪你。我这个父亲,连祈求你原谅我的资格都没有。”石承业侧过身,让石破能够看清楚后边的田真,说道:“这是你娘,她待你不好,错皆在我。但她毕竟怀胎十月,辛苦地生下了你。你若能叫她一声娘,我真是死也无憾了。” “用不着你卖好!”田真凤眼生怒,情绪激动,不复至今的冷厉之态,她手指石破,说道:“我一生中最后悔的事,便是与你生下了这个孽种。他虽然由我所出,我却不是他娘,他也不是我的孩子!” “真儿,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你却将一腔怨气撒在孩子身上……往事已矣,我不想再论是非,如今这孩子就要走了,你真的如此不顾天伦之情?”石承业心有死志,在田真面前反倒放开了心胸,不再畏畏缩缩,他目光灼灼、情真意凛,竟然田真一时不敢逼视。 田真的眼神一阵躲闪,但不消片刻便化为坚冰,“谁与你们有天伦之情?你们之于我,只有厌恶,毫无情分!” 二十载沉寂,石承业终于再也压抑不住胸中的熊熊烈火,他抬手便在田真风韵不减当年的脸上印下一个巴掌,怒喝道:“田真!我石承业这一生,爱了你一辈子,忍了你一辈子,也为你毁了这一辈子。你恨我害我,我不怪你。可你却变本加厉地伤害这无辜的孩子。他,可是我们的亲生儿子啊!田真,今日我要问你一句,你的心中,到底还有没有天良人性!” 田真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以往见着自己如同老鼠见到猫一样的男人,羞辱、愤怒、狠戾、疯狂……无数黑色的感情让这位田氏的瑰宝再没有了平日的冷静,她一把掐住了石承业的脖子:“石承业,你竟然敢打我!你有什么资格打我?当年,我为了你,忍受了多少嘲笑和讥讽。在家中的重压下,我仍义无反顾地将身心都交给了你。而你呢?你背叛了我,我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我为了生下你的孩子,放弃了一切,你却去找那些野外的狐媚子。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妓女吗?你知道我一人怀着孩子在外面漂泊的痛苦吗?你知道当我带着孩子去了石家却看到你与其他女人卿卿我我的绝望吗?你知道我回到家后看到父亲又是欣慰又是憔悴的脸时,是多么得懊悔吗?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是觉得自己是无辜的,你残忍地伤害了我,却认为自己是清白的……”田真咯咯直笑,笑得花枝乱颤、笑得流出了泪,但那笑声,却是那么的怨毒与冰寒。
“你如此待我,就不要恨我百倍千倍地还给你!”田真忽地止住笑,双目尽赤、声色俱厉地指着膛目结舌的石承业,“我一开始是想要你死,但只是一死,实在太便宜你了。我要你感受到无尽的痛苦!我杀了所有与你相好的贱人,让你孤独!我极力打压石家、又不完全踩死,让你提心吊胆地过活!我还要你的儿子永远出不了头,生下来就在世上吃苦受罪,休想称心如意,让他哪一天得知了真相之后,恨你一辈子,也让你痛心一辈子!我做到了,我毁了你们父子,也赔上了我一生的幸福。你打我?你凭什么打我!” 就是性情冷谈的李观骐与林若水,也耸然动容。谁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一家三人,本该是人世间最为亲近的人,却只因为一个恨字,相互误会、相互伤害,积怨之深,竟与不共戴天的仇人无异。上天无情、造化弄人,怕是莫过于此了。 石承业万没有想到,田真竟受了如此的委屈,而自己的怯懦更使她恨上加恨,终于演变到了眼下这个地步,他失魂落魄,嘴上无意识地嚅嗫着:“真儿,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这一生,只是爱你一个的……” “我只恨你一个!”田真粗暴地打断了他,“我恨你,恨不得亲手杀了你!” 话音一落,听得满脸不耐、几乎要打起哈欠的石破眼中一亮,大笑道:“一个爱到海枯石烂,一个恨到不死不休,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设下一个陷阱,本来是不指望被触发,你们两个还真是配合啊!因果陷阱发动。相爱,即为相杀!诸位,拿起武器,对准你们最是心爱的人吧!” 诡异的蓝光,笼罩了全场。 李观骐大惊,正欲出剑,但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他猛地转身,剑锋所指,正是拿起一柄长刀、一脸惊惧地向自己扑来的林若水。 “观骐,不是的!这不是我……观骐,救我!” “若水,住手!给我住手啊!” 李观骐咆哮的对象,并不是举刀向自己砍来的林若水,而是自己抬剑刺去的身体。 “杀吧,将满腔的爱意化为杀意,尽情地宣泄出来吧!” 一片混乱之中,石破的笑声是如此的嘹亮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