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车子在一片颠簸中停了下来。

    “丰哥，”有人拉开了车子，那丰哥走下了车子，走到后面，拉开了车门，细细端详了她们好久，然后恶意一笑，昏暗光线下，眯起的眼睛更让人不寒而栗。

    她们被人从车子里拖了出来，一直拖到水边，岸滨竟是密密苇丛，凌乱碎石划过腿上，白色袜子沁出丝丝血迹，水渐渐深了漫过膝盖，凉意浸骨，划开的伤口生出绵延的痛楚，连着心底的绝望。

    岸上却有人在拊掌而笑。林霁心里只是恐惧，早先听人说过“打呵欠割舌头”，当时只是泛泛笑过，而这一次却是难逃无妄之灾了。今日此处就是葬身之地吗？暗笑自己在吉祥茶楼的时候，还是一味逞口舌之利，在这些人的眼里哪里还有道理王法可讲，想到此处，心底一片灰败，连一丝挣扎也无，由得人推着，清冽寒意已逼到腰间。

    身边的邵落梅只是一味摇头，口里“呜呜“艰难出声，眼泪淌了一脸，拼了命挣扎，累得她身边的男人气喘吁吁，没了耐性，一时性起，一个巴掌拍在邵落梅的脸上，呵斥：“给我老实点！”

    “丰哥，就这样实在是可惜了，如果你不喜欢，就把她们卖到长三堂子里呀，哥几个这几天实在是不宽裕，这样也能得几个小钱不是？”岸上影影绰绰的身影，正俯身低语。

    “哼哼，”丰哥斥道，“你就这点出息！”

    “还请丰哥明示。”

    “我自然有自己的打算，这样的姿色，卖到长三堂子里，岂不可惜了。得了，把她们弄上来吧。”

    “就是不清楚她们的来路？不知道她们——”

    “我管她们什么来路，手里有这个才是真的。”丰哥掂了掂手，意味深长。

    “那个女学生倒罢了，另一个的穿戴打扮，倒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子。”

    “你是笑话我不懂得这些吗？我知道该怎么做！”

    此时，林霁的鼻尖贴着水面，后颈被人死死摁住，再微微一用力，整个脸便陷到水里去，她只觉得已经不能呼吸，耳边像是开了一个道场一样，嗡嗡的响，头疼欲裂。时间一点点熬过去，林霁僵直着脖子，上面似有千钧重一样，只觉得再也撑不下去。这时，那人手中忽地一松，紧接着她整个人被提溜出来，然后口中的白布已被人扯了下来，林霁瑟瑟抖着，牙关格格地响，大口大口地喘气。旁边的邵落梅头发皆湿，一时间没了束缚，不由嚎啕大哭，上气不接下气。

    她们两人重新被拉到岸上，那丰哥端详她们良久，那目光渐渐变得不一样起来，放肆而yin邪。

    林霁大惊这时才发觉她和邵落梅衣衫半湿，紧贴着身上，身体弧度曲线清楚清楚。尤其是邵落梅，那件白色旗袍，撕裂了一个极长口子，两条纤细长腿若隐若现。

    林霁心生恶寒，她此时才想到，更不堪的事情只怕还在后边，刚才一时死了只怕还干净些。

    那丰哥渐渐逼近，一把撅起她的下巴，阴恻恻说道：“别再逞能，乖乖听话，以后日子会好过一点。至于你吗？说说，叫什么名字？”他挪到邵落梅的面前，紧挨着她的脸，令人生厌的呼吸吹到她的耳边。

    邵落梅哆嗦了一下，转开了脸，声音如蚊呐：“是——邵……邵……落梅。”

    “邵，”他盯了她一会，问，“邵宇峰是你什么人？”

    “那是我大哥，”邵落梅低声答道。

    “哈哈，”丰哥突然昂首笑起来，那笑声回荡在岑寂的月夜里，更觉瘆人。

    “我求你，放了我吧，你要钱，我大哥会你钱的，你要多少都给可以。”邵落梅哀求道。

    “买卖来了，三文，好好招待邵小姐，然后通知邵先生吧。”

    一处毫不起眼小小宅院，两进两出。大概是久未住人，壁角结满了蛛网，空气也有一股霉湿的呛入鼻子。林霁和邵落梅被绑了双手安置在卧室里，窄小空间，只放着一张破旧的木板床，再无其他家具。窗子已被钉死，许是料定她们不可能逃走，只派了五个人在外间看着她们，不时进来查看。

    木板床上，林霁和邵落梅依靠着彼此，蜷缩着身体。先前邵落梅一味的啜泣，林霁只好轻声安慰。两人虽然交流不多，可是生命堪忧，共同面对险境，倒叫两人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情谊来。邵落梅渐渐平静下来，整个人靠在林霁的身上，神态疲敝，半闭着眼睛。林霁却大睁着两眼，警惕着听着门外的一切动静。卧室的木板门有一条宽宽的裂缝，外面的一丝烛光投了进来，摇曳不定，那几个人饮酒划拳，喧腾不已。

    林霁听着他们污言秽语谈论着她和邵落梅，想起先前那位丰哥打量她们的眼神，寒意顿生。她清楚到现在为止，她毫发无损，多半是因为他们知道了邵落梅的身份，忙着对邵家做局，无暇顾及她而已。丰哥在她身上并无油水可捞，到时候她的下场，她不敢细想下去，只好撇开这些纷乱念头，在暗淡光线中，一寸寸地打量着四周，只盼着能看出一点能逃脱的希望来。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更加绝望，那唯一的窗子被横七竖八的木条护住，一点缝隙也无，而地上只有孤零零一个香烟盒子。

    夜阑人静，林霁清楚听得窗下啾啾虫鸣，半湿的衣服粘在身上，更加让人烦躁。她仔细听了一听门外他们酒兴正酣，遂用下巴蹭蹭邵落梅的头发。邵落梅似从睡梦中惊醒一样，霍地睁开眼睛，满脸疑惑。林霁向她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向她使了一个眼色。邵落梅也是聪明人。一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却变了脸色，只是一味摇头。

    她本意是想试一试用牙齿咬开邵落梅手上的绳子。而邵落梅大概笃定邵家人一定会出钱把她弄回去，所以并不想冒险，平白惹怒那些人。林霁心下焦躁，她了解邵落梅想法，她也知道自己就算开了绳子，大半也是逃不出去的，只不过不死心，拼着一死试一试罢了。

    “喀拉”一声，门外一声脆响，有酒杯落地。那喧哗声瞬间沉寂下来。

    林霁战栗了一下，她看了一眼邵落梅，邵落梅屏息看她，一语不发。

    林霁低下身体，费力向门缝看去，却只看到一个颀长的黑色背影端立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