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鲜少见到上仙这般“无拘无束”的模样，倒令我觉得这两日确实挺长的。”云梵慢慢地踱步至白堕身边，一本正经地开口，只是话语中的揶揄之色，一点都不比他嘴边的笑容少。

    “……”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白堕扶额，谁叫他一直鬼鬼祟祟地跟着她？若是知道后面那人是他，就算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绝不会失了“上仙分寸”。

    梨落剑的光芒将周围照得很亮，白堕使了个净身术将方才乱砍弄脏的衣服收拾干净，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的云梵。

    她发现自己越是想要逃离，便会越频繁地遇见他，且不可避免地被他看到各种窘迫的自己。

    “你要笑便笑，无需这般阴阳怪气。人界有难，你这个当帝君的为何还有心思来跟踪我，莫不是真打算当甩手掌柜了？”强自定了定有些尴尬的心绪，白堕开了口，问了自己心中最大的疑问。

    虽然心里对他的出现有一丝难以抑制的悸动，但到底还是在理智上拼命说服自己这不应该。而且她对他此时的态度，怎么说呢，是有些意见的，毕竟居其位谋其职，他好歹也是仙界帝君，人界情况这般危急，他竟这般分不清轻重缓急，跟着她跑来了这里。

    且不说这里危险重重，就拿此时的情势来说，就算有天大的事，他也不应该此时出现在这人迹灭绝的地方。

    云梵听了她的话，怎会察觉不到她话语中的责备之意，于是笑笑道：“上仙莫要担心，备战增援之事我已交代妥当。来这里自是有我的用处的。”

    白堕不解扬眉，有些防备地看着他：“什么用处？要干什么自己找去，别误了我的正事。”

    有了在鬼界的教训，她可不觉得有这么一个小尾巴跟在身后有什么好处。他趁她不察跟了这么久，定是想借她的手完成一些他做不到的事。

    云梵笑得意味深长：“这个嘛……秘密。而且上仙你大可不必这么嫌弃的，你看我跟了你两日，不也没误你什么事么。”

    “两日？”白堕瞬间有种想拍死他的冲动：“昨日你也在北郡城？”

    “嗯……确切地说，是城外，城外。”

    “在魔军攻城的时候？”白堕声音已经有些忍不住地拔高。

    “算是吧……约莫是你从帅营中走出来的时候。”云梵的声音微微迟疑了些，比刚才低了不少。

    “那你就这么看着？一点出手相助的意思都没有？”白堕紧咬牙根，她发誓，如果他再说出一个含肯定意思的词，她一定会打到他寻渊再生也认不出他来。

    云梵默默看着她，却死都猜不出来她今日脾气怎么如此暴烈。感受到她言语中的怒火，他急忙摆手：“不是不是，粦守告诉我北地最是危急，所以一开始我自然是想出手的，毕竟我再怎么不济，也算个帝君。可是上仙你也知道，战场上，谁会顾及你是帝君还是平民，以我这身手，怎么敌得过那一万大军。好在我看到了你，你的能力没有人会怀疑，再加上你之前说不希望我插手，所以……”

    他说得条理清晰，头头是道，竟让白堕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她知道他生得一副好嘴皮子，却没想到他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又更上了一层楼。时间不等人，跟他争这些也无益，他来也来了，如果不知道的情况下她自然不用管他的死活，只是真的让她叫他独自走出这危险重重的地方，白堕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内心翻了无数个白眼，白堕也懒得说了，他面上虽总是笑得淡淡的，决定好了的事情，她还真的没把握将他扯回来。当下也不废话，白了他一眼就准备继续往前走。

    云梵看她没有再追问，自然求之不得，哪里还会不知死活地再去惹她。不知为何，虽然白堕今日对他凶巴巴的，他却在她的语气里感受到了些难以察觉的关心，望着她两日未见的身影，竟觉得分外温暖。

    白堕收拾妥当，刚备好炼魂锁，回头准备叫他跟上，却突然撞进他泛着温柔的眼里。梨落的光将他的脸镀上了一层迷离的色彩，映得他眸中的光更是氤氲动人，温柔动人至极。

    白堕一愣，他这模样，让她几乎差点将眼前的他与术华认错，一时竟忘了要说什么。横亘在两人时间的气氛似乎又回到了在鬼界那时的尴尬状态。

    云梵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一时间有些掩藏不住被抓包的窘然，只能快速地将头转向一边，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那个……这树精，上仙打算如何处置？”说完指了指被结界一直束缚着的树精，眼神控制不住的移动，就是不看白堕。

    白堕觉得他今日有种说不出来的怪，他刚刚的神态竟让她有些……脸红？她摇了摇头，很聪明地跟着他转移了话题。看到那一直动也不动装死的半树精，突然心生一计。

    “唔……这树精嘛……活了这么多年一点眼力也没有，竟想将我来渡它修成人形，留着也不知道还会害了多少东西，总归都是要死的，今日便让它在死之前做一堆柴火，也省了我要一直让梨落发光的麻烦。”

    云梵笑了笑，他自然知道她是要干什么的，这种威胁的语气怎么也不会是想要他搭腔的样子。

    果然，白堕的话一出口，便有“人”按捺不住了——本来还想装死蒙混过关的树精开始猛力地扭动躯干，树根也开始蔓延开来想要冲破结界，这一来，本来就所剩无几的树叶更是被它抖得渣都不剩，整棵树光秃秃的，除了巨大的树干，就只一些小得可怜的树枝，让人看了忍不住发笑。

    白堕设下的结界当今世上无几人能解，更别提是这小小的树精了。它挣扎了半天，那结界连动一动的迹象都没有，反倒是自己，累得半死不活的。渐渐地，它放弃了，碰上这么个恐怖的主，只当自己这一生算是白活。

    白堕看它现在好笑又没出息的模样，与先前盛气凌人的样子形成鲜明的对比，不由得心里暗笑。气也发过了，能受得住她的怒气，也着实不容易，当下笑眯眯地靠近了它。

    “喏，现在知道怕了吧？不过呢，本上仙现在心情好，只要你能帮我一个忙，我便不与你计较方才你想吃了我的事。”

    那树精一听，自然大喜过望，只是眼前的白堕，它不知怎地越看越觉得像是有什么阴谋，当下心内纠结不已，久久没有动静。

    它能等，白堕却是等不及了。只见她狠狠地撤了结界，梨落剑随之抵上了那树的“脖子”，语气阴森地道：“不愿是吧？也可以，我现在就让你重新投胎转世，我可不是什么大慈大悲的上仙。”

    说完，双手猛地一抬，眼看就要刺下去。

    那树精差点吓得魂都没了，好在最后关头，还记得用一些短小的树枝挡住梨落，整棵树剧烈颤抖，只恨不得自己能有一百张嘴告诉眼前这恐怖的疯婆子自己愿意。

    白堕嘴角暗地里扬起一抹jian计得逞的笑，手中的梨落也放了下来：“什么？你这样子，是愿意了？”

    树精抖得更是厉害，前前后后一摇一摆的，笨拙的样子竟有些可爱。

    对啊对啊，我愿意我愿意，只要你别把我当柴烧。

    白堕摸了摸它，转眼又笑得和气无比，手中不知何时多了炼魂锁：“喏，乖孩子，用你的身躯护住这炼魂锁，带我去它想去的地方，行？”炼魂锁在这里受瘴气侵扰严重，就连她的结界也护不住，反正眼前好不容易有个活生生的又有自主意识的原住民，不用白不用嘛。

    树精迟疑了一下，最终认命地将炼魂锁纳入了怀中一根小枝桠身上，看到白堕瞬间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样子，更是恨得牙痒痒。苍天呐，自己今日是倒了什么血霉，碰上这么个一点都不像上仙的上仙。

    在背后看了全过程的云梵忍不住笑出声来，白堕听到声音，回头有些自豪地扬了扬嘴角，这一回头，差点又让云梵失神。

    “走走走，被你俩耽搁得够久了。我跟你保证，若你带我找到了我要去的地方，我不但不把你当柴烧，还助你修成人形，怎么样？”白堕拍了拍树干，笑着对树精说道。

    那树精自然求之不得，若是她能助它修成人形，要它干什么好说，一时对白堕的怨怼也没了那么多。只是……这疯婆子，讲话会算话？

    两仙一树慢慢地往前走，四周越来越黑，好在有熟悉地形的树精带路，遇到的障碍物少了许多，速度竟快了不少。总归也是无聊，云梵便索性打开了话匣子。

    “上仙，你来千面山所为何事？为何还要拿了魔界的炼魂锁？”

    白堕回头瞪了他一眼，淡淡道：“交战之时你没出手帮忙，这些事情倒是知道得不少。你不肯说你来这里的用处，我做什么自然也无须向你报备。还有，炼魂锁是鬼界之物，与魔界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本想着愉快地与她聊天，没想到突然被她噎了这么一口，云梵更加觉得女人心思难猜，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

    而且，他又不是傻的，如果告诉了她，自己是因为不放心她才来的这里，恐怕他早就被赶了出去。

    被这么一噎，云梵只能“哦”了一声，两人许久无话。

    又走了不知多远，梨落的光也突然消失不见，白堕突然“哎呀”了一声，云梵顿时紧张起来，瞬间凭着记忆中的方位，冲上了前扶住了她。

    “怎么了？”他没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多么紧张。

    白堕想来也是没对他的神速反应过来，等感受到他的紧张之后，脸上不知不觉温度骤升，心里只庆幸梨落剑掉得好，黑暗完美地掩盖了她此时的羞涩。

    “上仙？”看她许久没有回答，云梵心里更是焦灼不已，只能又问了一句。

    “啊？哦，哦……没事，不过是碰到个东西，没拿稳梨落，它掉下去罢了。我没事。”总是回过神来，白堕有些尴尬地开口。

    云梵也从紧张中反应过来，顿时也为自己刚刚那副模样微窘。

    两人沉默的空当，树精的树干不知何时亮了起来，整棵树泛着柔和而温馨的绿光，将周围的一切照得一清二楚。

    白堕赶紧借着光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梨落。有些惊诧道：“你会发光？刚刚怎么不说？”

    你也没问啊。

    好不容易看到她眼里的惊奇，树精只觉得意不已，整棵树一扫方才的泄气，抖擞精神，挪着树根继续往前了。

    哼，要不是看不下去你们两个让人浑身不自在的表情，我才不会浪费我所剩无几的精力为你们照明呢。

    白堕：“……”

    云梵：“……”

    喂喂喂，刚刚那瑟瑟发抖的可怜样呢？现在这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是要闹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