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三 相约在冬季（十六）

    张洋从未觉得黑夜是如此的漫长，虽然他并不清楚自己躺下了多久，但他知道，这一梦有可能是永恒。

    再次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病床上，头上缠着纱布，左腿僵硬，不能弯曲，固定上了一块轻质的石膏板。

    一盏黯淡的节能灯管悬在头顶的正上方，窗帘拉着，外面见不到一点透映的光亮。不出意外，现在的时间是在深夜时分。

    张洋活动下手臂，检查了一通身体，发现一切正常，完好无损，暗自庆幸自己的运气够好，除了左腿情况不明外，身体的其它部位没什么大碍。

    张洋看着裹了一层又一层绷带的腿，眉头紧皱，他感到了一丝惶恐，心中在祈祷着千万不要有事。

    这一刻，张洋的内心在想，若是自己的后半生真的以一个残疾人的身份度过，那么以他的自尊心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个结果的，那样，他更愿意在这张病床上长眠不起。甚至他还胡思乱想着，如果那一下子真的要了自己的命，可能没想象中的槽糕，人生反倒会幸福些，不用再听、不用再说、不用再想，远离了痛苦与烦恼，可以令过往人生中的遗憾随风飘散，也不必继续经历时间对生命的折磨……一个如此意外的方式离开这个纷乱的世界，或许会在另外一个维度中见到理想的天堂。又或许，传说中的故事从未存在过，没有转世轮回，人的生命真的只有一次，失去了就再也不能挽回，一切的一切终将定格在那一瞬间。不过，这样也好，万事皆空，又有什么可伤心难过的呢？

    这次的意外没有让张洋对生命开始变态般的珍惜、保护，反倒让他看开了一些事情。是的，提到死亡人们的心中总会感到畏惧，但当它真正降临的一刻，所有的人又会发现这件事情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恐怖。死有何惧？无非是化为一捧灰烬，重归自然的天地而已。从何而来，溯本追源。

    这样想着，张洋的心淡然了许多，没有太多担虑的心态了。但他仍想知道自己的伤情，打算叫来值班的医生，询问一下情况。

    当张洋挣扎着坐起的时候，他留心到左腿一点知觉也没有，好像麻木了一样，不听自己的使唤。

    张洋微微叹了口气，他要房间内的寻找通讯的设备，忽然见到等小薇正趴在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睡着香甜的觉。她的发丝凌乱，原本垂在额前的刘海儿也挽了上去，相较而言，比从前更加有成熟的韵味。看上去她应该在这里守候大半夜了。

    张洋看着她恬静的容颜，一丝笑意涌上了眉目。张洋不忍打搅她，对方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安稳的睡眠，自己还是在床上老实地躺到天亮吧。

    不过，邓小薇似察觉到了伤者的醒来，揉了揉眼睛，目光下意识看向了病床。见张洋半坐在白色的床上，大喜过望，“你终于醒了，可吓死我了！”

    她高兴地扑了过来，搂住了张洋的脖子。

    张洋受不了这种过度的热情，悄悄地咧了咧嘴，“哎，邓小薇，这是医院，大半夜的，你小点声好吧？吵的别的病人会被举报的www.shukeba.com。”

    “才不会呢，对了，你不要总称呼我的名字，多不亲切啊。”

    邓小薇松开了张洋，让后者松了一口气。由于邓小薇太过激动，张洋真的为自己靠近她这一侧的伤腿担心。

    “那我叫你什么？”

    张洋笑着反问，在无助需要人陪伴的时候，有这么个女人在身边，还是一件很让人温馨的事情。

    “宝贝啦，亲爱的啦，薇薇啦……都可以呀。”

    邓小薇摆弄着手指举例说明。

    张洋感到十分的rou麻。现在，他已经不需要向医生打听自己的情况了，因为从邓小薇轻松的表情来看，多半是没什么大毛病的，起码不会烙下残疾。否则对方不可能还有这个心情与自己开玩笑。

    张洋想了想，“我叫你小薇算了，别的我也说不出口。”

    “也好。”

    邓小薇俏皮地嘟了一下嘴，之后红润的嘴唇轻轻地在张洋脸上印了一下。

    张洋不甘示弱，同样捏了捏她的脸蛋。目前他已经习惯和对方这种亲昵的举动了。

    张洋比较关心自己出事后的情况，于是问了邓小薇。

    邓小薇心有余悸，说话时眼睛含着晶莹的泪珠，“当时接到了这个消息后，我真的都吓傻了，连忙赶去了医院。看到你的整条腿血rou模糊的，半边身子都浸满了鲜血，我好担心你会出现……那个不好的状况。”

    张洋插嘴道：“是怕我废掉没人赚钱养你了吧。”

    邓小薇知道张洋拿她逗趣，自然不会往心里去，撇了撇嘴，“就算你下半生只能在轮椅上，我也不会抛弃你的。我有手有脚的，难道还照顾不了你一个人啊。”

    张洋不知道这句话的真诚有几分，但仍感慨地道：“哎，有你真好。”

    邓小薇的眼睛一直在注意张洋面部表情的细节，见此，她相信张洋对自己已经有了感情。

    “继续说呀。”

    张洋摆了摆手，示意邓小薇接着说下去。

    邓小薇道：“当时医生说你的情况比较严重，必须马上消炎做手术，一刻的功夫也耽搁不得。”

    张洋诧异地问道：“我做过了手术？”

    他看着缠满白色的腿，心中有点遗憾。成长至今，他还是第一次做手术，岂料没品尝到是什么滋味，就已经成为过去时了。

    张洋的这种思想相当怪异，他居然有愿望体验手术中痛苦的感觉。

    “嗯呢，所以你乖乖躺着，千万不要乱动，医生说了，你的伤需要静养。”

    “养多久？”

    张洋心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一年半载的吧，也不确定，具体要看恢复的情况。”

    张洋晕。躺在床上一年半载？干脆杀了他算了。这种孤独与无奈，他是非常抗拒的。

    “对了，我出了事以后是谁送我来的医院呢。”

    张洋想到了这茬，他在心中决定必须要好好谢谢这个人，毕竟也算救了他的生命。

    邓小薇不满地哼了一声，“撞你的那个人呗，他还算有良心，打了120，将你及时送到了医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