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天意弄人
陈富贵在街角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身影从不远处一掠而过,须臾再寻却已是芳踪难觅,只好随母亲拜别管田顺往哥哥处走去。 管田顺也转身沿街边往回走,行过一处僻静些的小巷口,忽听到里面嘻嘻哈哈似有人笑语。不经意回头,却见是日本武馆里的两个人,喝醉了酒,一前一后堵住一位中国姑娘的路,两人一脸猥琐之相,东倒西歪,跌跌撞撞,笑嚷着欲往人家姑娘身上扑出。管田顺一看,顿时火冒三丈,再一看那姑娘只觉身影十分熟悉,仔细一辩认,竟是冯恒之女怜儿。赶忙朗声叫道:“怜儿,你还在那里磨蹭什么,陈馆主他们就在前面等着,还不快跟我走。” 三人听到他说话,都是一惊。因为两武馆曾设擂台比武三天,两个日本人自然认得管田顺,又听到他说陈胜男就在前面,知道陈胜男武艺高强,两人不免忌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再乱动。怜儿看到管田顺自然是喜遇救星,她也不是蠢笨的人,见到前后两个流氓都被管田顺震住了,赶紧从两人身侧逃了出来,奔到管田顺身边。 管田顺拉起怜儿的手便快快地往前走,直走了半条街将走到武馆门前了,方才停了下来,问怜儿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转悠?不是听说你被接来你城里表舅家吗?他家也在此处?” 怜儿摇摇头说:“我表舅家在城郊,离这里很远。我中午就出门了,边问边走绕了很多弯子才到了这里。” “你来这里是来找少爷和我们还是……”管田顺试探地问道。 怜儿点点头,头越垂越低,说道:“来找少爷……还有桃子jiejie。” 管田顺看了看她,说道:“跟我走吧,武馆就在前面。” 怜儿一步一趋跟在管田顺后面进了武馆,众人一见怜儿竟也找了过来,俱个惊奇。 陈胜男先自笑了,对怜儿说道:“我刚才还在替你可惜与那陈妈的小儿子没有缘分,如今看来你与那小子缘分应该还不浅呢。他刚走你就来了,有没有迎面遇上?怎么样?看上没?” 管桃走到陈胜男身边,拍了她一下,说道:“陈jiejie可别再说这种话来挤兑怜儿了,她可经不起你开这种玩笑。” 陈胜男再看怜儿,果然头已垂得不能再垂了,脸上红得像要滴出血来,遂笑了笑闭了嘴。 只听管田顺说道:“你们是不知道,刚才好生危险,有两个日本武馆里的流氓喝醉了,将怜儿堵在了小巷里。幸好我送陈妈回来路过,把她救了下来。这丫头说她为了找我们,中午就从城郊的表舅家出来了,一路走到这里的。” 冯子涵听了,走到怜儿身边轻声说:“以后可不能再如此犯傻了,女孩子一个人走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是太危险了。” 说刚说完,一旁的陈胜男酸溜溜地接话道:“我也是女孩子呀,我每次都是独来独往,怎么没见你这么担心我呀。” 冯子涵笑道:“怜儿跟你可是不能比。” 只听陈胜男突然嘟囔道:“反正你就是风流成性,见一个爱一个。” 冯子涵不明白陈胜男为何突然给他定了一个风流的罪名,怔怔地不知道如何说话。 这时听到怜儿怯生生地说道:“少爷我这次是带了东西来给你。”说着将她一直紧紧护在胸前的荷包往冯子涵手里一塞。冯子涵打开一看,是一套蝴蝶首饰和一张五百块的银票。 陈胜男又乐了,说:“今天这送东西也扎堆起来。” 冯子涵将东西还给怜儿,说道:“快收起来,被你母亲知道你往这里送东西,又该骂你了。” 怜儿连连摆手不要,生气地说道:“我妈现在都不管我的死活了,表舅母去接我时,我不愿意跟着她进城来,可妈非要让我来,还说让我胆大些,多跟那个姓藤野的……说话。那个日本人一看就不是好人,如果不是想着到了县城可以见到你们,我是宁肯被打死也不肯来的。” 管桃拉起怜儿的手:“好怜儿,也是委屈你了。” 管田顺问怜儿:“如今冯府里怎么样了?几个铺子的情况又如何?” 管桃和陈胜男一听问起了冯府的情况,都赶紧凝神细听。 怜儿低着头,一副羞愧地表情,说道:“姓藤野的日本人买下宅子和铺子之后就让我妈做了几个铺子的大掌柜,但是买下铺子却没好好做生意,找了些工匠天天在那里东挖挖西挖挖,这两天可能还要到府中上房里去挖。” 管田顺听了直跺脚:“这一群强盗混蛋,好好的房子让他们给毁了,天天挖个什么劲儿?吃饱了撑的。” 陈胜男抬头盯着冯子涵的反应,见他只是微弯下嘴角,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管桃听了也觉奇怪:“他们干嘛挖来挖去,在找什么东西吗?” 冯子涵说道:“在中国的地盘上自然都是中国人的东西,一群日本人想贪图中国人的东西只能自取其辱。想挖就让他们好好挖吧。” 陈胜男听到他说出这番话,若有所思地低了头。 如今冯家宅子与铺子已然卖了出去,众人虽然生气藤野四郎的行为也只能暗暗叹气。一时众人拉了怜儿坐下聊其他的话,陈胜男更存了心思,知道陈妈今天会回来,陈富贵必会送母亲到此,她有意拖着怜儿多待一会儿,制造富贵与怜儿见面,所以今天与怜儿聊的最是热情,难解难分的样子。 开心时光易过,不经意间天色已晚,管田顺怕怜儿表舅担心,便催她回去。陈胜男见陈妈母子还没有来,也只好作罢。管桃又将装着首饰和银票的荷包塞给她,谁知这姑娘竟有个倔强脾气,任众人怎么劝说她都不肯将东西收回去。无法,冯子涵只好将荷包收了起来,心里想着等过两年怜儿出嫁时给她添份嫁妆也就是了。 管田顺叫了黄包车亲自送怜儿回去,怜儿不知道路名,只知道是城郊孙府别墅。谁知车夫一听便问是不是有辆洋汽车的孙家,怜儿说是,车夫便说:“知道知道,老爷小姐只管坐好,这路我晓得。这怀城里就两家有洋汽车,一个是街上那家日本人开的武馆,另一个就是城郊孙府。你要说孙府,那多了去了,我肯定不知道,你要说有洋汽车的城郊孙府,那县城里恐怕人人都知道。”
一盏茶的功夫两人便到了,管田顺抬头,只见高墙大院尽显富贵,隐隐看到一栋洋楼,更是建筑美观富丽堂皇,心里不禁疑惑,以前却不曾听说怜儿竟有一位如此显贵的表舅。 怜儿下了车,管田顺嘱咐了她几句,看着她走进去方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管田顺问车夫:“这孙府看起来十分富有,可是这怀城本地人?” 车夫反问道:“老爷与刚才那位小姐难道不是孙府的亲戚?” 管田顺笑道:“那位小姐确是孙府的表亲,我跟小姐的父亲是故交,与孙府并没有瓜葛,所以才不知道。” 那车夫噢了一声道:“这孙府并不是怀城本地人,但到底是什么时候搬来的谁也说不清,只知道一年前他攀上了日本武馆里的那个日本人头头,然后就发了家。也没见他在街上有什么铺子,不过听说是个倒卖药材的,我还听说他连青龙寨的生意都敢接,胆子大得很,怪不得发财呢。” 管田顺点点头不再说话,车夫便也沉默地拉着他继续赶路。 话说管田顺送怜儿刚离开武馆,陈胜男看着怜儿的身影叹了句“可惜”。管桃听了笑道:“陈jiejie可惜什么?jiejie什么时候干上媒婆了?怜儿与富贵的事情jiejie倒比他们自己还要上心呢。” 冯子涵在旁边接话道:“你哪里知道她的心思,她看着是在愁别人,实际是在愁她自己,她这是想学习学习,也好快点给你找个陈姐夫。” 管桃听了抿嘴偷笑。陈胜男哪肯示弱,冲着冯子涵说:“没错啊,我就是想男人了,我也不小了,就是想嫁人了又有什么错?你们少在这里笑话别人,我就不信你们没想过成亲这事。” 冯子涵投降道:“对对,姑娘说得对,我们太虚伪,不过是假清高,比不得姑娘是真豪爽。你们慢慢聊,我还是进去看书去。” 管桃听了忙先一步逃跑道:“我也得去看看明日需用的资料了。” 陈胜男双手叉腰,冲冯子涵的背影喊道:“冯子涵我告诉你,你逃也没用。如今你也不是桃花镇的冯家大少爷了,我也成了书院里的武术老师,咱俩倒是越来越般配了。我知道你们最爱守那些个繁文缛节,我想好了,我今晚便抽空去找个媒婆来替咱俩说媒,把亲事定了,免得你再朝三暮四,见一个爱一个……” 冯子涵听到她的这番话,更是脚下生风,一溜烟儿便不见了。陈胜男素来不知羞也不避嫌,嗓门又大,两个拳脚师傅在院里练功都听得清清楚楚,两人都忍不住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