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琉璃的星月（百零七）
下雪了。 光的膨胀到达了极限之后，便自行发生了破裂，化作五颜六色、晶莹剔透的雪花，从空中簌簌而下，旋舞着飘落地面。 不禁用手去拖住，用脸去感受，用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去体验这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冰冰凉凉的，但不是那种刺激性的寒意，而是令人舒服的、怀念的触感。在接触到光之雪花的一瞬间，就能理解到，这不是由零度以下的水凝结成的晶体，而是勾起人心中尘封的回忆、久违的温暖的光之粒子。 如果硬要说的话，这应该是夹杂着人们的热诚思念的结晶，正是这种本不应存在于世上的虚幻而真实之物，才能引发这样匪夷所思的效果。 仿佛又回到了可以尽情撒娇的母亲的怀中，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可以不负责任地倾诉内梦想的热血年纪。 被岁月强行遗忘的，被现实无情消磨的，好像又涌现了出来—— 在身旁、在内心深处—— 童心和梦想。 应该就是这些被人们嘴上评价为珍贵、实际上却弃之如敝履的不值一文的奢侈品吧。 就好像这布满天空的琉璃色大雪，纯洁无垢、至高无上，却终究会在时空的流逝中落入凡尘，在悲伤的叹息中消失不见。 琉璃色的天空、琉璃色的大地、琉璃色的回忆。 最终留存下来的，只有死寂的黑暗和落寞的回想。 懊悔和想要重新来过的气氛回荡着，良久之后，人们才不情愿地取回了清醒的意识。他们最先想到的，不是对非常识的情景的不理解和思索，而是对刚才那种感觉的贪恋和茫然若失的乏力。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哀叹的诗词，清越的嗓音，将克丽丝、莱昂和索菲亚拉回了现实，重伤的罗恋不知何时已经自行醒来，呆滞的眼神直直地盯着除了黑暗外什么都没有的天空，似乎在寻找着曾经的痕迹。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魔法师，他翻着白眼，不乏对对方文采和声线的嫉妒。 “古难不难全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如果不是我救了你的话，你的小命就难全了。你不认为醒来之后应该先向我道谢，而不是忙着吟诗吗？” “笨蛋，他吟唱的是华夏的古诗词，你应该加强一下自己的文学修养了！” 旁听的索菲亚嘴角一阵抽搐，随即惊醒，上一刻还剑拔弩张的气氛不但不翼而飞，连心中炽烈的战意杀机也随之冷却。她环顾四周，发现原本攀附在铁塔上的人几乎都死去了，在那如梦似幻的光辉中，连冷血的裁决者也感到手脚无力、如在梦中，那些参与死亡游戏的常人更无法自持，纷纷如折翼的飞鸟般落入深渊。 幸运的是，他们似乎是在美梦中迎来了死亡，每一张失去生机的脸上，都定格在满足的微笑中。 索菲亚突然感到一阵意兴阑珊，她看了看正在训斥同伴的女魔法师，又瞥了一眼怔怔出神的罗恋，在无声的叹息之后奔向铁塔。 去帮助孤身奋战的审判长？继续追杀那个罪无可恕的人？担心被自己带来的那个男孩的安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是，有什么重大的事发生在瞳孔中建筑物的顶部，自己必须前往查看的事实，是毋庸置疑的。 “不绝于耳的梦幻之声，温柔回荡的记忆旋律。 曾几何时相互交换的约定之光。” 曼妙而飘忽不定的少女歌声由耳朵深入心田，抚慰着焦虑不安的身心，想要沉醉于其中的妄念制止了疾奔的脚步，修女如同在聆听圣主的教诲，驻足不前。 “在内心的某处描绘着孤独，就好像记忆中那一味等待的日日夜夜。 绽开的蓓蕾上映照出未来，伤感于离愁别绪中，慢慢寻找着你” 克丽丝和莱昂错愕地抬起头，游移的眼神不一会儿就放弃了不解风雅的探究，取而代之的是侧耳倾听的神态，就连为自己的再一次得救而懊丧不已的罗恋，也被这梦幻般的音色吸引住了所有的注意力。 即使善于歌唱的他也不得不承认：此曲只得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无限绽放的回忆，是空中摇曳的闪烁光斑。 照亮昔日守护之人的印象之光。” 歌声传达到每处角落，天空、地面，还有夹在中间的虚空，也包括引起光之飘雪的发源地。 琉璃色的圣杯已经不存于世，被遗落在顶部钢架之中的只有四具生死未卜的身体，它们以各种危险的姿势落在、或是挂在钢筋之上。其未高空坠落的幸运，从某种意义上已经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奇迹了。 “淡淡诉说着从未失去过任何东西，将侧脸的微笑永远地留在那里。” 从没有睡得如此香甜，无上满足的美梦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厌烦的，在那无所不能、无所不有的无限梦境中，左肆畅游在前所未有的幸福之中。 遗憾的是，只要是梦，终归是要醒来的，再不舍和郁闷，也要在梦醒时分睁开双眼，面对不曾改变的现实。但在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歌喉中醒来，也未必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带着极度复杂的感情，左肆清醒了过来，映入眼帘的有神色和自己相似至极、刚刚还在和自己争夺圣杯的两个家伙，还有眼神中带着茫然失措的怪盗。 在这场残酷的争夺战中幸存的四人面面相觑，似乎没能理解身处的现状，但在那之前，他们优先的选择是仰望夜空，而不是确认自身。 那里，似乎有一道身影在载歌载舞。 “惹人怜爱的未来啊，请不要悲伤哭泣。 即使今天再此道别，明天也定会重新相遇。” 恍恍惚惚的身形在阴云中出现，静静凝立的窈窕之影，舞动的只有黑白相间的哥特长裙的裙摆。比夜色更加凄美的少女，理所当然般地居高临下，俯视众生。不似人间之美的脸上一片平静，既没有倨傲、也没有怜悯，只存在一层若有若无的缅怀。 “不绝于耳的梦幻之声，温柔回荡的记忆旋律。 曾几何时相互交换的约定之光。” 全场中唯一保持冷静的或许只有犹大了，意识到周围如海啸般汹涌澎拜的魔力流动，他神情剧变，将大笑不止的石破放在一边，召来已然破坏了至宝的另一半巨龙之咬，飞火流星般飞向在空中召唤灾祸的魔女。 不知道方式，不知道后果，但压迫的危机感针一般刺痛着他的神经。直觉提醒着嗅觉灵敏的猎犬，决不能再放任下去。 可他还是失败了，无形的墙壁将他和目标隔离在十几米之外，未曾料到敌人还留有后手的圣徒，在经过了和石破的激战后有些后力不济，在加上身处空中无处借力，在第一击没有完全斩开阻挡的壁障后，只得带着不甘的视线缓缓下落。 “轻轻地、柔柔地，抚摸着脸颊。和煦的阳光透过林间” 不知怎么了，突然有种强烈的一展歌喉的冲动，在感慨着自己也变得如此感性的同时，莉莉丝娜顺从了这份欲望。 选定的歌曲，是根植于脑海深处的节奏，那是母亲在爱女降生的时候哼唱的歌谣，它就好像铭刻在少女灵魂上一样，即使岁月流逝、记忆不在，也不会被忘怀，如同本能一样与少女的身心同在。 “有朝一日，我将它们汇成花束送给你。” 没有能够否认歌曲的美妙，却也无人能够听懂其中的感情。时而饱含炙热的爱情，时而充满冰寒的杀意，如此的旋律，如此的歌词，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吧。 在结束的瞬间，莉莉丝娜平和的脸上瞬间转厉，她扫视脚下，淡漠地宣布着： “聆听此曲的人类啊，美丽的花海就在你们的脚下。接受这份来自于过去和黑暗的好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