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但怪得，新来多病

    琼林宴结束后，温家面上并没有什么大动作，一平如镜。

    就是出了状元郎也没有宴请宾客，知道内情的人都道玄乎，温家人素来护短是出了名的。

    宁成侯府曹若芙携了李冕回来，先去拜访了老太太才回了西院。

    和其他房的惨淡，西院却是其乐融融，绍蓉和李冕具都是同进士出身。

    梨香院。

    大夫人听着婆子说府中的事，心底充满了不甘。

    “夫人，亦言世子和青小姐来看您了。”丫鬟传说道。

    曹若姝喂着大夫人药，忽的站了起来，朗声问道：“表哥来了啊！”

    大夫人虚弱地动了动眼皮子，“快让进来吧。”

    “娘，我去更件衣裳。”若姝放下药碗就带着丫鬟从围屏后出去了。

    更衣？大夫人有一丝缓不过神来，何时这般遵循细礼了。

    思神烦乱间，叶亦言已经进来了了，手里的好些礼物都递给了婆子。

    “瞧你父亲母亲，这能来看看我，已经很好了，还带什么礼物，快坐下吧。”

    说完又轻咳了一声，支着头斜歪在烟绿色刺绣软枕上，珊瑚红的轻纱里衣反衬得她病如西施。

    “母亲整日忙着，又记挂着姑母，少不得我们晚辈尽尽孝心。姑母也应该多注意保养才是。”

    叶亦言端坐在花梨木大圆桌前，玉冠高束，发带顺着两鬓及到肩上，眼露忧色。

    叶青虽是十分安静地坐在一边，但眼神却四处游荡，大有打量之意。

    “劳他们记挂，这会子用了药，有些乏了，让姝儿带你们园中逛逛去。”

    病来如山倒，叶氏挥手让人带人下去，丫鬟扶持着就昏睡在床上。

    若姝早换了一身天青色暗花褶缎裙在一边嫣然莞尔地注视着里头，见着叶亦言出来，忙行礼道：“表哥，青表姐。”

    “姑母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辗转反侧已经好些时日了。”叶亦言忧心地问。

    表哥的眼睛真好看。若姝侧目瞥见他紧皱的眉心，一时看得痴了。

    “姝meimei，听说县主不在府里？”叶青十分感兴趣地问，倒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妥。

    叶亦言挑了挑眉，掂量着她眉飞色舞的一问。

    “说起那个贱丫头！”曹若姝素是叫惯了的，发觉叶亦言的步子顿了顿，立即十分温婉地道：

    “我娘这病，原本只是伤寒修养两天便也无碍，只是被我三妹一气，怒极攻心才这般。”

    话音落还不忘神色戚戚地留意着叶亦言的反应。

    说到家事，叶亦言也不好插嘴，但他觉得能画出那样画作的女子不会这么邪恶。

    但出门前，他母亲叮嘱过，让自己不要插手姑母家的事。

    叶青小巧的脸蛋上，明显滞留着失望和一丝不甘，便推着乏了，先回梨香院去。

    “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回了。”叶亦言远眺着湖对岸。

    从粉渚白墙上簇簇绿叶中的粉红花朵，远远隔了水面也嗅到了花香。

    朱红金漆匾额上大写着“兰陵阁”三字，就一眼，叶亦言便知是云卿的院子。

    “表哥，今天天气那么好，咱们再逛逛。”她不是没看到视线停留的地方，只是假意说着，顺便向贴身侍女使了眼神。

    叶青懒懒的，原本以为今日可以见着县主地，这会听说人都不见，顿时有点后悔跟着来了。

    “咦，表姐，你发上的如意流云宝石华胜呢？”若姝一转头就发现她发尾空空如也，奇怪地问。

    “这不是在呢嘛！”叶青听着若姝提起，神色有丝欢悦，听如此，便顺手拂过身后的长发。

    的确，除了一个素银发箍，便墨发如瀑，哪里见得什么华胜。

    “我没骗你吧，可是掉什么地方了？”若姝着急地上下打量。

    “对对，要赶紧找，不然被哪个手不干净地捡了去就了不得了。”叶青想了想，迅速决断，那个华胜是她所有首饰里最贵的。

    若早知道会丢，她才不因为自己一点儿虚荣心就戴出来，这会子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白荷，表姐对府中不熟悉，还不赶紧帮着四处找找，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

    身后的侍女低着头引着着急上火的叶青提步便离开了。

    瞧着一行人俯身细看查找，曹若姝嘴角浅浅一笑，转身坐在石凳上。

    “表哥，我脸上有东西吗？”曹若姝正好对上叶亦言的双眼，颊上飞红地低下了头。

    刚才那一幕叶亦言都看在眼里，他又不瞎。

    总得来说，今日的曹若姝十分古怪，姨母生病侍疾，不见消瘦反而光彩照人，此是一。

    其二，对叶青的一系列动作，包括吩咐丫鬟偷走叶青的华胜，据他所知，若姝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

    “故意把叶青支开，现在只剩我们俩了，姝儿难道没有什么要说吗？”

    叶亦言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支极其瑰丽的华胜，却看得曹若姝把眼珠子瞪得老大。

    “表哥，华胜怎么在你这里，明明——”曹若姝明明放在了腰间的荷包的，心下闪过慌乱。

    青表姐送的？捡的？买的同款？该死，怎么会落在表哥手里。

    “蒽？”叶亦言疑惑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他是真的好奇，这么费尽心思的用意。

    “表哥，我，我喜欢你。”若姝始终是个女孩子，说出这样的话也是羞愤难当。

    若不是计划有误，她怎么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表露心迹，真是的。

    曹若姝暗想着计划的欠缺，却没有注意到叶亦言阴沉的脸，眼里顿时厌色起。

    等了半天，不见叶亦言回应，曹若姝才从自我沉醉中回过神来。

    “今日到此结束，表妹说的，我只当没有听过。就不向姑母辞行了，请表妹代为转达。”

    叶亦言毫不犹豫站了起来，把手里的华胜丢在了桌上。

    “亦言表哥！”曹若姝的脸色，在叶亦言往外走时就惨白了，下意识叫出声。

    叶亦言闻声脚步停了停。

    “表哥，你回答姝儿。”曹若姝放大了瞳孔问着比自己高了许多，轻纱鹤氅内一身樱草色的直裰的男子。

    略显伤感和卑微的问着，骄傲如她，从未如此低声下气，委曲求全。

    “你是姨母的女儿，我的表妹。”话里话外都在说，他是不可能娶曹若姝的。

    解释这么多是看在两家关系还没有疏远的份上，如此说清楚，也就没有误会了。

    “不，不要。亦言表哥，是姝儿哪里不够好吗？姝儿改就是。”曹若姝说及，带了碧玉镯子的素手已经环上了叶亦言的腰间。

    “你放开手，男女授受不亲成何体统！”叶亦言对于曹若姝这样出格的行为，着实被吓了一跳。

    “我不要。”曹若姝紧紧地环住，根本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叶亦言心里的反感一下子上升到了顶峰，他从没有想到若姝会这般出格。

    好歹是大家闺秀，怎会如此不知检点，原来她竟是这样的曹若姝。

    “咚——”

    叶亦言一手推开了曹若姝，轻哼了一声，十分下不来台面地抬脚大跨步离去。

    我叶亦言就是娶福嘉县主，也绝不会娶你曹若姝过门。从今以往，我们再无想干。

    曹若姝呆呆地坐在地上，半依着镂花阑干，脑子里一直回旋着叶亦言那狠绝的话。

    清风徐来，吹散了她本就散乱的发丝，整个人透露出一股子落寞。

    宁可娶那贱丫头？曹若姝不觉莞尔，嘴角的笑意蔓延开来时却不禁有丝邪意。

    “我曹若姝发誓，今日你负了我，来日你定要匍匐在我脚下，叶亦言，你定会后悔的。”

    曹若姝仰天对着晴空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

    假山远望亭里的人，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着了鸦青色素面刻丝直裰，面无表情地盯着下方亭子里的天青色身影。

    深吸了一口气，扑鼻而来的都是兰陵阁的花香味，远眺着，那里就像仙境般。

    京中最大的教坊，露华台。

    秦淮河岸边，灯火辉映，狎蝶冶游之声不觉于耳，酒池rou林也不过如此。

    象板轻敲，琼杯满酌，艳曲低讴，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曹兄，这就是在下说的，‘男人福地，解忧忘愁之所’。”话音落，便有几个几个女子簇拥过来，一口一个顾公子地叫着。

    “这位是宁成世子，是本公子地朋友，你们可要伺候好了，自然有你们的好。”

    顾西河朗声笑着把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交给了一个叫抚云的手里。

    几个姑娘眉如初月，目引横波，素胸未消残雪，透轻罗，朱含碎玉，云髻婆姿。

    手里的轻罗小扇，生出细风弄得曹绍均浑身不自在，香粉入鼻，目之所及的浓香艳影。

    “顾兄，这成何体统！”曹绍均面露羞愤，把一个主动攀上自己腰间的素手挣脱了。

    这话一说，众人都笑了起来。

    这笑不言而喻，却让曹绍均羞愧难当，作为一个饱读诗书的人，这明显很侮辱。

    他只问着顾西河做什么可以排忧解愁，没想到他竟然把自己带到了这等烟柳繁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