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认识你，真的很好
如果给艾小白选择一个和安娜相遇的地方，他会有很多选项，而且曾经也做过很多这样的幻想。比如说在夜晚的公园，不期而遇，两人漫步夜色下，相谈那些有的没的话语。再比如说在咖啡厅里，舒适的环境，配上优雅的钢琴曲，两人点上一杯咖啡，聊聊人生理想。实在不行，在马路中忽然碰见，一个微笑，一声招呼，然后擦肩而过，也不失是美丽的邂逅。 但似乎上帝并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而是代替他做出了选择，给出了一个最不好的时间，最不好的地点，最糟糕的环境，促成了最糟糕的相遇。 艾小白抬头看见站在中央位置的安娜，大脑瞬间损失了平常运行的轨迹，成了一堆乱码横行其中。但子弹上膛的声音又是将其瞬间唤醒，将乱码驱逐干净。 “嘿，好久不见。”艾小白傻愣愣的打着招呼，其实他们在不久前才见过，这只是下意识说出来的话语。 安娜用力的拨开站在了自己面前的执行专员们。背后是黑压压的枪管，前方也是黑压压的枪管，但她并没有任何畏惧的表情，只有错愕。脑海的快速运转，并没有给出艾小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答案。 但艾小白知道安娜为什么在这里，看着她身上带着和平鸽标志的服装，还有通过刚刚在办公室听到的对话。但他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还是说解释些什么，最后拼尽脑汁也只剩下沉默。 他很讨厌这种沉默，令人处在于发疯的边缘，好像两个陌生人一般，相互对视，看着对方隐藏在眼白深处的情绪，却没有任何的表示。其实他有很多的话可以说，但是时间不允许，环境不允许，一切都不允许。 “该死，在搞什么，赶紧让开，这人可能是异种。”宿舍门口那边的执行专员们发出吼叫，打破了这一沉默。 安娜身后的女执行专员们伸手就要将安娜拉回来，但她们伸出手的瞬间，安娜直接是反手将其中一人的手枪拿到了自己的手上，速度之快，超出了所有人的反应。 而安娜在拿到手枪的一刻，直接是抬起，手指放在扳机上，对着艾小白的脑袋，似乎只要对方有一点风吹草动，她就会毫不犹豫的按下。 这就是心痛的感觉么？艾小白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又抬头看着安娜义无反顾的眼神，像是玻璃碎片折射的光芒，落在心里，割的遍体鳞伤。 “告诉我，为什么？”安娜的声线有些颤抖，“我知道你不是异种的。” “尤优现在在11区里面。”艾小白给予她回答，面无表情。 “你是疯了吗？我不是说过人类和异种是不可能的吗？你为什么还要为了异种这种怪物来到这里？为什么？”安娜已经接近崩溃了，眼前的一切都不是自己能接受的，也不是自己能承受的。 艾小白看着安娜眼角处落下的泪水，怔了怔。对方是为自己哭了么？因为自己出现在这里，还是说不想承认一些事实？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知道，只剩下瞳孔之中映照而出的晶莹剔透，闪闪发亮，刺入胸腔。 “我知道不可能啊！” “你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就是知道，我才不敢再靠近你，你又知道不？”艾小白猛然的抬起头，像是说出了一句憋了很久的话语。 你知道不？我在知道自己异种身份之后，尽管那时候的你对我很是关心，站在了我触手可及的位置，但我依旧不敢伸手。你又知道不？我为了你从异种的世界返回人类的世界，导致了叶子的死亡，但依旧不敢向你前进一步。 你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知道！ “异种和人类是不可能的，这也就造就了我和你是不可能的，这么说，你理解不？”艾小白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你说什么？”安娜呆愣的看着他。 长久的沉默，执行专员们聚精会神的看着面前的男女，都听清了其中的对话，感到有些错愕，好像在看一部感情大戏，一部势必要以鲜血沾染的感情大戏。 艾小白抿了抿嘴，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有些释容，轻声说道：“我说我喜欢你，但因为异种和人类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不敢靠近你，因为我们也不可能。”顿了顿，“简单来说，就是我是异种啦！” 没有太多的情感，就好像在阐述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最后的语气词还带着几分愉悦在其中。但安娜听到后，并不觉得愉悦，就连瞳孔的颜色也暗淡了下去，心脏的跳动都慢了下来，似乎一切都开始静止。 “是真的么？”安娜低着头，看不清其表情。 “真的。” “我不信。” 宛如小女孩的回答。你告诉小女孩听，这世界上的童话都是假的，都是别人虚构出来的。她们都会撇嘴，甚至嚎啕大哭的说着不相信。小女孩都爱着梦幻般的美好，所以她们都不愿意相信童话是假的。 但安娜不是小女孩，艾小白也不是童话。 艾小白自认为，自己在安娜的心中不过是路人一般的存在，对方有着为她肯抛弃性命的男朋友，有着一群仰慕者，还有着一群好朋友好姐妹，自己何德何能和这些人并肩成为重要的存在，更别说童话了。对方是自己的童话就是真的。 他无言的笑了笑，面对着这一句“我不信”。三条触手从背部延伸而出，紫光大绽，纹路清晰，轻轻晃动着。 这一刻，他用事实反驳了这么一句“我不信”，没给自己留任何的退路，在两人之间划过一条不可逾越的沟壑。 ... “退后，赶紧退后。”执行专员们咆哮着。 但安娜没有移开脚步分毫，抬着头看着面前的艾小白，泪水都被紫色所占据了。自己一直仇恨的，厌恶的，现在活生生的摆在了自己面前，还是自己熟悉的，甚至亲近的。 “你傻了吗？”安娜轻声说道。 艾小白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什么？” “你不用出异种力量你就可以离开的。我也依旧会相信你，尽管我早就考虑过这种可能，但我依旧会选择相信你。”安娜哽咽着，“但你为什么要这么傻？有什么好证明的？这样只会，丢掉性命啊！” 艾小白愣住了，双眼似乎都被迷雾所占据，无力感在侵蚀着全身。 你能想象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类女孩，她最恨的就是异种，她的父母都是被异种所杀死，她以对异种进行复仇而作为人生宏愿，然而自己却是异种这种心情么？最重要的是，现在这个女孩知道了一切，就在站你的面前，长发飘飘，泪眼朦胧。 她还骂你傻，骂你为什么要证明自己是异种。 嗨！世界上真的有这种桥段耶！是这个女孩太善良了吗？还是说她只是在可怜你？犹如处在梦境一般，太过的不真实，视线之中都笼罩着阴霾。 她竟然在关心你的性命耶！ “好傻啊！”艾小白无力的说道，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对方。 “拿着。” 艾小白抬起刚刚因为失落而低下的脑袋，看着安娜将手枪侧放着，往前伸了伸，“你干嘛？” “拿我当人质离开在这里。”安娜轻声说。 只感觉世界都沉静了下来，因为这么一句话。空气不再流动，凉风不再有触感，就连清晨的阳光也失去了温暖。 黑色的手枪停在了半空之中，还有那白皙的手臂。 艾小白很想伸手，但不是去接那把手枪，而是想抓住握着手枪的那只手掌，曾经自己梦寐以求触碰的地方。眼泪再也忍不住了，落了下来。他又使劲的揉了揉，想要止住，但又哪有这么简单呢？ 微微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一切都来不及诉说了。 因为枪声终于是在两人纠缠了这么久之后响起，宿舍门口的执行专员们再也按捺不住了。尽管这很可能是一场震撼人心的情感剧情，但这剧情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们也不允许这剧情出现在这里。 艾小白向前扑去，本能般的动作。他感受到了手枪抵在了自己的腹部，但他相信安娜不会开枪，就像安娜曾经相信自己不是异种一样。 子弹呼啸而至，带着凌厉的风声。鼻间是女生令人陶醉的芬香，手中是肌肤柔软的触感。但这一切都不是现在该去感受的了，因为死亡的气息离自己是这么近。 三条触手将倒在地下的两人包裹住，子弹落入其中，发出闷响，但却没有贯穿，而是在片刻之后全部被弹射而出，落在了不远处的空地上，发出数十道清脆的声响，像是不知名的协奏曲。 所有人都愣住了，看着松开的三条触手，心中开始涌现寒冷。 ... 艾小白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着一个女生的脸庞，还是自己暗恋了许久的女生。呼吸相闻，视线交替，对方的睫毛微微翘起，如同挥舞的翅膀。 “其实异种不坏，你看，我作为异种，却保护了你。而作为人类的他们，明知道你有可能受到攻击的波及，却依旧不顾及你，而选择开枪。”他笑了笑，好似在讲述一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又像是在解释着什么。 安娜没有说话，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跳的飞快。这么近的和一个男生接触，还是以一个对方快要压在自己身上的姿势，这让她感到很是羞涩，红晕都开始浮上了脸颊。 “对不起。”艾小白轻声说道。 安娜那好看的瞳孔睁大了几分，不知道这句对不起代表着什么。 “认识你，真的很好，但是对不起了，我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艾小白缓缓撑起自己的身体，膝盖开始弯曲，微微发力便站了起来，转过身去。 紫色的触手在安娜的瞳孔中飞舞，好似随风飘荡的鲤鱼旗。 下一刻，艾小白一跃而起，掀起一阵气浪，直接是将安娜吹到了更靠后的位置，撞击在了宿舍楼的楼梯上。他缓缓回过头，那张棱角分明却还带着些许稚气的脸孔，似乎在一瞬间成熟了起来。他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些什么，也不在乎安娜是否看得见，听得懂，又将脸转了回去。 反正，自己知道就好了。 身影落下，触手落下，炸出一片尘埃，惨叫响彻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