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琉璃的星月（十七）

    “你不会没有安排人过来接送吧？堂堂V集团的董事长难道要坐出租车去宾馆？”

    “我倒是希望可以这样，可惜的是我的员工们不答应。嗯，会有人在外面等我们的。”

    郎慕修看着自己的手表轻松地说道，而左肆则一边在两个游戏界面间不断地切换，一边躲避着迎面而来的人并保持对话。这样看来的话，他是在进行着高难度的一心四用，按照他的说法，是在锻炼自己的反应力和洞察力。

    不用抬头，左肆就能感到前方有人的存在，就在他挪动脚步准备滑向旁边的时候，一阵微风拂过，确实的感觉蓦地消失了，空落落的不适应感让他错愕地仰首，能够被眼帘捕捉到的，只有一角神圣的黑色。

    “怎么回事，我明明……”

    举目四望，再也找不到始作俑者的身影，这让左肆怀疑自己刚才产生了幻觉，但太过真实的残片仍留在他的记忆中，无法否定那一瞬间的判断。

    郎慕修则回身眯眼看着交错的人潮，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

    “你刚才没有看错，的确有人从你的身边经过，只不过她的步法……这座城市，似乎真的要热闹起来了。”

    索菲亚德埃马努埃莱以百米冲刺地速度在拥堵的人群中几乎毫无停滞地前进着，在胸中激荡的焦虑和愧疚让她没有余裕隐藏骇人的身形和步伐。但完全不用担心游鱼般的穿行速度，层层叠叠的人墙是最好的掩护，即使有人感到异常，敏锐的感觉立刻就会被周围的川流不息冲刷得一干二净。

    这些小事当然不能给圣主的女仆造成任何精神上的影响，将这位沉肃得近乎冷漠的修女逼到死角的，是由罗马教廷开始一直延伸到巴黎的一系列事态。

    作为圣理教奉圣派的坚定信徒、本应该成为历史、实际上仍存在于世界阴影中的异端审判所的一员，索菲亚很清楚那些无法容忍的事态会给教廷和人们的信仰造成多么重大的打击。所以，在影响力扩大之前，必须将此事彻底了解，并永久地埋葬在不见天日的黑暗当中。

    这才是自己，一名裁决者必须完成的。

    任何与端庄的修女擦身而过的人都不会想到，以漫长之余生侍奉至高之神明的花季少女，在不为人知的战场上已经被无数背信者、异教徒的鲜血染红了双手。

    那张轮廓分明的精致脸庞不会为临死之人的悲鸣而动容。

    那双栗色的瞳眸在死亡面前不会发生波动。

    柔顺的黑色长发也不会因为沾上黏稠的血浆而停止飘扬。

    雪白的双手不会因为残酷的训练和过多的杀戮而显得枯萎。

    早已经习惯了追捕和猎杀的她，如同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兄弟姐妹们一样，在成为裁决者的那天开始，就舍弃了神之子的身份和死后步入天堂的资格。他们是作为教廷的清道夫、神罚的代行人、沾满污秽之血的罪人而存在的，他们的唯一使命就是听从命令、将一切敌人、渎神者葬送，然后在失败和力尽中迎来自己永远得不到救赎的死亡。

    饱饮鲜血和罪恶的种子，最后也只有在地狱绽放出艳丽的花朵吧。

    可和索菲亚修女一样，所有的裁决者都不会因为自己悲惨的命运而怨恨，他们不是接受了教廷完全彻底的洗脑，就是天生负有不可饶恕的重罪，能够活在世上已经是圣主最宽大的慈悲，为了偿还自己的罪孽，他们无一不是像追求幸福一样追求着敌人的鲜血和自身的消亡。

    对世界没有期许，对未来不怀憧憬的他们，冷酷地执行教廷的每一道指示，过着清贫苦行的生活，冰封的心灵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动摇，只有在自己的信仰和教廷的荣誉遭到玷污的时候，他们才会露出像现在的索菲亚这样情绪化的表情。

    一切都起始于12月24日，也就是三天前的那个晚上。

    安静祥和的大教堂中，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新的一年即将到来，而这也代表着人类将进入全新的世纪，作为奉圣派的总部，一场感激圣主恩赐的盛大弥撒是不可缺少的，根据教宗大人的规划，教士和修女们有序地忙碌着，连其他的圣徒也在所难免地加入到指挥和亲自布置的行列中，但来自于封圣省的sao动，却将现场的气氛打破了。

    保存光耀教廷历史的圣人遗骸和遗物、保存花费历代心血收集而来的神器和魔具、记载着曾经的光辉与黑暗的封圣省，是整个教廷中的禁地，除了教宗亚当阿尔伯特和守护该省的“第四天”腓力西亚蒙，任何人都禁止入内，而最令人担忧的是，第四圣徒已经身处其中进行例行地检查，此时发生这种程度的动荡，也就意味着危急已经超出了掌握超凡神力和神器的圣徒的掌控能力。

    事出紧急，在场的几位圣徒全速赶往封圣省，但入眼的惨象却让他们几乎望而却步。

    坚固的仓库已经有一半不翼而飞，无数前人的遗骸遗物被毁，最令教廷难以承担的损失，是圣杯的失窃和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腓力。

    传说中承载着圣主之血、能够实现所有人任何愿望的神圣之杯的重要性自不必说，第四天的落败同样让在场的奉圣派怒不可遏。

    虽然“诸神黄昏”之役中丧失的手臂和没有完全康复的重伤让腓力的战斗力大打折扣，但作为最无私和热忱的圣徒，没人会怀疑他在守护自己的职责时所爆发的意志和力量。而凄惨的结果却证明，对方不但早有准备，而且是在有意羞辱神圣不可侵犯的教廷。

    这从犯人肆无忌惮地留下自己的签名这一点就能很容易地看出来。

    怪盗迪斯特伊。

    没人在乎这个低劣的窃贼是怎么从遥远的巴黎潜入罗马大教堂的，虔诚的信徒们只知道心中最圣洁的东西受到了最恶劣的亵渎，必须将罪魁祸首扔下地狱，让他永世饱受炼狱之苦。

    随着教廷的最高等级通缉令的下发，异端审判所如同超负荷的机器般运作起来，其在欧罗巴的所有支部全部出动，目标只有一个——怪盗的行踪。

    原本不抱希望的巴黎支部很快就惊讶地发现，从不在同一个城市停留太久的怪盗似乎又回来了，因此迅速向罗马的总部进行了报告，并派人严加监视。

    索菲亚今天来到机场的目的，就是为了迎接来自教廷的尊贵人物。但无论即将到来的是圣徒之一、作为自己最高上司的异端审判所的首领，还是基本已经确认了迪伊的所在，都不是让修女如此失态的原因。

    令索菲亚难以保持冷静的理由，是敌人的态度和巴黎支部的现状。

    她一点也不敢想象，当圣徒大人听到巴黎支部实际上已经被摧毁的消息后，会浮现出怎样的表情。

    没错，除了索菲亚这位最年轻的、担任留守据点的后辈和两名见习生，所有裁决者全部殉道了。在发现了目标的行踪之后，他们马上采取了二十四小时无死角地监控，而结果就是，在昨天午夜，他们全员回到了教会——

    以一具具冰冷尸体的形式。

    即使在裁决者充满杀戮和被杀戮的历史上，也很少出现这种状况，当时的索菲亚就被中断了意识，在经过了漫长的时间后才恢复了过来。在对自己的不坚定进行忏悔的同时，她将同伴们的尸首收拾妥当以避免引起****。

    这一过程中，她不可置信地发现，这些前辈无畏的脸上充满了惊恐的神情，往常的冷酷和坚信的信仰没有起到驱散一切恐惧的作用，索菲亚无法想象敌人拥有怎样的魔法，竟能造成无心者的恐慌。

    必须尽快通知那位大人，我们的对手有着超越常识的力量。

    这才是一夜未眠的裁决者匆匆而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