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面目全非,殊途不归
远处似乎隐约地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风烟不由得略有些迟疑,跟在步子缓慢的夏怀瑜身后,夏怀瑜走到了地道最里层的一个地牢里停了下来,面目表情地注视着那里面早已面目全非的人。 灯光昏暗,有些朦胧的看不清晰。 霁云像是无所畏惧,他伸了个懒腰,信手一挥,周围顿时亮堂起来,风烟定了定神看向里面的人,顿时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里面的人被锁链拉扯在木桩上,凌乱的头发散乱着,衣不蔽体,全身像是刚刚被毒虫餐啃食过一般,鲜血淋漓,早已面目全非的脸上写满了死寂,原本还有着些许聚集在他脸上的毒虫在光迅速亮起的一刹那,也慌慌张张地顺着他的身子爬下去,躲在昏暗的角落里。 风烟忍不住用手微微掩唇,胃里一派的翻江倒海。 “……抱歉,我本无意冒犯你。”夏怀瑜垂下眼睑,他冲风烟慢吞吞地道。他将牢笼关上的大门打开,早已生锈的铁吱呀的发出声响,从容地走了进去。 风烟强压下心中的不适,也跟着走了进去。 霁云微微眯起眼来,盯着卫斐敲了半天,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来,却未曾出声,他乏味地靠在牢笼外的铁牢上。 “夏怀瑜?”原本紧闭的赤红的双眸徒然瞪开,空无一物的眼皮下是泊泊的鲜血涌出,这声音嘶哑至极,仿佛连讲话都艰难至极。 夏怀瑜却轻笑起来:“卫斐。” “夏怀瑜,你是不是个男人!你有种杀了老子啊!你这样折磨我又是什么意思!”卫斐嘶声竭力地喊着,他浑身都在颤抖着。 夏怀瑜依旧在轻笑着,明明仿若春风般的面容:“怎么没意思?” . 卫斐像是要把自己憋了许久的话全都一吐为快,全然不顾后果,嘶哑的声音如同滚滚雷声:“你这婊.子生的贱人!呵呵?我怎么记得当初是谁眼睁睁看着阿堇被我……” 夏怀瑜脸上的笑不减半分,“明明身为将军之后,却形如市井流氓。卫斐,你大抵是尚不知自己此时此刻的处境?既然你想死,那我就偏偏不成全你!” 夏怀瑜的话音刚刚落下,原本聚集在暗处的毒虫骤然出现,密密麻麻地尽数爬上卫斐早已面目全非的身躯,风烟忙不迭扭过了头去,她眉头微微皱起,看来这片琉璃月碎片想要要回来,还当真是有些麻烦。 卫斐却突然爆出声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夏怀瑜,你以为你自己就有多光明磊落吗?!难道逼死阿堇那个小贱人的人不就是你自己吗?你又在老子面前装模作样什么?!你不知道吧,当时那小贱人一边哭,一边叫唤着,说他家公子……” “闭嘴!” 风烟微滞,她也是第一次听到夏怀瑜这样满是怒意的声音,即便之前卫斐骂他“贱人”,他也未曾动怒。 霁云这下眼底也满满是笑意,缓缓回过头去,就看见夏怀瑜背对着他们,面朝着卫斐,他的站姿依旧和之前一般无二。 “你不让我说,那老子偏要说!!那小贱人宁可被我羞辱,也要拼死护着你那只纸鸢哈哈哈哈哈……你这婊.子生的贱种,和那亡魏的蝼蚁,当一对主仆还真是十分应景!” 嘶哑的声音像是吼出了他全身的力气,他动弹不得分毫,只能硬生生地受着那万虫噬骨般钻心的痛。 夏怀瑜的声音与之对比,显得极为冷清:“我是婊.子生的贱种?那么你的?你可知现在卫家沦落成如何,卫家的夫人是如何逼不得已,到青楼谋生?亡魏又如何,总好过连大夏都不容纳你们卫家!” “我再问你一遍,你去不去阿堇的墓前……跪下认错。” “你就算杀了老子,老子也不会去!” 夏怀瑜没再多说什么,他面色平淡的转过身去,和风烟一并走出了牢笼,反手将铁牢门锁上,四周明亮的灯光也随之昏暗下来,风烟依旧是心惊胆颤的模样,她这才开始细细打量着两旁的铁牢内,居然都是数具白骨! 还有人的尸身正在腐烂,仔细一闻,竟弥漫着一股尸臭味。 风烟再度强忍住自己想要干呕的感觉,夏怀瑜关怀道:“风姑娘,你没事吧……?刚刚提出要带你进来,着实是我唐突了,想来璟皇叔也是不希望你看到这些的。” 风烟还是摇摇头:“是我要跟过来的……无妨。” 霁云三步远地跟在两人身后,他歪着头,两只手指相互把玩着,蓦然出声道:“喂。” “啊?”风烟正准备问霁云怎么了。 霁云吐了吐舌头,施施然着,徐徐道:“从刚刚进你府邸里我就有所察觉了,在那个名为阿堇的人的房屋中,是有着他的鬼魂吧?看来他对这人世尚有眷恋,所以才依附于琉璃月的灵力得以化形于鬼,只是这样拖着不完成他的愿望可不好啊,非但会让四周的怨气越来越重,还会让他的七魂六魄耗尽,再也无**回转世,再也无法入这世间。” 夏怀瑜的步子顿了顿,他走在了最前面,自嘲道:“我怎会不知?可我是人,他是鬼,我本就无法与他交流,我又如何能得知他对这世间仅剩的愿望是什么……” 霁云缓缓一笑:“这还不简单。” 风烟轻咳了两声,她幽幽道:“我也听不懂鬼讲话的。” 霁云瞥了眼风烟,悠悠道:“我觉得你听不懂实属正常,等级高一点的鬼,是可以讲妖族和人族的语言的,等级高一点的妖,自然也听得懂鬼讲话。就说那只臭狐狸,难道他会听不懂鬼讲话不成?” “……所以?你想表达‘你是等级高的妖,可以听得懂鬼讲话’?”风烟鄙夷道。 夏怀瑜:“……这位是……”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叫霁云,风烟是我的小弟。”霁云很自觉地接下了夏怀瑜的话,并无丝毫不妥之处的样子。 风烟:“……我想你是忘了‘言灵缚’了……” 霁云不屑道:“呵,你以为我和陵渊那种妖会一样吗?你以为普通的灵言缚就能束缚我?”霁云故作深沉的样子,叹息道,“唉,年轻点的妖中小辈,早已不知当初十方神器的厉害了。” 夏怀瑜听到后倒是十分冷静。毕竟,璟絮身边还有个连瑾。
“那,可否麻烦你帮我了却了阿堇他的愿望?” 夏怀瑜不是没想过,以他的命换回阿堇的命,可那样,倘若阿堇又追着他去了,岂不是…… 他觉得阿堇应当是恨卫斐的,所以他将卫斐折磨至如此,可他依旧每日看见阿堇的鬼魂在府邸里飘荡着,哪里也不去,就呆在他的房屋中,呆呆地望着壁上那副字。 他扪心自问,自以为是最了解阿堇的人,可是此时此刻,却好像又不了解了。 霁云自然是答应了下来,出来后便发现夏南梓早已闲得无聊而出门四处乱逛去了,等他们走到了阿堇的房屋里,他才觉得刚刚的风头似乎有些出过了。 的的确确有个半透明的少年身躯模样的鬼魂,怀中抱着那牌位,呆呆地望着壁上那副字。 夏怀瑜迟疑了半晌,他却无法对着少年说出一句话来。 霁云试图跟少年沟通,可少年丝毫不理会他,依旧是呆呆地望着壁上那副字。 “没办法,他不听我讲话,你来和他说句话吧。”霁云耸耸肩。 “……”夏怀瑜双唇微张,却吐不出一个字眼来,他觉得自己的口中仿佛满是涩味。 于是场面从一个人发呆,变成了四个人都发呆。 “把……酒……” 风烟听到后惊呼了一声,少年此刻呢喃的话,她并不是听不懂! 第一个打破这寂静的,却是那并不会讲人话的鬼魂,他只是口中反复低喃着这几个字眼,声音涩涩的,听起来很是古怪。 “阿堇……”夏怀瑜的声音听上去依旧很是清冷,却染上了些许哭腔。 少年微滞,放下了手中的牌位,愣愣地转过头去,张了张唇,无声地在说些什么。他的眸子睁的大大的,眸中亮亮的,唇角还咧开一个好看的笑。 霁云充当着翻译,只是他颇为面无表情,讲话无丝毫动人之感:“二公子,二公子,真的是你吗。” 夏怀瑜愣愣地点点头。 少年再度启齿,红唇皓齿,即使是个鬼魂,他依旧是十分俊俏的少年模样。 霁云:“二公子,当初你教给我的那首词,我已经会背啦,不信我背给你听听。”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 霁云也微微愣住,诧异地看向少年,他好像什么话都不会说,却独独将“二公子”与这首诗记得极为牢。 “……傻瓜,不要背了。” 夏怀瑜苦笑着打断了少年的话:“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这般的词,有什么好背的。” 风烟看见夏怀瑜苦笑的模样,心底已经诧异极了,她起初还以为,似夏怀瑜这般的人,定当是除了笑之外,再也不会做出其他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