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林霁本来下了决定要拒绝邵宇峰的,当然这和邵落梅没有关系,她是喜欢邵落梅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对成为邵落梅的老师有一种本能的抵抗,这种本能只是源于一种奇妙的直觉。她说不清楚这直觉到底是为什么,只是觉得和邵家扯上关系,仿佛就是麻烦的开始。所以当经济上的窘迫稍稍缓解之后,关于这件事,她就顺从了自己的心意。 可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就当她心平气和地等待着邵宇峰再一次找她的时候,偏偏家里又出了事。 这天倒没有什么事,她回来得早一些。太阳还没有落下,天空中一抹晚霞艳丽如血。走到弄堂里,却见表妹依云眼巴巴地站在门口等她。她本来满心欢喜,快步走过去。走得近了,才发现有些不对劲,依云的眼睛里含了泪水,连嘴角也有一块茶碗大的青痕,像是被人拧的。她心里咯噔一下,从舅舅有了工作,家里已经平静了许多,今天又是为什么,怎么连依云都受了委屈。可是在她印象里,舅舅舅妈再怎么吵架却从来不拿孩子出气的。 依云看见她,已经再也忍不住,扑到她的怀里,“哇”地一下哭出声来。 林霁连忙安慰她,又怕她有别的伤,挽起她的袖子看了又看,问:“这是怎么了,谁打你了?舅舅舅妈吵架了?” 依云一味摇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半天才抽噎说道:“爸爸还没有回来。” 林霁心里着急,连忙拉着她回家去,边走边问:“那是为了什么,你在学校里和人打架了?” 依云哭着说道:“是——秦阿婆,刚才她来我们家大闹了一通,说是mama欠了她的钱。” 林霁心里更是惊骇,连依云也顾不了,跑回家去。 果然,客厅里一片狼藉,一地茶杯的碎片,桌子,椅子都被掀翻在地。舅妈就坐在墙角边的矮凳,头发乱蓬蓬的, 衣袖都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她低了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来,呆呆的看着林霁,半天也没有别的反应。 林霁扑了过去,抱住她的肩,心痛地喊了一声:“舅妈。” 舅妈这才像如梦初醒一样,掩饰地顺了一下自己头发,说道:“你回来了,我得先收拾一下,估计你舅舅也要回来了。” 林霁:“这件事,舅舅知道吗?舅妈,你到底欠他们多少?” 舅妈的手一顿,她的眼睛扫过站在门口边的依云,轻声说道:“依云和你说了?这件事,你舅舅不知道,我瞒着他,也瞒着你。” 林霁点头,她说道:“上前一段时间,对不对?舅舅的钱取不出来,你就找了秦阿婆。” 舅妈的眼泪簌簌落下,她抹了一把眼泪,说道:“我也是没有办法。依云和成佑都要上学,我就去借了点。” 林霁心痛似绞,依云和成佑还在其次,花钱最多的那一个是她才对。其实半年前她就想舅舅提过退学来着,舅舅总是叫她不要多想。其实她知道最难过的人事情是舅妈,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不是要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果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舅妈怎会答应秦阿婆让她去相亲的。 林霁在一刹那间就有了主意,她问:“是多少?我来想办法。” 舅妈说道:“你有一个孩子家,有什么办法可想。她问我要三百块的现大洋。” 林霁直觉到,脑袋里“嗡”了一下,一颗心直直坠了了下去。三百块的现大洋,舅舅一月薪水才15块而已。 舅妈低声说道:“是高利贷,利滚利。” 林霁咬住嘴唇,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没有关系,前几天,神父给我介绍了一个工作,去做家庭老师的。我去他们家的时候,问一下,可不可以——预支薪水。” “真的?”舅妈的手紧紧捉住她的手,仿佛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一个救命稻草。 林霁勉强一笑:“是真的,我来收拾一下吧,别让舅舅知道,他会生气的。” 舅妈一连声说道:“好好,我来,我来。”
林霁不敢耽搁,她赶忙和舅妈收拾好。趁着舅舅没有回来,才找出邵宇峰给她的那个号码,跑到外面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林霁手里攥着那个小纸条,手心里都是汗津津的,时间是那样的漫长,每一秒都是煎熬。终于,电话接通了,那边传来他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带着一丝不真实的虚幻:“喂,我是邵宇峰,请问你是哪位?” 林霁听着自己的声音迫不及待响起来:“是我,我是林霁。我答应做邵小姐的家庭老师——” 那边只是沉默,林霁听到急促的呼吸声,她不确定地问了一下:“邵先生?” 他的声音再一次想起来:“是我。”他简短说道:“就从明天开始,明天放学,我去接你。” 林霁急忙推辞:“不用,我自己去可以,我知道地址,神父给我提过。” 他倒也没有坚持:“那好吧,就依你。” 林霁试探地叫了一下:“邵先生。” 邵宇峰问:“怎么了,林小姐还有别的顾虑吗?” 林霁慌乱说道:“没有,没有,别的细节我们见面再谈吧。” “好,”电话终于挂断,林霁却握着听筒站了很久,才慢慢把电话挂上去。 ~~~~ 杜美路邵园。林霁手里只拿了一个蓝底白花的手袋,站在镂花的大门前。她已经站在这里很久了,却没有按门铃。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或者是源于一种怯意,一个豪富之家,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地方,是让她有些不安的。透过镂花的大门,可以看见一道宽阔的甬路,甬路的两边则是占地颇广的草坪和排的整整齐齐的两排龙柏,再往里就是一片花圃了,那花圃里却是干干净净只有两种颜色,紫色和白色,看那样子像是铃兰花。然后就是一栋白色的西式楼房,富丽精致。太阳的余晖照在白色的小楼上,像是印象派的西洋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