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白堕腾云来到齐国北地的时候，正值暮色降临，远处战轰鸣，天空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黑压压的夜色压得人心头发闷。

    北地极寒，向来一年四季唯有冬天，自然较他处入夜得早。此时六界绝大部分地区都是夏末近秋的时节，生活在这里的人却早已披上了皮毛大毡。

    白堕望着眼前荒凉破败的景象，内心五味杂陈。北地虽严寒，却因为地势险要，对人界安危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历年来备受驻守将士和人界君王的重视。再加上这些年来因为北郡王六皇子覃川的治理，更是显现出一片繁荣昌盛，夜不闭门的景象。可是如今出现在她面前的，除了飘洒在空中的冰雨和毫无生气地倒在地上的死尸残垣之外，再无其他。

    她在空中伫立，从天而降的雨到了她的身旁，便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挡回去，丝毫近不了她的身。她仍是一身白衣，清冷的目光看着地上的一切，没有表情的脸分辨不出喜怒。

    她看到远处，看不清尽头的魔兵黑压压的，一层一层将北郡的城墙包围，夜色和雨水的到来丝毫抵挡不住他们嗜血的魔性，战鼓更显轰鸣;她看到一个魁梧粗壮的魔兵，不知从哪里抓了个人界女子，嘴角泛着yin笑，将她押进了一处帐篷，很久很久，那女子没有再出来;她看到身下被雨水浸湿的腥黑泥土，渐渐泛起暗红的血色;她看到，城墙内的人们面色惊慌，奔走相泣;她看到，城墙上的将领来了又去，渐渐换无可换;她也看到，城墙外的人哭天喊地，无助地在魔兵手下垂死挣扎。

    “咚、咚、咚……”战锤与鼓皮相撞的声音一声声地传进她的耳朵里，魔兵眼里的杀戮之欲越来越浓。一下又一下，领头的魔军将领指挥着手下撞击城门，轰隆隆，轰隆隆，坚固的城门慢慢露出缝隙，随着魔军进攻节奏的加快，那缝隙越来越大。为首的一个魔兵将手探进了城墙，片刻，他的手里高举起一个面色痛苦，还在滴着血的士兵人头……

    这是今夜，魔界拿到的第一个城里的人头，而在这之前，城外的活物，几乎已经被屠尽。

    发兵不过两日，便连连取胜，魔界几乎毫无损伤的，便将齐军逼到了北地郡城。北地严寒，他们却是不怕的。虽然人界军队比他们预想的要顽强得多，可毕竟人魔有别，人界士兵再怎样厉害，却无论如何不是他们这一万精锐魔军部队的对手。战斗连连告捷，对手除了步步退守，几乎毫无还手能力。一番肆意的屠杀下来，不仅魔兵，就连许多魔将也觉得，踏平北地，完成魔君交代的任务，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下令连夜攻城，想乘胜追击，速战速决地将这北地郡城里的人们屠杀殆尽。

    “喔喔喔喔喔……”魔军里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白堕看着城墙脚下越积越多的尸首以及城外无家可归的人绝望等待死神到来的场景，拳头终于慢慢地攥紧。

    她不动声色，急速地移至城墙上方，指尖一动，方才那举着人头，正在享受着同伴赞扬的魔兵瞬间身首异处，从他脖颈处喷涌而出的血，瞬间将他周围的魔兵染成了红色。

    魔军几乎在一瞬间安静下来。为首的魔将是一个人首牛身的庞然大物，周身灰黑的气息环绕，想来修为不低。此时，他瞪着一双牛目，在城墙上搜寻着什么。但很快，他感觉到身后有什么急速朝他飞来，他大惊，预感不妙，刚想躲避，头颅却在他刚准备动身的一瞬间离他而去。

    魔军中彻底没了声音，那魔将的身子仍兀自站立着，地上的头颅上鲜血喷洒，眼睛更是睁得大大的，像是疑惑，又像是不甘地望着与自己分离的躯体。

    前夜至今，不过二十四个时辰，魔界连连取胜，几乎毫无损伤的，便将齐军逼到了北地郡城。北地严寒，他们却是不怕的。虽然人界军队比他们预想的要顽强得多，可毕竟人魔有别，人界士兵再怎样厉害，却无论如何不是他们这一万精锐魔军部队的对手。战斗连连告捷，对手除了步步退守，几乎毫无还手能力。一番肆意的屠杀下来，不仅魔兵，就连许多魔将也觉得，踏平北地，完成魔君交代的任务，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下令连夜攻城，想乘胜追击，速战速决地将这北地郡城里的人们屠杀殆尽。

    但谁都没有想到，就在这么个几乎将城墙攻破，魔军胜利在即，喜不自胜的时候，会出现这般让他们猝不及防的情况。

    看着身旁两具眨眼间便身首异处的尸首，许多魔兵不寒而栗，寻常士兵便罢了，可第二个是魔君亲自钦点的带军统领之一啊，修为在这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强，可是，他竟然连避都避不了就被夺去了性命。

    两日下来，他们一路顺利无比，几乎没有碰到任何阻碍，如今这个选在这时候出手的人是谁？看他/她那出手的速度和力量，绝非泛泛之辈。

    想来是一时间被震到，魔军陷入了沉默，暂停了进攻，本想着能找到是谁，无奈纵使他们能夜中视物，但城墙上方仍有不少人在坚持，他们还是无法得知对方有多少人。

    看到本方阵营有点sao动，第二个领头的魔将只能先稳定军心：“莫怕，就算对方有千军万马又如何，用这般偷袭的手法取得了一个两个的性命，还能取得了我们上万人的性命不成？到了这般境地，这不过是人界垂死挣扎，企图吓退我们的招数罢了！传令下去，继续攻城，今夜务必将北郡城替尊座攻下！”

    魔兵本就士气充足，方才一下也不过是震惊之余多了些疑惑和害怕罢了，还远不到乱了阵脚的地步。此时听那魔将一说，自然又开始来势汹汹地攻城。

    白堕在城墙上方，看到如此景象，感受到脚下传来的一下又一下的震动，不由得皱了皱眉。纵使她再托大，没有神器或他物在手，她绝计不会贸然用一己之力去对抗这一万正处于士气高涨且精锐勇猛的魔界部队，虽说要胜并非毫无可能，可是更可能的，却是自己精疲力竭而死。

    但眼下除了自己，还会有谁能帮她？白堕心思如电，迅速观察了一番，目光渐渐放在了仍驻守在城墙上的将士身上。

    魔界起兵突然，且兵分四路，云梵定会派兵增援的。她来的路上已约莫了解了个大概，如今南境北地战事最为捉紧，但南境毕竟是国都所在地，城墙坚固，精锐也较北地多了一倍不止。按仙界行军速度，不出一日，援兵必到。但北地如果不采取措施，怕是连半日都支撑不到了，到时候，人界败局已定，来再多的援军也无可奈何。

    城门已经被撞开了一个几乎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眼见情况再也拖沓不得，白堕现了身，直向城墙处一个始终在处变不惊地指挥的将领走去。

    本来驻守在城墙上的北郡士兵看到一个美得惊天动地的女子从天而降，惊得手中的动作都顿了一顿。但很快，从第一眼的惊艳过后，看到她周身泛着与常人不同的气质，知道她定不是寻常女子，便又都忙着手上的活罢了。

    “你，你可知这北郡城里，还有多少能战的兵力？”白堕不看任何人，直接走到了那名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将领面前。

    他面容俊秀，生得一副富贵公子样，一点都不像能领兵冲锋，上阵杀敌的将领，但白堕素来不以貌取人，看他身上沾染的魔兵鲜血和众人对他的恭敬程度，她便知道她找对了人。

    其实，这名将领正是覃川治理北地时，时常陪伴他左右的北郡大将军，袁封。他不过二十左右，却征战沙场多年，此时看到一位女子突兀地出现在他眼前，他从容镇定的脸上没有丝毫震惊之色。

    他一双布满血丝的眼上上下下，迅速地将白堕扫了个遍，知道她非凡人，也有心相助，若她真有什么办法，北郡城便可免受灭顶之灾，于是如实将情况告知了她。

    “常驻军五千，他处退守回来的不足五百，巡防军士六百，再加上郡府、衙门及牢狱兵士，总兵力不足八千。”

    白堕点头，就算是八千人界精锐，也不够魔军杀的，更何况是临时组成的部队。

    “我是来帮你的。你若信得过我，便按我吩咐的去做。”白堕定定地看着他，眸中神色坚定。

    袁封素来果断，魔军与人界军队实力相差实在太大，就算自己拼尽全力，也绝对守不住这郡城，看到白堕眼里的自信，他不由得点头，决定放手一搏。

    “若姑娘确有妙计，袁封愿听姑娘吩咐。”

    无论如何，他也会死守，撑到殿下回来。

    白堕点头，道：“那好，若此计可行，事后我定向你解释清楚。现在，你先这样……”

    在他耳边叮嘱完之后，白堕望了望城墙下黑压压的魔兵，眼睛定在了远处的帅营身上，神色莫测，看不出在想着什么。

    云梵啊云梵，但愿，我没有估错你。明日正午，若援军仍未到，就是大罗神仙在世，也无能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