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下 夺灵柩邈孙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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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征石显石鲁道卒 夺灵柩邈孙奇遇(下) 再说在按出虎水以东三四百里之地,有一道从东北向西南走向的山岭,名叫忽岑。从忽岑中流出一条小河,称为孩懒水。孩懒水顺着山势,从东向西而流。从纳葛里村以东一百多里处流过,最后汇入混同江内。在孩懒水两岸,生活着女真人的另外一个部族,因为部族中人都姓乌林答,所以称为乌林答部族。乌林答部族的首领名叫石显,天性强梁,不肯俯首于人。听说勇石鲁要以条教约束女真人中其他部族,不由冷笑一声,说道:“好一个勇石鲁,他在完颜部族中逞勇逞强,还则罢了。如今却要在女真诸部族招摇过市,未免太不自量力了。我偏偏不听他的,要和他作个对头,看他又奈我何?”石显既已有心和勇石鲁作对,遂以重金贿买了完颜部族中的窝忽出,打算内外勾结,向勇石鲁发难。其后,又四处扬言,说要生擒石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一日深夜,勇石鲁正在熟睡之中,忽然听得窗外有人喊他。惊醒之后,急忙问道:“你是何人,有何急事!”这时,窗外有人说道:“完颜部族出了jian细,和乌林答部人石显内外勾结,预谋为变。我已除掉jian人,以图将功补过。石显立誓作对,宜早为备。”勇石鲁听得其声十分熟悉,不由说道:“你是贤石鲁兄弟,为何离我而去?”窗外人说道:“无缘无故怀疑兄长赏赐不公,问心有愧。今日相别,必当隐姓埋名。但‘生当同日居,死当同谷葬’之誓不忘,当兄长辞别人世之际,也就是我谢绝人寰之时。”勇石鲁说道:“贤弟,你等一等,等一等!”勇石鲁一边说一边跳下了床,急忙推开屋门而出。可是,贤石鲁却已不知去向,他看到的却只是茫茫黑夜、点点繁星。 次日,窝忽出为人所杀,部族中人猜测纷纷,只有勇石鲁明白事情的真相。但他隐匿了内情,以安葬死者的传统习俗安葬了他。 过了几日,勇石鲁前来看望谢里忽。其时他的这位叔叔已经身患重病,难以下床了。勇石鲁向他谈到了打算前往讨伐乌林答部落首领石显的事。谢里忽说道:“贤侄,这是一件大事,应该极为谨慎。现在,贤石鲁已去,我也染病于身,不能从行相助。请贤侄忍耐数日,等到我的病情稍有好转的时候,再议征伐之事。”勇石鲁说道:“石显出言不逊,欺人太甚。若不严惩,欲图治理女真人诸部,岂不成了一句空话?”谢里忽看到勇石鲁之意已决,实难制止,遂说道:“贤侄务要小心,只宜见好就收,不可一意孤行。” 返回纳葛里村,勇石鲁开始征调丁壮,磨刀擦枪。他的儿子乌古廼听说之后,前来相谏道:“石显虽然可憎可恨,但其部众强盛,不可小瞧了他。爹爹应该坐等其变,以待时机。”勇石鲁说道:“哈哈,想我勇石鲁英雄盖世,谁不畏服?石显竖子,偏要与我作对,我正要扒他的皮,抽他的筋,以示天下之人!” 这一日,勇石鲁亲统诸军,来征石显。沿途行军数日,到了孩懒水乌林答部族村外。勇石鲁吩咐巫觋高声诅咒了一番,遂令众人入村洗劫。乌古廼叩马谏道:“爹爹,村内悄然,不闻鸡犬之声,只怕其中有诈,且待我入村打探一番,如何?”勇石鲁笑道:“人言石显鬼诈难测,别人怕他,我可不怕他。”当即传令进兵。 众人杀入村内,这才发现果然是一座空村,只见家家大门洞开,屋内空空如也。勇石鲁仰天大笑道:“嘿嘿,我以为石显吃了豹子胆,竟敢与我作对。其实还是畏我如虎,躲了起来。哼哼,我要叫你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且在你的老窝里安营扎寨,看你又奈我何!”乌古廼说道:“爹爹,石显诡计多端。只怕中了他的jian计。应该赶快撤出,以防不测之变。”勇石鲁自恃雄强,对乌古廼的劝谏听不进去。于是,众人遂在乌林答部落中住下了。 过了两日,勇石鲁这才发现已经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困境。原来,他们来时并没有携带多少吃的东西,只是想着靠洗劫乌林答部落的财物来自给。现在,虽然占领了乌林答部落,却又毫无所得。勇石鲁无计可施,派了十几个人到四周山林中去狩猎,但都是有去无回,他猜想他们可能落入了石显的手中。又过了两日,勇石鲁一筹莫展,打算撤军。乌古廼说道:“爹爹,只怕石显已将退路阻断,更何况这次出军,空手而返,岂不要让部落中人耻笑?倒不如挥戈南下,一来耀武,二来访亲。当初先祖兄弟三人,听说最小的保活里到了耶懒水,若能与其后代子孙重逢,也就不虚此行了。”勇石鲁说道:“此话说的也是,事不宜迟,说走就走。” 勇石鲁正要率众离开乌林答部落,忽然听得周围的山上喊声四起,鼓角齐鸣,密林之中,飘出缕缕青烟,直达云表。正在惊疑不定之时,又听得有孩童齐声喊道: 勇石鲁,石鲁勇,孩懒水边来逞能。 餐雨露,喝西风,无智无谋谈何雄! 勇石鲁闻言大怒,高声斥骂道:“气死我也,气死我也。石显,石显,我与你誓不两立!不灭此贼,誓不活着回去!”说罢,催众杀入密林青烟之处。到了跟前,这才发现是一堆刚刚砍下来的树木在燃烧。四处搜索,却看不到一个乌林答部落的人。只听得鼓声不绝,喊声不断,时高时低,时远时近。勇石鲁与所部之众奔驰半日,饥肠辘辘,又困又乏。乌古廼说道:“爹爹,可于此处暂歇片刻,我且打探一番道路,再作下一步的打算。”勇石鲁闻言,叹了口气,说道:“我儿早去早回,不要误了大事。”过了不久,乌古廼返身而归,说道:“穿过树林,有一条小道直通谷口。只要出了谷口,就不是乌林答部落所属之地了。听说谷口以北,还有一条通往姑里甸的小道。”勇石鲁说道:“这就是说,出了谷口,也就脱离了险境了!”于是,吩咐乌古廼在前引路,众人相继而进。 出了谷口,却又迷了路,不知道往何处走好了。勇石鲁勒马而立,东张西望。正在他惶然无策之时。忽然之间,望见一人赶着一群牛,迎面而来,口中悠悠扬扬地唱道: 水中游鱼天上鸟,怎比老子自逍遥; 平生不识愁滋味,笑口常开乐陶陶。 乌古廼进前施礼问道:“请问,去姑里甸该朝那个方向走?”牧人扬鞭朝前一指,说道:“一直走去,约有四十里地就到了。”说罢,赶牛而去。 大约走了二十多里路,天色已暮。眼前出现了一条小河,河边有一村舍。勇石鲁遣人进村打听,这才知道这条小河叫“仆燕水”。原来,“仆燕”乃是“恶疮”之意。乌古廼说道:“人困马乏,且在村中安歇一晚,明日再行不迟。”勇石鲁说道:“部落中人称我勇猛如虎,虎身生疮,岂不危殆!”遂不肯停留,踏着夜色,缓缓而行。 半夜之际,终于来到了姑里甸。勇石鲁觉得浑身冷一阵,热一阵的,没有了一点力气。族人掴保四处寻找,最后还是找到了一间破败不堪的房舍,勇石鲁人困马乏,心神交悴,只好在破屋里住下了。这间房子没有大门,捆保又找来一只车轮,堵住门户。他不敢大意,便在车轮之旁守护。 不久,勇石鲁便呼呼大睡,掴保也是睡意朦胧。在似睡非睡之际,掴保忽然感到车轮在动。蓦然一惊,睁眼看时,只见几个强盗正在试图推倒车轮。掴保拼出全身力气,将车轮死死抵住。强盗无计可施,把尖刀从轮辐之间向里乱刺乱戳。掴保身上血迹淋淋,腹部也被刺穿,肌rou一块一块掉了下来。眼看车轮就要被强盗推倒,掴保于情急之中,大声呼救。乌古廼闻讯赶来,经过一番搏斗,活捉一人,其余全部杀死。从其人口中得知,他们都是石显所差遣来的,一直在暗中跟踪。叫喊声也将昏睡中的勇石鲁惊醒,他想坐起来,周身却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掴保燃起了一堆火,将身上掉下来的肌rou烤熟,献于勇石鲁。勇石鲁正在饥饿之际,三口两口就吃完了。吃罢,又咂了咂嘴,说道:“好香,好香,是什么rou?”掴保说道:“是鹿rou,鹿rou!”勇石鲁心内明白,可不便明言。他知道此地不是久停之处,又吃了烤rou,觉得有了力气,便吩咐众人启程。谁知刚刚站了起来,就觉得眼前一黑,昏倒于地。乌古廼见了,急令众人抬着而行。 天色微明之时,众人到了逼刺纪村。于是饱餐一顿,倒头就睡。勇石鲁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少时候,等他醒来之时,这才觉得浑身象是灌了铅似的沉重,再也爬不起来了。 勇石鲁自觉病的不轻,当下对乌古廼说道:“不除石显,死不瞑目。”乌古廼说道:“爹爹,且请宽心养病,孩儿誓灭此贼!”勇石鲁说道:“有这样的儿子,父有何忧!”遂大笑三声,闭目而逝。 乌古廼见父亲已死,悲恸之极,放声大哭。众人劝慰半日,方才止泪。当下做了一口上好的棺材,将勇石鲁的遗骸装入棺中,打算护柩回乡,再加安葬。下午,行至孩懒水以南十里之地。离乌林答部落不远了。乌古廼料想石显不会善罢甘休,吩咐众人就地安歇,打算乘夜绕道通过乌林答部落。 夜幕降临,月色微明。众人护着灵柩,从乌林答部落以北悄声而过。又向前行了二十多里路程,不见石显的动静。乌古廼终于放下心来了,传令众人点燃篝火,熏烤野味,吃饭休息。 猛然之间,听得一阵鼓响,分外惊心动魄。众人闻之,疑惧不定。刹那之间,从东南转出一彪人马,阻住了去路,只听一人高声叫道:“我乃石显的兄弟石昱,若要活命,留下棺木。”乌古廼闻言大怒,厉声骂道:“欲夺棺木,欺人太甚!”率领众人前来迎敌,石昱亦驱众而进,双方搅在一处厮杀。 正在酣战之际,又听得一阵号角,从西边密林之内又杀处一彪人马,为首一人高声叫道:“我乃乌林答部落首领石显,速将灵柩留下!”乌古廼的弟弟斡里安见状,急忙返身来护灵柩,却被石显逼住。弟兄俩眼巴巴地望着石显所部的二十名丁壮将灵柩劫持而去,却又无可奈何。石显仰天大笑道:“哈哈哈,你们这些无名鼠辈以石鲁为能,推崇备至,如今为我们所俘,还有何说?”
双方激战多时,乌古廼见石显人多势众,不敢恋战,边斗边撤。石显因为夺了棺材,目的已经达到,也率领所部兵卒陆续离去。乌古廼寻找路径,这才发现,在互相追遂、博战之中,他们又回到了乌林答部落以南的地方。正在穷途之际,忽然想起蒲马太弯所居部落在此东南六七十里之地,父亲生前和他交谊最深,这时也只有前往投奔他了。 蒲马太弯听得乌古廼讲述了石显夺棺之事,不由得浓眉紧皱、怒发冲冠,大声骂道:“石显老贼,竟然作出这样伤天害理之事,我岂能相容!”立即遣人四处联络其他相邻部落,欲图联兵与石昱决斗。次日,马纪岑劾保村首领蒙哥巴土募兵来助。蒲马太弯是一个性急之人,等不及其他各路人马来到,即与蒙哥巴土统兵来伐石显。 石显听得蒲马太弯统兵而至,据险为守,只不出战。他站在高埠上,对蒲马太弯说道:“我和石鲁作对,与你何干?却要强为出头,来管闲事?”蒲马太弯说道:“石显,我与你平时无怨,今有一言相告。凡事不可作绝,快把灵柩交还,万般皆休。”石显冷笑一声,说道:“我要是不交,你又能奈何?”蒲马太弯闻言大怒,督众来攻。石显传令:“放箭!”一刹时,箭如飞蝗,铺天盖地而至,蒲马太弯急令撤军。他见石显兵众势强,难以速胜,遂传令紧傍孩懒水扎下营寨,以作缓图之计。 双方僵持数日,并未交锋。这天晚上,石显率军劫寨,蒲马太弯一时未曾防备,为其所乘。被石显杀进营垒,阵势顿时大乱。 双方正在混战之际,只见乌林答部落里火光冲天,又响起了阵阵喊杀之声。有人向石显禀报道:“首领,大事不好了,不知从何处冒出了一路人马,杀入部落中去了。”石显闻之大惊,不敢恋战,传令撤军。行在村头,他被一位威风凛凛的壮士阻住去路,壮士说道:“石显,你的老巢已被剿了,还想逃向哪里?赶快下马受缚,饶你不死!”石显听了,心慌意乱,魂飞魄散,遂不敢进村,仗着道路熟悉,率领所部兵卒潜入了层层密林之中。 次日清晨,乌林答部落中的大火还在燃烧,乌古廼、蒲马太弯、蒙哥巴土三人并马进村。只见二十多个小伙子守卫着勇石鲁的灵柩,其中一个壮士进前施礼道:“请问哪个是完颜部族的乌古廼?”乌古廼进前答礼道:“在下就是,请问壮士高姓大名?”那人回答道:“我叫邈孙,我的父亲名叫直离海,乃始祖保活里之四世孙。世居耶懒水,几代人都为**真部长。始祖兄弟三人,离乱分别,不知下落。前些时候,有一位名叫贤石鲁的人到了耶懒水,从他口中得知,始祖之兄函普到了白山黑水之间。因此,父亲遣我前来寻访宗亲。到此不久,从路人口中得知,石显与完颜部族作对,我就乘虚而入,烧了他得村落,夺回了完颜部族首领的棺木,就此奉还。”乌古廼听言,喜出望外,说道:“多谢,多谢,但始祖传有信物,可曾知道其事?”邈孙说道:“知道,知道。”说罢,从怀中取出一片灵牌,乌古廼也取出了祖宗所传之物,两片相合,真是天衣无缝,明明白白五个大字:“朱理真之位。”只是还缺上半行。邈孙说道:“今日两片相合,算得上是一桩喜事了,祖宗在天之灵有知,使得三片重圆。”乌古廼说道:“实不相瞒,上片也有了着落。”当下如此这般告诉了他,邈孙闻言,喜之不尽,说道:“三祖分离,已历数世。后人相聚,足以干一番大事了。”乌古廼说道:“只要三地合成一势,何愁大事不成!”于是,居于耶懒水的保活里的后裔从此也改姓完颜了。 其后,各部落人马纷纷赶到。勇石鲁已死,群龙无首,众人于他的灵柩之前,公推乌古廼为诸部落首领,称为部长。乌古廼谦让多时,方才答应。众人又欢宴一日,相辞而去。 乌古廼载护灵柩起程,邈孙一定要领兵护送。行至加古部落,忽见身后烟尘大起,一彪军追至。原来却是蒲虎为石显说动,又欲劫夺灵柩。邈孙率兵掩击,将蒲虎杀的落花流水,大败而逃。又行一日,乌古廼说道:“贤弟,一路辛苦,前去已无艰险,就请相别。同舟相济,患难与共,如有急难之事,速来相告。”邈孙说道:“骨血相连,那是必然。”二人含泪相辞。 乌古廼护送父亲灵柩,一路历经劫难,好不容易回到纳葛里村。行至按出虎水之畔,却不见母亲及诸弟前来迎接灵柩,心中不禁诧异。正在犹疑踟蹰之间,忽见从村中驰出一人一骑。不知来者何人,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