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宁萱是多麽灵透的人,她看着情势对己不利,态度早就软了下来,只是嘤嘤的哭泣。 杨母看了几眼宁萱,对谭刚说道:“你先送她去别的房间休息。然后我有话问你。” 谭刚十分恭敬地点头,终于还是把宁萱拖下楼去。 这个时候杨母才松懈下来,对林霁说道:“再陪我坐一会,我有些乏了。等杨铮醒过来,我们再去看他。” 林霁忙答应着,把她扶到刚才的房间里去。 谭刚来的时候,杨母正倚在床上和林霁说话,不过聊一些在杨家的往事。林霁这时才对她生出由衷的亲近来,她真是奇怪的很,杨家的那些日常往事对她来说竟是如此的熟悉,倒真像是亲身经历一样。看见谭刚进来,杨母便正坐起来,对谭刚说道:“照实说吧,可别藏着掖着的。” 谭刚不住的点头,便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林霁却没有料到,杨铮受伤倒真的是和宁萱有关。原来一大早杨铮先去了秦爷那里问候,接着便约了浦江商会的人去茶楼见面。却也不料,宁萱也和一位熟客约在那里见面。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宁萱的客人一见杨铮就急了眼,竟然拔出枪来。 谭刚说道:“本来以铮哥的伸手是能避过去,可那人竟然挟持了一个茶楼的伙计,所以铮哥为了救人才受了伤。” 杨母心里如明镜一样,她冷笑:“我怎么说的,这宁萱当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她的客人?撩拨的别人为她呷风吃醋,以证明自己的魅力,虚荣心作祟罢了。遇到这样的女人,杨铮算是倒霉了。” 谭刚却不敢说什么,其实现场情况比他的描述惨烈百倍不止,为免得刺激杨母,他也只能避重就轻。 林霁真心诚意握了杨母的手说道:“伯母,都过去了,也别想了。幸亏杨先生年轻,休息一段就会好。” 杨母只是重重叹了一口气,沉思片刻,才说道:“静姝,你不要怪我唐突,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杨铮有幸以你为伴——” 她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林霁听了却是面红耳赤,她万万没有想到杨母会转到她的身上来,她呐呐说道:“这——怎么可能,我心里其实已经有别人了。” 杨母震动,她与林霁虽然相识日短,可是对她影响极好。这女孩子容貌出色,端庄大方,又知书达理,如果能和杨铮一起,佳儿佳妇,琴瑟和鸣,该是一件多磨美好的事情。其实她对于杨铮目前的处境一直耿耿于怀,当年是为情势所迫,可是混黑道的人哪一个有好下场的,今日能侥幸逃脱,明天呢?想想都是后怕。明了林霁的身份后,她心里边存了一番心思,只想着替杨铮好好谋划,却不料生出这一番事端来。 她本来说这话也是试探,可是林霁的坦白却让她措手不及。她怔了半晌,才怅然说道:“真是对不住,我真是老糊涂了……” 林霁心底一软,轻声说道:“伯母,你不用担心,一定会有一个很出色的女子做您的儿媳妇的。” 杨母见她一口一个“杨先生”半点也不肯逾越,心底更加郁郁。 谭刚看在一边却是目瞪口呆,他整日跟在杨铮身边,当然是知道杨铮的一点心思的,尤其那一日深夜在弄堂里,林霁离开,杨铮在后面看着她的样子,总叫人心里堵得慌。他本来看着杨母带着林霁出现在这里,心里疑惑,可是还是有几分惊喜,还以为林霁是对杨铮也有意思,要不然怎么对杨母这样好。可是细听下这番话来,又觉得不对,心里烦闷不已。 他挠了一下头,说道:“伯母,我先下去了,你在这里好好休息。铮哥醒了再叫我。” 他走下楼去,却见宁萱眼泪汪汪看着她,他没好气说道:“你看我干什么?” 宁萱怯怯地问:“那女孩子是谁?” 他心里终于还是有些不忍,说道:“你放心,她不会和你抢。”说罢,扬长而去。 杨铮微微地睁了一下眼,卧室里是柔和光线,也不刺目。他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来,才明白了自己身在何处。 他环顾四周,开着一扇窗子,微风轻轻撩起纯白的薄纱窗帘,一室静谧。然后他看见了她,端坐在床前的沙发椅里,眯着眼睛,似睡未睡的样子,睫毛却在微微得颤动,宛若早上初开的花蕊。纤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无声地敲着扶手,斑驳的光影落在她的手上,她的手指白皙透明像是跳跃的精灵。他静静看了好久,可是她却一无所知的样子,还是那样的姿势,还是那样的敲打,一下一下,落在他的心上。
他终于有些克制不住,左边的肩受了伤,右手却是扎着针,吊瓶的液体一滴一滴地进到针管里去。而她就坐在他的右手边上。他费力地伸出手去,然后轻轻地把手放在她那只敲到的手指上,然后飞快地攥住了她的手指。 林霁一惊,迅速地睁开了眼睛。刚才她只是等得有些无聊,杨母却是有些累了,还躺在对面的房间里,终究是有些不放心,便问了护士,让林霁等在这里。宁萱偷偷溜进来过,也不知道为什么,宁萱对她的态度好了许多。她自然是不知道,宁萱态度的转变一句话只不过源于谭刚的一句话。宁萱静静看了杨铮好一会,临走前说是要给杨铮做一些滋补的汤,然后再送过来。可是走到门口,宁萱却又转过身来,伏在杨铮的身边,嘴唇贴着他的唇,丝毫不避讳林霁,林霁只觉得尴尬,她想出去,宁萱却又起身只吩咐她:“好好照顾他,我一会儿再回来。” 林霁觉得好笑,宁萱语气俨然一个女主人的姿态。可是这种事情到底与她无关,而她只是不忍推却一个母亲的托付罢了。宁萱走后,她便坐在沙发椅上,原来护士还在,后来也下了楼接电话,便只剩了她一个人。薄纱的窗帘滤去了刺眼的阳光,只剩下了一片幽柔。时间长了,她便生出恍惚感来,杨铮躺在床上,呼吸绵长,有好几次她都不自觉的地看着他,睡眠中的样子倒少了平时的阴寒戾气,抿着嘴角,宛若一个任性的孩子,陌生的可以。听杨母说过一两件他小时候的调皮的往事,再配上受罚时的表情,她越想越觉得好笑,仿佛自己真见了他那一副样子,然后她听到了自己轻笑出声,倒把自己吓了一跳。后来等得无聊,她半闭着眼睛,卧室的安谧让她生出困倦来。 她万万也没有想到,一双手竟然覆了上来。 然后她对上了一对眼睛,又黑又亮,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