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他母亲的
明乐阁节前最后一天的生意稍显清淡。 颜明悦自己把弄了一回钢琴,正在哼唱一首学歌时老师教的曲子。 抬眼望见王昊拎着几大盒土鸡蛋走了进来,冲他一笑示意找地儿坐。 其实,昊子为了不与单舞打照面,担心她有可能与明悦一同,就想将东西放在廉租房的门卫室,但发讯息告知颜明悦时,她说单舞晚上去给人拜年,自己也正在店上闲着,便让他过去一同说会儿话。 一曲罢了,明悦款款走过去端起一盒仔细查看,鸡蛋个大、饱满、色润。 她笑着夸奖,又问他为何不往超市送货。 王昊说规模太小,生态全粮食养殖产量本就低,光是几处熟悉的老客户就把下一批货预定完了。 两个儿时朋友聊天不免谈起各自家庭。 而颜明悦第一次听说了王昊与父亲王志福之间的战争与和平,她怎么也没想到王昊也有着难以向外人启口的家务事,甚至,他与父亲曾经的争执还远远超越自己和颜亮的绝决。 也是这时候,她心中陡然一酸,从小学到高中的点滴回忆里,自己难过时似乎都有昊子作陪的身影,对他的印象就是快活、潇洒、爱闹和不羁!他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安静地难过? “昊子!如果难过了想有个人陪,就告诉我。” 颜明悦轻声却诚恳地向他说,转而又自笑道:“大过年的,难道我是在祝福你以后过得难过?” 王昊听后也跟着笑起来,但他却回答一句,说是有她相陪难过也会变成开心。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心中其实都不好受。 昊子的心意,她颜明悦不是傻子怎能不知道,她甚至知道昊子也明白她对赵正男的心意。从不曾说破,因为彼此都害怕失去如此珍贵的朋友。 为抹去沉重气氛,王昊提起了两人共同的挚友赵正男。 两人都很期待,他还有半年就该回来了,尽管分别的日子没有一言一语的联系,但都确信见面时他们之间固若金汤的情谊会只增不减。 两人唯独担心的是单舞,辞职离开向荣,难道真的只因为一场暴雨洪水让她吃不消工作的辛苦?还是她已经对赵正男改变心意? 当昊子说起与赵国章、徐玉琼药店偶遇的情景,明悦顿感惊异,她知道小舞和正男并无半点联系。但按昊子的意思,正男父母已得知他们的关系,但他们没有告诉她联络方式。换言之,他们不愿意他们交往? 明悦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昊子顿时后悔不已。 “你这个笨蛋!两个当事人自己都没开口,你凑什么热闹?正男不对家里说,必然是因为自己没有独立,对恋爱的事情没有发言权呀?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妈的德性!”明悦瞪着眼嗔怪。 “他……他妈的?” “他母亲的!这时候还跟我开什么玩笑?” “唉,我觉得不应该呀,小舞这么好的女孩,谁拣到了不得乐一辈子,他们有什么可谈闲的?” 昊子一本正经的样子让颜明悦也不知道如何对他说教,愣着瞪他好一会儿。此时,她脑海里浮现出当初去索要正男消息时,徐玉琼那刻薄的眼神和话语,“另一个朋友?是谁?和你一样在酒吧唱歌的?……酒吧的服务员?和赵正男是朋友?”想到这些,她忍不住还心中一颤。 喝了水缓了一缓,她重重叹气,“好?那得看是站在谁的立场呀,比如我颜明悦,在你们心目中是会唱歌的漂亮好姑娘,旁人指不定就以为我是个私生活不检点的狐狸精;你王昊,相熟的这几个知道你重情重义,想踏实过生活,不相熟的谁不以为你是烂泥是混混……所以,谁知道我们眼里好得不得了的小舞在他们眼里会是什么?他们家有名有声,难道不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儿媳妇?你这样事先说出口,让他们有了防备,指不准会从中阻挠呢!” 听完,昊子把自己脑袋挠成了鸡窝,本是起心想帮单舞一把,却不料又给她带去麻烦。不由对自己生气:“小舞到底是不是上辈子得罪我王昊了,怎么搭上自己这样的混球!” 明悦见他自责得有些过分了,便又笑起来说只是猜想,又不是事实,用不着这么愧疚。 但王昊却抬眼摇一摇头,更加惭愧地说出自己从广州逃难回来因吸毒骗了单舞钱的事。 明悦听后唰地一声站起身,手也同时扬起狠狠捶了他一记。 “你脑壳遭门夹啦?你知不知道一万五对小舞是什么慨念?从向荣辞职的时候她和小飞才还清她住院的钱!人那么乖,学习那么好,死了妈,自己也差点一命呜呼,连考起的学校都读不成,你还鸡脚杆上刮油!你是不是人啊!老子真想捶死你!……” 颜明悦实在太气愤,一时情急乱骂了一通,店里本还有几台客人,此时也纷纷看向这火冒三丈的老板,她这才坐下身子。 当她稳定了情绪,再看垂眼不语的王昊,他那双无地自容的眼睛充满了愧疚和躲闪。 颜明悦顿感后悔莫及!他的自尊一定深深地被伤害了。 本是浪子已回头,自己为何还口无遮拦地骂他?他王昊尽管曾经浪荡不羁,对朋友却是忠义厚道,若不是一脚踏入泥潭,如何也是不能害朋友的,他做了违背自己秉性和原则的错事,本就愧疚难当,自己这是伤口上撒盐呐! “有些晚了,我……先回去了!” 一阵沉默后,昊子逃一般走出明乐阁。 颜明悦起身循着他离去的身影一路目送,心中焦急万分。 她知道,如此一来,本就自卑内疚的他无论如何是不会主动出现了。
此刻,见他消失在门口,尽管还没想好如何化解,她急匆匆跟出去跑到西街口追上那个落寞的身影,从身后一把拽住他的手。 昊子停下脚步,但不敢看她,有意识地想抽回自己的手,但她握得更紧,再轻轻一扯,她便更加使劲往回拽,来来回回几次,两人似乎都想起儿时拉大锯的游戏,噗嗤笑出声来。 “脾气真臭!”她笑骂一声。 “臭味相投!”他回敬一句。 两人又是一笑。 “跟我还生什么气?我跟你妈一样有资格管你!” “啊?” “啊什么?我莫名其妙被你喜欢那么久,凭什么不该管你?” …… 王昊如何也不敢相信明悦能先开口说破他们之间自懵懂时就形成的喜欢与被喜欢的关系,人高马大的男子顿时也有了羞涩的情怀,但他却不知道这说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她难道是要让他就此停止胡思乱想? “你晓得不?初中那次你们在街上打跑几个混混救了我,之后,赵正男就告诉我为什么你们会那么巧碰见我被欺负,说是你就喜欢跟着我。但是,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总喜欢跟你一起玩?” “因为,我总跟赵老幺在一起!” 两人相视淡淡一笑,各自侧目。 而后,昊子小心地问她为何一直没有告诉赵老幺。 “为什么呢?也许和你一样!也许是我喜欢赵老幺不如喜欢小舞的多!也许我根本就害怕爱情,如果不爱就没有伤害。” 颜明悦说的是实话,她对赵正男的心思真就如同王昊对她颜明悦一样是带着自卑感的。 但说起来,她也不明白究竟是因为喜欢才显得自卑,还是因为自卑才不敢明白地说出喜欢; 她喜欢小舞那是发自内心的,她自己都疑惑,照理说,不起心破坏便是仁义,却还心生祝福; 总的来说,父母失败的感情是她无法直视自己爱情的根源。 对,不爱就没有伤害,比如她与洪毅的北京爱情故事! 明悦常说些深奥的话,起码对王昊来讲是不容易理解的。 但这一回,他难得精明,听出她说的这三个“也许”各是什么含义,心里也因此升起一些小小的快活。 因为她能讲出自己喜欢赵老幺而更喜欢小舞,说明她对正男已死心,而她全然不露伤害情绪的那段北京故事,证明她没有爱过那个人。 于是他爱笑闹的本性又立马显露出来,接着她的话说了句:呵,没有买卖就没有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