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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记事:第八章 29 江湾农村,领养孩子,杀猪

    第八章29

    江湾农村,领养孩子,杀猪

    这几天我和小黄天天晚上守着无线电听气象预报。阿婆说了,天一好我们就去江湾,如果下雨就再要等。听了没几天,我们便发觉气象预报一点都不准。它预报明天要下雨,可到时候偏偏是艳阳高照;报天气的人说今天是晴天,可外面却正下着大雨呢。我们觉得很好笑:报气象的人太傻了,为什么自己不到外面来看一看走一走呢。昨天晚上阿婆说了,礼拜六下午我们就去江湾,住一晚上。我告诉阿婆,气象预报说这两天都要下雨。阿婆说听她的准没错。

    礼拜六早晨还有些零星小雨,到了上午天就放晴了,阿婆说的比气象预报还准。她烧了一大方五花夹心rou,再带上五分一包红小米,到了江湾给我们烧酱子rou吃。阿婆给她儿子挂了个电话,我们就准备出发了。只见小黄匆匆地跑来,一手拿一只约一米长的潜望镜,另一只手拿了一只袋子,里面装了一些米。阿婆问他带米干什么,现在乡下又不缺粮。小黄说这是他一天的口粮。

    我们从前弄堂穿出到嵩山路,过兴安路便是淮海路,在大东食品店门口乘五路有轨电车,花五分钱乘四站路便到北火车站,再换五十一路公共汽车,买一角五车票到江湾。在等候发车的几分钟里,就有好几个小贩上车来。有卖报纸的,卖零食和点心的。而我要买的,是那诱人的冰糖山渣。冰糖山渣,酸甜可口,不仅好吃,而且很好看。红红的山渣穿在竹签上,很是惹人喜爱。

    不一会儿,一个老头扛着一根扎有稻草桩子竹杆上了车,上面插满了一串串冰糖山渣,就像一棵小果树。阿婆花了两角钱给我们每人买了一串,小黄说我们俩吃一串就够了,省下的一串给江湾伯伯的女儿丽娟吃,这样我又少吃了半串。

    江湾伯伯本来是住在SH的,而且也有工作。可是他们夫妻结婚多年却一直生不出孩子,他们便想去医院领(收养)个男孩。好不容易才等到一个,一看摸样挺不错,就是有点小缺陷(六指头),他俩有点犹豫了。

    这时另外一对领了女孩的夫妇就找上门来,想用女孩和他们换男孩。这女孩长的是眉清目秀,江湾伯伯他们一看就喜欢。便言明,男孩子有点小缺陷,若是换了,今后不能反悔。对方一看这男孩,就对江湾伯伯说,这点小毛病不碍事(可到大医院切掉,如有劳保,花不了多少钱),就是缺胳膊断腿的,他们也愿意换。

    江湾伯伯一是怕对方后悔,二来担心邻居多嘴,便狠狠心,从SH搬到了江湾乡下。他和女儿是城镇户口,他在一个废品回收站当主任。江湾mama本来就没有工作,到了江湾她的户口便落在了人民公社,成了农民,他们才有了自留地,也有了造房子的宅基地。这样,他们一家三口就在江湾安了家,过起了安逸的乡村生活。

    汽车一过虹口体育场便到处是农田,到了逸仙路,公路两旁躺着不少劳作了一天的耕牛,大部分是水牛。它们不紧不慢、很悠闲地咀嚼着先前吞下去的草,慢慢地将再次咀嚼后的草咽下去,胃里又有一团新的草涌上来第二次加工,这是因为牛是反刍动物。小人书里给我们的印象是,一位个头矮矮的牧童,坐在高高的水牛背上,悠闲地吹着短笛,别提多神气了。

    路旁还有一些山羊,有的在啃青草,有的懒洋洋地躺在地上晒太阳。田里是一片金灿灿的油菜花,煞是好看。向远处眺望,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的农宅,点缀在公路的两旁和田野的深处。汽车在宽阔的公路上飞驰,远处的煤气包在慢慢地转着向我们移动。

    不一会儿,我们就到站了,江湾mama和丽娟在车站等我们。

    “江湾mama好,丽娟好。”我和小黄马上和她们打招呼。

    “丽娟,他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小黄,和海伦一样,我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海伦也来过江湾好几次,和丽娟成了好朋友。

    “看这个孩子,长得多好啊。”江湾mama夸起小黄来。

    丽娟和我们同岁,白白嫩嫩的,长得很漂亮,从穿着打扮上根本看不出她是农家的孩子,她本来就是城里人嘛。

    天气特别的好,太阳照在绿绿的田野上,大地上蒸腾、弥漫着乡间农作物特有的香气。路边和田埂上到处开满了黄色的小野花。阳光,翠绿的麦田,温暖的风。突然,一股沤熟了的大粪气味,和着暖洋洋的春风,从田野里吹来,

    “这是什么气味?”小黄好像是第一次闻到。

    “是稻花香。”只要我闻到这种气味,我都这么说。

    “小黄,不要听阿巍的。这是大粪气味。”丽娟连忙解释。

    “没有大粪臭,哪来稻谷香。”我大约是受了这种说法的影响。没走多少路,我们就看到了一只水泥砌成的大粪坑,它直径约三米,深两米,里面全是黑里带绿沤熟了的大粪。我想这很危险,要是哪个小孩不小心掉下去,那可要被臭得发昏的大粪淹死,那要比跳黄浦江难受多了,喝的不是河水而是人拉的屎啊。

    这时小黄好像发现了新大陆,那是一只国民党留下来的钢骨水泥碉堡。我们还特地跑过去看个究竟,碉堡的铁门锁着,里边什么都没有。我告诉他,江湾有不少这样的碉堡,因为附近有一个军用机场。

    “哎,阿巍,丽娟长得有一点像晓萍。”小黄悄悄地对我说。经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她俩还确实有点像,我平时还真没看出来。

    到了家,小黄把米袋往桌上一放。江湾mama忙问这是干什么,小黄说这是他一天的口粮。江湾mama笑了笑,说明天还是让他带回去,现在农村不缺粮食,还说今天晚上要烧一锅新轧的大米,让我们城里人尝一尝。

    喝了口水,我们迫不及待地带上家伙便出门了。先到隔壁的福根家,在他家猪圈旁挖几条红蚯蚓作诱饵。我要在小黄面前露一手,让他领教一下我的拿手好戏。想不到小黄对哪几头争着吃食的猪发生了兴趣,也顾不得臭哄哄,站在猪圈旁看个没完。那猪八戒的吃相太恶劣了,哼哼声大了不说,还摇头摆耳,你争我抢,嘴巴里还不停地滴着脏兮兮的口水。

    一只身强力壮的(大概是公的)用鼻子拱着猪食挑好吃的,同时还用长着两只鼻孔的嘴巴把两旁忙着抢吃的兄弟姐妹们拱开,它要一个人闷吃(吃独食)。突然,一只瘦得前胸贴后背,心情烦躁,饿得不顾死活,而且还是只不自量力的僵猪冲了上来和它争食。它用那强有力,如同大象砍了鼻子的嘴巴轻轻一拱,那可怜巴巴的家伙便翻滚到猪圈的角落里,躺在了一堆猪粪上。它爬了起来,尖声嚎叫着头头转,就像发神经病。它饿昏了,便吃起地上铺的稻草,这样总比饿死要强。福根对着那个逞凶霸道家伙的鼻子狠命一拳,那只该死的猪后退了两步,用两只贪婪无厌加上恶狠狠的猪眼瞪着福根,眼睛里充满了对人类的仇恨,也许它知道早晚要被人吃掉,所以在上断头台前拼命吃个饱,死也不做饿死鬼。猪圈暂时恢复了秩序。

    我看那猪食像是米泔水加些稻草和烂菜皮烧成,“清水光荡”(内容少)的。小黄问丽娟猪食里还有什么东西,好像有股香味。丽娟告诉我们猪食里加了酒糟,猪就爱吃。怪不得那头僵猪要发猪癫疯,吃酒糟等于吃老酒,度数而且还不低。她还说这里的人家洗碗刷锅的水都舍不得倒掉,都用来喂猪。难怪这几头猪瘦得要命,肋排骨是根根凸出,吃这种东西怎么会长膘呢。但我肯定,割下两只猪八戒的耳朵就能切成一大盘。

    我告诉小黄,去年冬天在这里我看过杀猪。说来也怪,那过年时的猪只只肥,而且皮毛发亮,就像年画里的一样,也不知道给它们吃了些什么。那杀猪的(屠夫)身高马大、虎背熊腰有点像猛张飞。他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俗话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杀猪时全家一齐上,四个儿子摁住四条腿,那女儿抓住猪尾巴。那猪知道要上断头台了,便拼命地挣扎嗷叫,那不管用啊。那老子拿了把闪着寒光、锋利无比的杀猪刀,我看足有一尺半长,那白刀子对准猪的喉管直刺进去。拔出的就是红刀子了,那血便喷射出来。他老婆用一个木盆接着。那猪叫得更惨烈了,叫得越凶血就喷得越急。如果你对什么是杀猪般的嗷叫理解不够深刻,到这里来听一听便全明白了。没多时,猪血就凝住了,就像菜场里买来的猪血。等血放光了,他先将猪头割下,然后剁去四蹄。接着他换了把寒光闪闪的牛角刀,从猪肚上割开一刀,再慢慢地剥开整张猪皮,那全是技术加力气活。最后开膛破肚,掏出五脏六肺(腑)。

    猪还没杀完,那屠夫已是两眼通红,满脸杀气。我想他杀贯了猪,哪一天一不小心他会不会杀人,杀人可要比杀猪省事多了。

    福根家的那只狗“阿黄”围着我头头转,就像见到了老朋友。它只对我吼过一次,福根哥要我把手让它舔一下,从此它就对我亲热起来,对我是摇头摆尾。我拿出一块用来钓龙虾的碎rou塞到了它嘴里,它嚼都不嚼,直接就吞到了肚里。小黄便说这猪和狗吃东西跟我的腔调差不多,我也没功夫跟他争。这时福根家的几只白乌驹(鹅)“昂昂”叫着,像是在厉声斥责我们,又像是在赶我们走。还不知天高地厚地冲了过来,伸长了鹅头颈,用宽大的翅膀拍打我和小黄,并用嘴来啄,相当严肃,意思要我们滚开。看家护院是狗的职责啊,有你鹅什么事。再说了,去年福根已经把我介绍给你们了,成了老朋友,难道半年功夫就忘了,记性也太差了。“阿黄”对它们吼了几句,那些白乌驹这才不是十分心甘情愿地呆一边去了。

    路上小黄一不小心踏到了一只癞蛤蟆。那只癞蛤蟆被踏扁了却没死,它疙疙瘩瘩的皮肤上渗出了白色的液体。它静静地伏着,睁开一只眼睛绝望地斜视着我们,看看是不是真的要它的命。确定了我们不是恶人,它才慢慢地爬走了。我们在田里、路旁和树荫下发现了好多癞蛤蟆,虽然长得难看,相貌丑陋,遭到不少人的厌恶,但它们却性格温和,而且只会爬,不会跳。它们时而在悠闲地爬行,时而停下来歇口气,当你走近它,那癞蛤蟆便一动不动地静伏着,捉起来很方便。不像青蛙,你还没发现它的踪影,它猛地跳出来,三下两下便逃之夭夭。小黄癞说癞蛤蟆木头木脑的(笨拙),怎么捉得牢害虫,我从(十万个为什么)得知,癞蛤蟆捉害虫主要靠它的伪装,它的皮肤跟泥土色差不多,不易被发现,等虫子走进了,便弹出长长的舌头粘住害虫,一口吞下。

    他问我,为什么在新城隍庙拳头般大的青蛙要卖五分,而同样一只外形丑陋的癞蛤蟆也要卖五分。我告诉他人家买癞蛤蟆是为了做药,就是那白色的东西,至于治什么病,我就不知道了。

    路边的坡地上拴着好几只山羊,颈上的绳子约有两米,它的另一端系在地里的一个大铁钉上。两米一圈的范围里青草已被啃得精光,地上洒下了稀稀拉拉像黑豆子一样的羊粪,散发着阵阵羊臊臭。一路上不断有蝈蜢(蚱蜢)从我们的脚下腾飞逃窜,要是在SH这立刻会引起我们极大的兴趣去捕捉,但现在它们变得不屑一顾了。我们的注意力全放在成群的燕子上,它们在暖洋洋的和风里不知疲倦地飞过来又飞过去,忙着捉虫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