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初露端倪
冯子涵忙去搀扶管田顺和管桃,说:“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冯家少爷了,管叔叔何必如此?” 管田顺跪着不肯起,看到旁边的女儿管桃已经被冯子涵扶了起来,沉声道:“不孝女还不快跪下!少爷,不孝女被小人蛊惑犯下大错,管田顺教女不严罪加一等,我们不敢奢求少爷原谅,只求可以继续留在少爷身边伺候少爷将功赎罪。少爷要是不答应,我们父女俩不敢起来。” “管叔叔!”冯子涵叹了口气,接着说,“这件事也不能全怪小妹,早晚都会是这样的。我如今已经一无所有了你们还愿意跟着我,我自然是非常高兴,都是一家人,以后再不要提什么赎罪不赎罪的话了。”冯子涵扶二人起来了。 身后传来鼓掌的声音,只听藤野四郎说道:“好一个主仆情深呀。冯少爷果然好手段,只用了区区五千块钱就化解了今日的僵局,堵住了众人的嘴。如今再不会有人非议冯少爷的身世,还会感激你的慷慨。冯少爷散尽千金又换来了一个好名声。” 冯子涵讥笑道:“我散尽千金为的是别人,藤野先生今日花了这五千大洋为的却是自己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勾当。先生有功夫说这些风凉话,还不如趁众人都在做个见证咱们把字据签了,先生好赶紧行动,要不然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没脸见贵国天皇,只有剖腹自尽了。” 藤野四郎听完冯子涵的话后脸色由晴转阴,黑压压地似乎马上就要瓢泼大雨了。 此时早有管田顺唤了人把笔墨纸砚拿了出来,将各式字据写好,冯子涵和藤野四郎在众人面前画了押,冯子涵将房契交给藤野。藤野当天仍开车回县城,留了两个手下在冯府过夜,孙勤一家仍留在偏院居住。管田顺雇了三辆马车,冯子涵拣了书房里珍贵些的书籍装了满满一马车,冯家几代主子素来淡雅,屋里除了书籍并没有什么古玩字画之类,又将一些家用品和管家父女的家当装在另一辆马车上,第三辆是供四人乘坐的。四人收拾东西的时候,孙勤时时不离左右,不时指手画脚,一副当家主事防人偷窃的样子。陈胜男本来忍不下去,要给她点颜色看看,被冯子涵拦了下来,四人默默做事,都对她视而不见。 一整天的饮食茶水都是怜儿默默送了来,冯恒只觉脸上无光,呆在屋里一整天也没出门。冯勤见女儿对四人如此殷勤,暗恨女儿吃里扒外,不过毕竟已大功告成,逼得太紧她又怕惹怒了陈胜男,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也就不再做声。管桃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冯子涵听,冯子涵听后并没有多言。当晚四人仍歇在冯府旧处,准备第二天启程回县城。 第二天一早,藤野四郎果然按照约定将余下的四千块大洋分别送到各人手中。冯子涵四人将一切收拾停当,命两辆载货的马车先行,冯子涵领着管田顺三人上了东山。 冯家除了老祖宗在东山地下建了一座墓宫之外,冯子涵的爷爷和父母亲都是在东面向阳坡处简单地圈了坟茔。冯子涵领着三人先到了老祖宗的地宫门前磕了头,又到了爷爷和父母的坟前。冯子涵跪在父母的坟前神情哀伤,沉默了许久之后,对管田顺说:“管叔叔,你带着她们到那好心人的衣冠冢那里,将遗物取出来,给管桃看看到底是不是丰川泽父亲的东西。我留在这里再陪陪爹娘。”管田顺应了,领着管桃和陈胜男又往前走去。 管田顺边走边讲起了五年前的事情:“五年前我跟着老爷夫人还有少爷一起去给县城亲家公老爷贺寿,宴席刚开始没一会儿,老爷却突然找了我过去,让我赶紧偷偷带着夫人和少爷离开,我看老爷神色不对也不敢多问,就赶紧去请夫人和少爷。可是夫人说什么也不离开,执意要留在老爷身边,让我带着少爷赶紧走。少爷哪里就肯独自走掉,也是百般不依,老爷当时也是气糊涂了,竟狠狠地打了少爷一个耳光,对他说‘你今日不走便是不孝,千斤的重担以后就落在了你们身上,你若不能勇担重任就是不义,不孝不义就算死了也永远抬不起头,只能使祖宗蒙羞。孩子,记住我昨晚跟你说的话,今天以后你就是大人了,做事要顾全大局,如论今天发生什么事,为了大局都要忍。‘少爷听了这才不再哭闹。三个人谁也舍不得谁,偷偷在一起抹眼泪,当时那个情景啊,我到今天也忘不了,没想到那竟是一家人最后一次团聚。”管田顺说着自己也抹起了眼泪,管桃和陈胜男忙走上前安慰。 等管田顺情绪平复了,他接着说:“后来我强行将少爷带走了,可是走到半路少爷不依,哭着闹着要回去,自己跳下马车就往回跑,我只好调转车头去追。我们两人又跑回了县城,回了刘府一看,宴席已经被砸了场子,乱成了一锅粥。我拦住个下人来问,说是有两拨人突然闯了进来,一拨都拿着大刀,好像是要抓我们老爷夫人的,另一拨来了好像又不让抓,两拨人打得厉害,宴席场子被搅砸了,亲家公老爷也吓晕死过去了。我又赶紧问老爷夫人的去向,没人说得清。我们两人出了县城少爷吩咐往独山方向追,我们走在路上时不时能看到有青龙寨的人死在路边。刚到独山脚下,就听到山上一片混乱。我担心少爷安危调转车头准备往回走,谁知此时山中一阵枪响,有石块滚落山下,马受了惊,狂奔向县城跑去。却不知此时也正有马车往独山方向驶来,在转弯处两车擦撞在了一起,少爷从车里摔了出来,被倒下的车辕砸到了腿,当场就昏死过去了。我当时都吓坏了,顾不上别的赶紧去救少爷。幸好对面马车上的主仆二人没什么事,他们也是好人,赶紧就来帮忙。”说着三人到了一座坟前,坟前竖着一块无字碑。 管田顺站在坟前鞠了一躬,说:“就是这位好心的先生。当时我一心挂念着少爷根本没有留意先生的长相,而且他的口音可一点都不像外国人,不过现在回忆起来他倒确实和那位寻父的丰川泽有些相像,特别是眼睛长得尤其像,我当时见到丰川泽时就觉得好像曾见过,就是想不起来。”
管桃问道:“这位先生最后怎么死的?” 管田顺摇着头说:“生死不明,不过当时那样混乱的情况……凶多吉少啊。他当时帮我救下了少爷,询问我们要去哪里,我当时想着少爷腿断了得赶紧回去医治,自然得赶紧回府。谁知他一听我们要回桃花镇冯府,十分高兴说自己也是要去桃花镇的,只是不知道怎么走,还说可以载我们一同去,我一看府里的那辆马车确实撞得用不了了,当然同意了。谁知老天太不开眼,我刚将少爷背到车上,就听到有几匹马疾驶而来,本来就被撞惊了的马这时听到远处的啼声,也没等他们主仆二人上车,转头就跑,路上颠颠簸簸,少爷也被撞醒了,我们都被颠得七荤八素。我死命勒紧缰绳,马车好不容易平稳了,上了官道却也不能走了,前面有两帮青龙寨的人相互厮杀。路上过往的马车都退回了县城,我也只好带着少爷先回了县城,请了大夫给他接了骨。等到刚黑下来,少爷就等不及要去找老爷和夫人,我们两个又悄悄赶了马车往独山去。我跟你们说,从那天我就看出来咱们少爷那可是非一般的人物,好样的。那天离独山老远就不敢驾车了,少爷腿刚接好,我要他在车上等着他不行,我要背他他也不行,独山上下躺了好多尸体,我看着心里都直犯怵,可是少爷硬是拖着伤病的腿走了半个独山在死人堆里把老爷夫人的尸体找了出来……唉,作孽哟,老天不开眼呀,老爷和夫人菩萨一样的两个人,说没就没了。” “是寨里的人杀了冯老爷和夫人?”陈胜男惊问。 “应该不是。我也曾这样问过少爷,这可是血海深仇啊。少爷似乎知道什么只是不肯讲,他小小年纪……太苦了。” 三人沉默了许久。 管田顺说:“这坟里埋的是那位先生放在车里的一包随身行李,我也曾去撞车的地方找过他的尸首,但是没有见到。身处这样的乱世,政府地方自保尚且不足,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的命更是如同草芥。来,陈姑娘借你的刀一用。”说完接过陈胜男的佩刀,小心地将土刨开,露出里面的埋着的一只藤条箱子,光阴如梭已经过去五年了,箱子的藤条也已经腐烂了,里面放着的一个黄褐色油布包露了出来。管田顺小心翼翼地将油布包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