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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记事:第十一章 42 小麻雀

    第十一章42

    小麻雀

    当蚕宝宝快要结茧的时候,养小麻雀的季节就到了。我们这里超过半数男孩都养过小麻雀,但饲养不得法的居多。小鸟不是中途夭折,就是跟着外面的老麻雀飞走了,很少有人养到两岁的。养小麻雀,德明是行家,是我们的师傅,他养麻雀比我们谁都早。

    那还是在幼儿园小班的时候,只记得那天像过什么大的节日似的,外面锣鼓家生(什,用具)敲得是震天响,还有铁桶、铁畚箕,凡是能发出声响的家生都敲了起来,还不时地还夹有鞭炮声。我们幼儿园唯一的男老师拿了个大饭桶,几个身强力壮的女老师拿了几个腰鼓在使劲地敲打,和外面震耳欲聋的响声合到了一快。

    一时间,天上到处是受了惊吓的麻雀,都不知道往哪儿飞了。它们哪里见过这场面,地面上到处是人们在驱赶它们,它们以为天要塌下来了,自己的末日到了。麻雀的飞行能力本来就有限,特别是刚会飞的小麻雀,飞了没多久就像被灌了迷魂汤似的,一个个掉在了地上,有的腿在抽筋,连跳都不会了。

    我们看到有好几只飞不动,无处藏身的小麻雀,从大同戏院屋顶上扑腾着掉在了我们的cao场里。不少男同学都冲出去抓麻雀,抓到了就交给老师,老师就把它们摔死。德明也抓到了一只,他却把麻雀偷偷地藏进了口袋里带回了家。可惜的是,这只小麻雀伤得太重了,活了没几天就死了。第二年,他舅舅买了两只小麻雀送给他。从那时起,他每年都要养几只。

    后来我们才知道,当年麻雀和老鼠一起,无辜地被列为“四害”之一,因为农民说麻雀也偷吃粮食。其实在城里,麻雀并不靠偷吃谷物为生,最多也就是偷吃一些残羹剩饭。不过它们也抓虫子给小麻雀吃啊,偷吃一点粮食又有何妨?怎么能和老鼠相提并论呢?这应该是最后一年大张旗鼓地消灭麻雀了。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看到那种打麻雀的壮观场面了。

    小麻雀的来源有两个:一是花钱买,人民大道和新城皇庙都有卖。行情是这样的,刚孵出的小鸟,全身光突突的,眼睛还没睁开,我们称之为“rou雕”,五分一只。长了点羽毛的,则要八分到一角。羽毛大致长好,但还不会飞,要卖到一角五。“rou雕”最难养,两、三个小时就要喂一次,弄不好就要饿死。不过它们不怕人,最容易“养家”(驯服)。据说鸟类睁开眼看到的第一物体,就把它们当作自己的父母。虽然大一点的养起来容易,但训起来比较难,容易逃脱。

    如果舍不得花钱,则要自己上屋顶掏鸟窝了。SH很多房子的屋顶上都有麻雀窝。去年,我和德明就上了屋顶掏了一回鸟窝。是他发现了二十四号老虎天窗的瓦片下经常有麻雀飞进飞出,我们便从他家的晒台爬上了屋顶。所谓老虎天窗,就是在顶层加个假三层,再在屋顶上挖个洞,升出来,加两扇窗。至于为什么偏要叫老虎天窗不叫老狼天窗老熊天窗,我一直没搞清楚(很久以后才知道,老虎就是英语roof演变过来的)。

    到了那里一翻瓦片,只见里面全是干草,共有三个窝。一窝的蛋还没孵出来,另一窝小鸟刚刚出壳,很难养活,最后一窝小鸟的羽毛已丰满,我们一掀起瓦片,它们就扑着翅膀逃走了。它们飞得并不远,只是我们不敢去抓,太危险了。见自己的孩子受到了危险,几个老麻雀就绕着我们飞,发出了一连串急促的叽叽喳喳声,仿佛在哀求我们放过它们的孩子。我和德明商量后,决定还是积点德,不去动鸟窝,瓦片按原样放好,然后悄悄地下了屋顶。

    想不到当天晚上就有人上门来告状了。德明挨了一顿揍,我也没有逃脱惩罚。从那以后,我们就打消了掏鸟窝的念头,还是掏钱去买为上策。

    前几天我和德明在我家的晒台上抓到了四只老麻雀。我们用了最间单的办法,就是在地上用短木棍,拴上一根细绳子,支上一个淘米的罗,下面撒些米。我们便躲在了晒台的门背后,就等麻雀来自投罗网了。没几分钟,就有麻雀飞来了。不过它们比老鼠还机灵,淘罗外的米一扫而光。那些麻雀贼眉鼠眼,围着淘罗东跳西跳,左顾右盼,探头探脑,就是不肯往里钻。我等得不耐烦了,要再撒些米。德明不让,说让麻雀吃饱了,它们就飞了。他要我沉住气,还说我们是在和麻雀比耐心。

    别看德明上课一分钟都坐不定,但捉起麻雀来,却能半个钟头连动也不动。这时越来越多的麻雀聚拢了过来,也不知道是谁去报的信。那后来的全是饿死鬼,肚肠一空就饥不择食了,开始打淘罗底下米的主意。那为首的伸长了头颈,好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在仔细地观察淘罗底下有什么机关。它突然啄了一粒米并飞快地跳了出来,再看看我们还有什么招数没使出来。有几只学着它的样,也壮着胆进去抢米吃。我不想在麻雀身浪费太多的时间,要德明快拉绳子,他却说要再等等。麻雀尝到了甜头,看看确实没有什么危险,便胆大包天,奋不顾身,纷纷往里钻,想大吃一顿。趁麻雀一涌而入,德明一拉绳子,那淘罗就罩了下来。那为首的及时跳出了淘罗,真是虎口脱险。那几个贪吃的就要付出代价了,哪有白吃我们米的道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讲得太对了,要不然我们靠什么逮住它们。

    我们冲了上去,那淘罗里有四、五只麻雀惊恐万状地扑腾着想逃命。德明得意啊: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麻雀是落网了,但要把它们弄出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手还没伸进淘罗,它们就会来个大逃亡,让你白忙活。他让我想办法,我拿了一把蒲扇,小心翼翼地插进淘罗底下。然后用一个米袋套上去,再把蒲扇开启一点,那些麻雀就乖乖地钻了进去。

    到了德明家,他拿出了金虫笼子。这只笼子是他几年前用棒冰棒头做的,用它来关金虫、知了和天牛等。我们没有鸟笼,只能用金虫笼子。但德明大哥说这就是关鸟的升笼(用来运输)。德明把麻雀一只只从米袋里捉到了笼子里,他一不小心,其中一只从袋子里飞出来逃走了,死里逃生,算它命大。我们放了一点米在笼子里,可那些麻雀不识好歹,不领我们的情,在笼子里是上蹿下跳想逃命。

    等我们从弄堂里一身汗回到家时,那几只麻雀撞得是头破血流,笼子里的米是一粒不少。德明大哥告诉我们,麻雀的骨头比我们硬得多,它们宁可饿死、撞死也不愿失去自由,这叫“不自由,毋宁死”。这种品格是与生俱来,世代相传,无一例外。其实我们也知道老麻雀是养不活的,但没想到这些小鸟竟有如此的性格,就是共产党人也不是人人宁死不屈的啊。

    对于我和德明,单单靠一、两顿毒打是根本解决不了什么实质性问题的,但只要饿上一顿饭,就能让我们乖乖地低头。也就是说,只要敌人管我们一顿饭,用不着人家下毒手,我们就把自己出卖了。看来要骨头硬,还真要好好向小麻雀学习呢。

    第二天上午我第一个到了德明家,进门就问麻雀怎样了,他拿出一只张妈烧的酱麻雀让我尝尝。原来他大哥说那些麻雀是活不了了,还是趁活着杀了吃。德明说这有我的一份,这样一只酱麻雀就过了夜,因为张妈说过GD人从不吃隔夜菜的,德明爸更讲究,连隔顿的都不吃。我听了是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他们家哪一天菜够吃过,有剩菜能过夜就是天方夜谭了。张妈烧得味道不错,和熟食店里五分一只买来的酱麻雀不分上下。

    下午放学后,我们四个背着书包就直接去人民大道买小麻雀。我们从嵩山路一直往北走,到底是延安路,再从延安路上一条小弄堂一直穿到武胜路人民大道。这里小贩多,价钿也比新城皇庙要便宜一点。

    到了那里,发现今天的人比往常的多。买的人一多,价钱也水涨船高。今年大一点的“rou雕”买到了六分一只。我们兜了好长时间,才找到了五分一只的。不过,这次它们比以前的要小,看来出壳也没有几天,所以买的人不多。那卖鸟的关照,小鸟要两小时喂一次,最多不能超过三个钟头。如鸟抬不起头,张不开嘴,就死定了。我和德明每人买了两只,他说有办法隔四小时喂食,保证不会出问题。

    卖鸟的旁边,有不少人在表演训鸟。当然,你要是看中的话,也可以出钱把它买下来。

    我们先看“金奖”(黄雀、它和麻雀差不多大)表演。鸟的头颈上套了一个绳圈,它站在一根细木棍上。表演者先把扣在绳圈上的绳子解下来,再让鸟儿吃一、两粒白苏子(一种鸟食),然后把鸟往上一扔,让它停在树上。等一会儿,只见那主人一亮手中的食盒,那鸟立刻飞到他手上。主人就赏它一粒苏子,吃完后,鸟又飞回到了树上。它知道,每飞回一次,都能得到奖赏。

    另外一些人在看“腊嘴”表演,它们的拿手好戏是空中衔飞弹。主人用弹弓将象牙或骨头做的圆弹射入四五层的高空,那腊嘴雀直穿云霄,衔住飞弹,再送到主人的手中,换取一点食物。我知道,这是“以弹换食”。训得好的鸟可将主人一次射出的三颗飞弹衔住,这种鸟就值钱了。

    回家路上,德明向我传授喂小麻雀的绝窍。我们要上学,一天中有一顿饭小麻雀要饿上四个钟头,弄不好小鸟就要饿死。他的法宝是,给小麻雀多喂点荤的,像什么皮虫、青菜虫、蚯蚓和熟rou酱,还有就是米饭里夹一点生米,这样就耐饥些。不过这些东西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搞到的。皮虫要出钱买,青菜虫的来源也有限。蚯蚓是多一点,但要在公园里才能挖到。

    但德明总归有办法搞到这些的,他说淮海公园附近的桃园新村和武胜路绿化地就有蚯蚓挖。听他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许多,但我还是主张去武胜路绿化地,桃园新村里人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