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并蒂
我叫凌雪茵,是个很奇葩的女孩子,不喜欢逛街,也不喜欢吃零食。有空的时候,泡上一杯茶,看着茶叶浮浮沉沉,就能发半天呆。 二十四年来,我的道路波澜不惊,读书成绩中上,考上了一个不算差的大学,大学毕业以后,在学校所在的浦江市找了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 我和疯丫头是大学同学,疯丫头比较丰满,而我偏瘦,可她却总喜欢睡在上铺。第一次见面,我跟她说,我比较担心,万一她把那床架子压断了怎么办。 疯丫头瞪了我一眼,来了句:“你那么轻飘飘的,一阵风儿一吹,就把你吹地上去了。哪像我,台风来了都卷不走。你丫太小看我们国家的制造业了,姑娘我是圆润了一点,但还没到能把一个铁架子床压坏的份儿上呢。” 这就是我们进宿舍的第一次对话,然后,我们就成了闺蜜。只不过,每一次,我说一句,她都有一箩筐的话等着我。她是北方人,说话又快又直,反正我也插不上嘴。 于是,当她叨叨的时候,我就慢条斯理地用玻璃杯泡杯碧螺春,然后支着下巴专注看着茶杯。里头的茶叶,慢慢地变成一片片嫩绿的叶子,牙尖儿上的细小白绒,漂浮在淡绿色的茶水里,就像初春时节,柳条抽芽儿的时候,有轻轻的柳絮飞过。 每每这个时候,疯丫头就会瞪着眼睛对我说:“我觉得,你早晚,脑子会有毛病。” 对了,疯丫头有个特别好听的名字,叫颜竹猗。瞻彼淇奥,绿竹猗猗。她自我介绍时,我心里不由地暗叹:“她父母一定是饱读诗书之人。” 后来混熟了,我就纳闷,父母给她起了个这么个名字,应该是希望她既能如翩翩君子一般谦谦如玉,又能似翠竹一样婀娜娉婷的,她现在这么个德行,她爸妈得有多失望啊。 所以,我给她起了个别名,叫疯丫头。她自己挺喜欢,我觉得跟她也比较搭调。竹猗竹猗,对着她叫这个名字,我自己能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毕业后,我们俩各自有了工作,但一起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里租了间一室一厅的房子,还是上下铺。突然有一天,她决定要减肥。我当时吓了一跳,差点没把她送医院去。 她从来不在乎自己的身形,爱咋咋地,“亏了啥也不能亏了五脏庙。”这是她的口头禅,突然说要减肥,还让我监督她,我是个肚子不饿绝对想不到吃东西的人。所以,一通大扫除,我生平第一次做了件极其浪费的事情,就是把她的零食统统扔进了小区里的垃圾桶。 没想到疯丫头说到做到,不但戒了零食,还每天提早一小时起床,在小区里跑步。据她自己说,真想减肥,前半个小时分钟消耗的是水份,然后才开始燃烧脂肪,居然给她真坚持下来了。 她本来身材就属于丰满型的,这一减肥,额滴个神啊,那叫一个前凸后翘,细腰肥臀,我看着都差点想流口水。她的五官是很分明的,很上镜的那种,那一个媚眼一抛,我要是个男人,一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结果,这刚让我刮目相看了一回,她又干了一件让我苦不堪言的事情,陪她逛街。逛街是我最痛恨的运动,我是那种冰箱里不到弹尽粮绝,决不去超市。衣柜里的衣服不到变形到不能穿的地步,也绝不会逛街买衣服的那种。而且,买衣服极具目的性,就那家店,进去一扫一批,然后三五年都不用买衣服。总之就是一个字,懒! 那次我被折磨得望着商场里琳琅满目的各种不认识的品牌时,哭丧着脸说了句:“好吧,疯丫头,为了你,我就逛海无涯苦作舟一回吧。” 而在那以后没多久,疯丫头又发疯,说不跟我合租了。她爸妈帮她出钱买了套房子,已经装修好了,要搬出去。 我当时惊得跳了起来,一次性付款哦,那得多有钱啊!被她硬是拉着去参观她的新房子,好高档的小区,我在二十世纪还没过完的时候,就见识了带电梯的高级公寓哎,两房两厅。这时候,我才有了原来房子的客厅和餐厅应该是两个不同的空间概念,还有一种房间,叫书房。一下子觉得,自己真是见了大世面了。 我脑袋突然灵光一现,死死地盯着她:“疯丫头,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发什么疯,还是你……春心荡漾,谈恋爱了。” 疯丫头难得在我面前害羞,小小声来了一句:“嗯,不过,我还不知道人家对我有没有意思?” 气得我直戳她脑袋:“难怪要减肥,还买那么多衣服,都臭美成这样儿了,你不会自己去追啊,平时的疯劲儿哪去了,怎么这么没出息!” 这是我和她之间,第一次,我气势比她强,嗓门比她亮,火气比她大。 平时她总说我像是个三十七度的温吞水,丢个青蛙进去,煮死了还能乐呵呵的那种,笑眯眯的,害死人不偿命的典型腹黑女。 她丢给我一串钥匙,大咧咧说:“雪茵,你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 我瞄了一眼她的卧室,就一张大床,还跟你同床共枕哦。指不定哪天你就把人家追到手了,难不成,我在你的书房打地铺,然后天天儿的耳朵里眼睛里全是你浓我浓。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把钥匙还给她:“得,我谢天谢地总算有人即将收留你了。你别祸害我了,也给我点机会找个人谈谈恋爱吧。” 丢人不啦,大学四年,愣是没谈过恋爱。听说有人暗恋过我,不过,那只是听说,到现在正儿八经的恋爱都没经历一次。唉!说起来全是泪。 疯丫头还是把钥匙扔回给我,说:“你不搬过来也行,不过钥匙你收着一把,万一我谈恋爱的时候,刮风下雨了,好有个人来给我收收衣服。” 气得我差点把钥匙砸到她脸上去,还好,她千哄万哄,又请我吃了顿大餐,我才消了这口气。 晚上,疯丫头收拾收拾就搬走了,走时眼泪鼻涕抹了一把又一把,不过还是走了。 接下来,我开始犯愁,虽然工作已经有了两年多,可平时除了必要的开销,我的钱全都是交给我爸妈管的。这样一来,从下个月开始,我就得一个人付房租了,想要找个人再合租吧,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 于是打了个电话给爸妈,给他们说了一下。没想到,二老一致反对我再找人合租。毕竟,疯丫头不一样,四年同窗,现在找个陌生人来,他们怎么都不放心。 为了这件事情,二老特地跑了一趟浦江。我是土生土长的吴州人,吴州到浦江也方便。我把爸妈从火车站接到我住的地方,他们二老里里外外地转了好几遍,然后老爸跟我说:“雪茵啊,这房子应该不贵吧?” 我一愣,我没想过这个问题,这是一个很老很旧的小区,地段也不算好,不过出门坐一趟公交就能到地铁站,也还算方便吧。贵不贵的,我也没什么概念。 老爸又说:“雪茵,房东好说话吗?要是价钱合适的话,你这两年多来,存在爸妈这里也有点钱,我跟你妈也有点积蓄。现在买房不是还能贷款吗?给个首付,再重新简单地装修一下,你也算有个落脚的地方是不是?” 老爸老妈平头老百姓,一辈子辛辛苦苦地攒了点钱,我不愿意。老妈又开口了:“我们就你一个女儿,你这不是有工作,还在赚钱嘛!每个月付房租还不如拿来还贷款呢。再说,爸妈还没退休。” 老爸决定了的事情一向毋庸置疑,我从小到大都是爸妈眼中的乖乖女,既然这样了,我好像也没什么话语权了,就约了房东太太。 房东太太是个很精明的浦江人,不过也是为人母亲的,能体会我爸妈的心情。加上这两年来,我按时交租,房子也是打理得干净清爽,跟房东太太一向处得很好。所以她也没有漫天要价,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四十几平米的房子,一口价,十四万。 我一向很省,这两年在爸妈那里也存了两万左右。所以老爸说,三成首付的钱,他们出,至于我存在他们那边的钱,就留给我重新装修一下,和买新家具。
这样一来,我就真的暂时没地方住了,当然不会放过那个罪魁祸首疯丫头,直接去她的新房子里当厅长去了。 只是,她忙她的,我忙我的。她忙着明示暗示着人家,不过好像没什么成效。我也没空管她,所有空余的时间都一心扑在我的新房子上了。 我把客厅和房间打通,成了一个开放式的空间,原本朝南比较大的那个阳台用玻璃封成了一个窗户,窗户下面打了个转角的书柜,另一边横出一块黑色的木板,当书桌用,深烟灰色的横条百叶窗。 厨房那边晾衣服的阳台也被我封起来,同样配上了深烟灰色的横条百叶窗,也是横出一块小小的木板,刷上黑色油漆。不用时靠墙收起来,用的时候放下来当餐桌。洗衣机藏在下面,至于晾衣服嘛,我衣服本来就不多,工作穿的套装就那么两身,还有两件替换的毛衣和一件大羽绒服,拿出去干洗就完了。其他的不外乎就是牛仔裤和长短袖的T恤衫,洗衣机一洗完,买了个室内晾衣架,用的时候展开,不用的时候就收起来。 刷墙面油漆的时候,装修师傅迟迟不敢下手。因为我突发奇想,整个空间,墙体用大红色,顶和地面用黑色,色彩反差到了极致,效果一定很特别。 装修师傅苦口婆心地劝着:“小姑娘,这刷出来你要是不满意,可不能怪我啊!而且,你听叔叔劝你一句,你这样用颜色,从风水上来说,其实是很不吉利的,红黑犯冲,恋爱婚姻都不顺呐!” 我呵呵一笑:“大叔,我不信这个,没事,你刷吧。” 黑色的转角皮沙发,黑色的皮床,红色的棉布床单,深烟灰色的衣柜。我喜欢素描,除了人物外,什么都有。于是将自己以前的素描都翻了出来,用相框裱好,在床头,做了一幅背景墙。 新房子终于装修好了,老爸老妈来看时,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还是老爸比较开明:“你自己住的地方,你自己喜欢就好,喜欢,住着才舒服。” 老妈有些不乐意,数落了两句:“你这孩子,真是胡闹,哪有人一打开门就能看见床的,你又是个女孩子。还有这颜色刷的,你看着不刺眼啊!” 我抱着老妈直撒娇:“妈,这屋子反正除了我就你们进进出出,最多还有那个疯丫头,又没其他人能看见,没关系的啦!我喜欢嘛,老妈不生气,不生气了啦!” 从小到大,对付老妈的招数不用多,就这一招足够了。 当然,我也把疯丫头拉过来狠狠地炫耀了一把,可那个疯丫头,半天没回过神儿来,末了来了一句:“看着你平时清清淡淡的,敢情都是装的呀,这叫一个热烈奔放啊!” 我得意得不行,也仍了一把钥匙给她,跟她说:“本姑娘以后要是有了男朋友,忙着谈恋爱,换下来一堆漂亮的衣服没时间洗,你也好过来帮我洗一下,顺便收拾一下屋子。” 疯丫头一反常态地没有调侃我,直摇头地说:“雪茵,你哪天要是真爱上一个人,以你的性子,你不是个会主动去找对方表白,或者吵架了也不是会先低头的人。但是你,是宁可在心里憋屈死,也绝对绝对地放不下那一个。” 当时的我不以为意,却没想到,多年后,她竟然一语成谶。 大学毕业将近两年多了,在浦江这样的大都市里,先有份格子间的工作,再有个落脚的地方,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我是一个很幸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