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天谴
我脑子一片空白,只看着面前的雨水像是银河倾泻,打在人身上微微发疼。而在我们面前一层层的阴兵,因为雨水的浇灌,虚影聚散,一直处于那种凝结不了的状态。我小心翼翼脱离倚靠的树枝,宝财见形势逆转,胆儿肥了,从我手里拿过铜镜,照着那些阴兵的脸,愤愤不平道:“让你们这群挨千刀的给爷爷一矛子!”铜镜照着鬼军身上,顿时烟气散出。 看着这一画面,我有点不适应,本想着唐玄奘被妖怪抓了——必死无疑,却没想道孙大圣及时出现,搬来水军!蓝鹊溪也困惑不已,她掏出避尘珠,那原本荧光流动的珠子变得黯淡无光,完全失去了生气。 我们皆是愕然,避尘珠失去了作用,难怪雨水能通过山眼打进来!一切都那么刚刚好,让人不禁觉得老天开眼。回过神,再看若隐若现的楚公主,哪里还有她的影子?我们环顾四周,此时,除了挣扎万分的阴魂,楚公主真的不见了,在形势大变的时候,她只给我们留下一段悠长清亮的笑声…… 她不会平白无故出现,望着山眼的口子……这场瓢泼的大雨……还有失去作用的避尘珠……我突然明白了,她救了我们…… 阵阵的雷声从远方而来,听声音马上就要洗礼我们所在的区域。 老祖宗闻着雷声,向四周张望,最后指着我们右手边,急喊道:“雷火马上要来了,大家伙往树枝末端走,攀附上洞壁!” 话音刚落,雷声嘶鸣着,带着一道极亮的光,犹如银龙般直接打落在冥灵树的上端,整个后藏室震耳欲聋一片,我心骤然砰砰作响,手忙脚乱地随着老祖宗他们,快速撤离。 溶洞壁上有层层叠叠的石幔,我们刚上去,小道士便被雷声打醒了,冥灵树里的阴兵被雨阵困住,想逃都逃不了。 小道士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他看了一眼初八身后的楚公主,随后苦笑了一声,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道:“没想到司马岩算尽天机,最后却疏忽了真正懂得天机之道的楚公主……” 我们听得一头雾水,忙问他什么意思? 他道:“蓝姑娘所述帛书,上记载楚公主为楚王借阴兵之事,也就是说阴兵和司马岩没有一点关系。司马岩只想借着天狗食日,阴气凝结之时,用封兄和蓝姑娘作为他和楚公主的再生之体,得以还魂。” 我听得似懂非懂,宝财抢过话道:“嘿,我先前也觉得奇怪,司马岩既然想要升仙,召唤一大堆阴兵干什么。你说这些都是下面的东西,跑着上天,那不是要和玉帝老儿干架么?他这样做还升个屁仙,直接打入十八层地狱好了。” 陈醰听得正灼,看宝财插话,忙是让他闭嘴,小道士继续道:“这里有冥灵树和避尘珠,我先前一直以为冥灵树是司马岩让人栽的,但现在想明白了,阴兵是楚王需要的,所以神树应该是楚王让人栽的,为的就是让芈灵召唤亡灵。而避尘珠原本的作用是定风避尘,但由于它常年浸于冥水之中,染了邪气,成了邪物,助长怨念。如果我没推算错误,树下的阴兵尸体是因为避尘珠而苏醒,而它们灵魂的复苏并不取决于它。” 老祖宗摸着下巴,眉头微皱,道:“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落老三曾和我说的,说某位楚王在位时,出现天狗食日这象,那时候正值楚军和外敌抗争,楚军节节溃败,就在白昼不得光,黑暗悄然而上的时候,出现了一支奇怪的军队,他们长发披散,面容苍白,没有任何表情,嘴里呜呜的,带着冰冷的杀气。他们的出现让敌军崩溃不已,后来听说当年活下来的敌军,大多都神志不清了……” 我听得鸡皮疙瘩冒了起来,道:“是不是真的啊!那么邪门!” “别说打仗的看到阴兵神志不清了,要这些东西再飘过来,我也神志不清了!”宝财抱怨了一句,因为肩胛骨上的阴伤,他一直哆哆嗦嗦的,情况和我差不多。 小道士,道:“该是真的,时间上吻合……芈灵是楚人,能推算天机,被封为神女,既有那么多兵士殉葬,她自然要完成他们为国效力的遗志。对于国家的,对于自己父王的,她该做的都做了……她死后有悔意,肯定也知道天狗食日,阴气聚拢之时还会再现,阴兵也会再次破山而出,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老祖宗随着小道士的话,接下去道:“雨水为无根之水,是天地的净化之水,它锁住了阴灵,令他们不能出去作孽,而这天雷属阳,正能摧毁芈灵百年前召唤的阴兵之魂!” 小道士点了点头:“所有的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因果循环,芈灵早料到了今天会发生的一切。只是无论她如何补救,都改变不了她伤害了那么多人的事实。如今她付出的代价就是一生在罪孽的深渊里徘徊……我看她刚才的眼神十分痛苦,想就是因为灵魂无法解脱,内心煎熬吧。”小道士默默然说着,神色有点惆怅,好像在说他自己似的。 我心下狐疑不已,老祖宗嗔怪道:“原来你早醒了,那你不下来自己走,累得我……” 就在说话之际,天空惊雷声声。后藏室的阴气与天上的凛然正气交融,正是阴阳互冲之时。只看着冥灵树上的阴魂骤然凝结成一团,逐渐形成了龙卷风的形态,阴兵的脸在最外层,狰狞扭曲,看着俨然像一个巨大的阴灵壁,他们嚎叫着,充满了怨念。 阴灵壁缠着冥灵树的主杆,缓缓旋转,向上。因为阴气积聚太厚,无根水打不散它们分毫,看似天雷和地阴两者要斗个你死我活了。 我看得心惊rou跳,仿佛自己正在自然灾害现场,言语已无法形容这情景的壮观,嘶嘶的雷声幻化成无数银龙!冥灵树遭到了猛烈冲击,一瞬间巨大的声波,包裹着万千鬼哭的声音,即便我们捂住耳朵,也能感受到大脑包括心脏的气血涌动,一时之间也是痛苦万分。 突然的,一具干尸从天而降,紧接着两具……三具……冥灵树上的棺柩一副副坠落,尸体四散,有的当着我们头砸来,我们慌忙沿着石幔退到了能躲避的缝隙里,然而和我们一样避难的虫爷偏偏也躲在这缝隙之中,一下子身上又爬了不少,真是欲哭无泪。 干尸被急剧流转起来的阴灵甩出,砸在了我们躲进的溶洞缝隙里,外面乱成一团,好像电影“2012”,世界末日来临,天地骤变之景。 这一切来得突然而猛烈,阴灵壁旋转得越来越大,原本在地上的腐尸也被带了起来,一些脆弱的冥灵树枝也无法幸免,一根根的成了弑杀的利器,如果不是刚才我们溜得快,指不定现在卷入其中,五脏六腑都绞在一处。 怕是外面被带起来的枝条在快速旋转中,冲进缝隙,要了我们性命,老祖宗大声喊着,让我们脱下身上的鲛革,挡住缝隙。石幔后的缝隙其实是个小洞,尚且活动方便,我和宝财退去鲛革,三人把缝隙口子挡住,一会儿的时间阴灵壁就像一条孽龙似的,完完全全冲破了无根水,我们心惊胆寒聚拢在一处,彼此找到一点大灾之时的慰藉感。 冥灵树的大部分树干都被破坏了,我们虽离山眼不远,但还需要攀附着上去,这一下,前路渺茫,众人看着忧心不已。
鲛革上时不时发出巨物砸过来的声音,砰砰砰一片,扰乱人的心智。蓝鹊溪看我们不好应付,也过来帮忙,她摁住皮革的角。 此时此刻我们的处境十分难,山眼之外的天似要崩塌下来,乌云压顶,电闪雷鸣,一道道火光在天空中闪亮。我期待它的阳性能克制了阴兵,却又畏惧于这种自然的力量。然而二者争斗,总要分出胜负,一道明亮刺眼的闪电窜入阴灵壁中,一瞬间响彻天际的声音在后藏室直吓得人手一松,折断的枝桠趁此飞了进来,我心一紧,枝条朝着坐在地上的陈醰而去,想抓已抓不住了。就在这时,小道士双眸一凛,单脚铲起那具被甩进来的干尸,接着用力一踹,干尸的躯体直接打开了那根枝桠。 众人吁了一口气,陈醰反应过来,大骂道:“流子,你特娘的会不会守门?差点把你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哥们给坑害了啊!” 我给他比划了个抱歉的手势,重新摁住鲛革,山眼上的厚云已团团聚拢,它们孕育着更加强大的一击。阴灵壁毕竟也是积聚了几百年的阴邪之气,天雷虽猛,一时也奈何不了它。 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倏地,眼前几道剧烈白光灌入,光照亮了周边的一切,比白昼还要亮了几分。我双目顿感刺痛,本能闭起眼来。刚才的惨亮,让我们短暂性失明。紧接着轰然的一声,像是剧烈的爆炸现场,震得我耳朵和鼻尖一热,七孔渗血。 周边所有的声音轰轰的,听不清楚,但是隐约可以分辨,里面有无数的嘶叫声,好像还有什么烧灼起来的声音。我脑子嗡嗡作响,好不容易定神,就看身边老祖宗一副愕然,我随着他目光而去,缝隙之外,刚才猛烈如龙卷风的阴灵壁骤然消散,零星的阴兵身体不断被拉长……拉长,最后消散在冥灵树烧灼的枝干上…… 我心头一凛,着火了!枝桠上有点点的火球,冥灵树被对半劈开,一切结束得那么快……我默默然站起身,却听得树下有人对天苦嚎着。 老祖宗放下鲛革,走到缝隙前,我随他而往,只看冥灵树下,被阴灵壁卷起的树根上,一团黑影跪着,他的周边满是被卷得七零八落,残缺不堪的尸体。他双手抱着头,绝望望着天空,红眼里有不甘心……此时此刻,他或许没法子相信,天并不容他。 古人常说:“雷火是上天给恶人的惩戒。”司马岩生前胡作非为,双手沾满鲜血,所以阴间也不收他,如今的他变成这样一团虚无的黑体,在自己的痴心妄想中,永世不得超生。 小道士说司马岩天赋异禀,聪慧过人,可就是太聪明,所以造成了物极必反的局面。墓葬之地是于人长眠的地方,他弄死了太多人,怨气太重,以至此地风水失衡,龙气在天狗食日时产生巨变,最后导致阴阳对冲。 说话之际,又有一道闪电从劈开的树缝直直而下,幻化成银龙,嘶啦啦的,贴着地面攀上了司马岩的黑体。一瞬间黑暗交杂着白光,在司马岩的身躯里蹿动,只看着白光从黑体里迸发而出,随着一声巨响,司马岩最终与龙同生,随龙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