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鸿沟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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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李文新的话，吴越陷入了对往事无尽的回忆中。

    和中国大多数的青年一样，吴越出生在宁济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和周围的邻居一样，吴越的家庭也是世代贫农，说来也奇怪，这里的土地好像并不喜欢这里的百姓，通常不是旱就是涝，偶尔风调雨顺的时候吧，粮食又不值钱。

    吴越曾经计算过地里的产出，农民种一亩地每年能够剩下的净利润只有几百元，而这几百元要支持一家人一年的开销，所以吴越从小的生活可以说是非常清苦的。

    因为身边人都是这样，所以大家也就慢慢的习惯了这种生活。这里的孩子通常上完小学就辍学了，男孩子要么去学电气焊，要么去工地做小工，女孩子要么去工厂打短工，要么去学理发，等到十八九岁了，就开始张罗着找对象结婚，在农村结婚要盖房子，父母亲会把平生的积蓄都拿出来，然后七姑八大姨借一圈，欠下巨额的债务娶上媳妇，之后年轻的夫妻俩就开始了下一个轮回。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少年吴越其实和别人没有任何的不同，他的人生轨迹也应该是重复父母过往的生活，他和别人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母亲是一个有眼光的人，她用棍子和皮鞭教给吴越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当农民是没有出息的，要上大学，才能过上好日子。

    由于敬畏皮鞭和棍子，少年吴越开始了艰难的求学历程，他并没有多么聪明，也不是特别勤奋，他最大的特点就是老实。老师说上课要好好听讲，他就是好好听讲，mama说放学要早点回家，他就早点回家，所以就着咸菜吃冷馒头的吴越，一路懵懵懂懂的到了初中。

    农村的学校就像马拉松比赛，随时都会有掉队的，小学毕业，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学生辍学了，初中毕业能考上高中的，可能连百分之一都不到。

    初中三年，就在身边的小伙伴都在计划着打工赚了钱之后买部手机的时候，少年吴越啃着冷馒头在教室里孤独的看着书，一直到这个时候他仍旧不知道读书到底能改变什么，只是沿着人生的惯性往下走罢了。

    2002年吴越中考，以超过分数线一分的成绩考入了宁济一中，从此告别了农村的生活，正式进城。

    只有见识了外面的世界之后你才能知道自己原来的世界有多么渺小，进城之后，吴越从此产生了深深的自卑感。

    一个班里的同学，只有寥寥几个是农村的，就在别人穿着耐克阿迪的时候，吴越还穿着母亲做的布鞋，别人非常流利的cao作着手机的时候，吴越还不会打电话，别人在学校晚会上载歌载舞的时候，吴越甚至羞于用一口土话和别人交谈，这个不同于过往的光鲜世界，就如同吞噬一切的怪兽，要把少年吴越吞没。

    来自农村的吴越和身边的衣着光鲜的同学们之间隔着一道鸿沟，这道鸿沟至少跨越了二十年。

    就这样，少年吴越产生了深深的自卑感，他甚至不止一次的想过要逃离这种生活，回到自己与世无争的农村，去做个电焊工或者三流的厨师，但是出于害怕改变的天性，他没有敢越过雷池半步。

    如果出身卑微，天资聪颖也好，但是世界上的事情往往都是这么奇怪，我们看到的寒门状元毕竟只是少数，还是有很多的人会庸碌的渡过一生的时光，少年吴越就是这样，他的成绩不好，虽然他一直很努力，但是只能勉强算得上中等。

    这是一个非常无趣的人，吴越的青春期也没有叛逆过，也没有过什么春情萌动，事实上，你不要指望一个啃着冷馒头的少年能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更加不要期望谁会来呵护、谁会来倾听，伴着他的只有四处碰壁的生活和一眼看不到头的、不是那么美好的未来。

    吴越的一生都在扮演群众演员，站在角落里为别人鼓掌，很多时候他也想站到镁光灯下，可是他没有那个资本。

    就这样三年过去，少年吴越光荣落榜，复读一年毫无起色，只好上了一个三流大学。

    如果说吴越这一辈子做的第一个出格的事情，那就是追求林静，林静是天之骄女，后来吴越自己也想，当年追求林静，属于另外一种自暴自弃。

    吴越喜欢林静，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吴越对很多漂亮的女孩子动过心，这纯属一个正常的男人的本能，这种好感可能一闪而过，也可能持续几天，但是对林静不同，严格意义上来讲，林静应该是吴越第一个真正深爱的、愿意为之献出生命的女人。

    追求林静就像堂吉诃德绝望的对风车发起进攻，吴越就像一个破罐破摔的无赖，死磨烂缠的表达着自己的感情，在他的内心深处，根本就不相信林静能够和自己在一起，这种追求，可能只是一种欲哭无泪的宣泄，或许他只是想用这种飞蛾扑火的行为来发泄一腔的愤懑和对命运的不满。

    所以当林静和李尧在一起之后，吴越并不是特别的意外，这种结局对他来说，这对他来说只不过一种意料之中的结局罢了。

    所以以后当林静落魄了之后，吴越反而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吴越从内心里不在意林静的那些不堪的往事，因为恰恰正是那些不堪的往事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让吴越觉得心安。

    一个阳光明媚的林静并不能给吴越安全感，相反，一个千疮百孔、伤痕累累的林静却能给予他内心以安慰，这种残酷又讽刺的事情，不光发生在吴越身上，更加发生在成千上万的凤凰男身上。

    其实很多时候苦难并不能造就一个人，我们身边多得是一辈子为苦难所困而碌碌无为的人，有钱的人也并不是洪水猛兽，事实上，在富足的生活中长大的孩子通常人格比较健全，也更加有同情心、更加善良，同样，能从苦难中挣扎出来的人都是伟大的，他们没有任何依靠，单凭自己的双手杀出了一个未来。这种人，都少数中的少数，个例中的个例。

    李文新的一席话点醒了吴越，因为吴越自己也很明白，因为自己苦难的出身，他变得自卑，这种自卑已经融进了骨子里，他用这种自卑打造了一副盔甲，将自己包裹了起来，他不愿意倾诉，也无意真正的去倾听，其实很多身边的人包括王胖子在内都觉得他就像蒙着一层纱，让人看不透、看不清，无法真正的靠近，而自己如果真正的想成就一番事业，就必须亲手把这层纱撕破，真正的敞开心扉去面对别人，面对世界，进而面对整个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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