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随着越来越接近西厢房，手中的梨落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险的逼近，慢慢剑气逼人，开始嗡嗡作响。它跟随白堕多年，早已有了灵性，修成剑灵只是时间问题，白堕轻轻拍了拍剑身，安抚它躁动的情绪，然后将窗户纸捅破，往里面看去。

    入眼的摆设跟在大堂内的并无多大差别，只是风格看起来温婉柔和了些，从里面的粉帐和铜镜花台能看出来，以前居住在这里的应该是一名女子。

    荒废许久的屋子里寂静无比，除了白堕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再也难听到其他动静。但白堕不敢掉以轻心，反而觉得这无声的危险更让人紧张，她明显感觉到，在自己往里看的一瞬间，周边的温度回暖，那种冷得慑人的感觉已经没有了。

    而这一切，只有一种可能。

    里面的人发现了她。

    这时候的白堕，没有心思去想自己为什么会暴露，她将计就计，继续假装自己毫无察觉，如鹰般锐利的眼神在屋内搜索。

    手中的汗却提醒了她自己的戒备程度。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紧张的心情了，虽然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对方在暗她在明。

    屋内许久没有动静，但白堕明白，越是安静，越是危险，她握紧了梨落，敏锐地察觉到屋内上方窸窸窣窣掉下来一些灰尘。

    就是现在！

    双目一凛，白堕手执梨落，直接进了屋内，往屋顶刺去，梨落显然兴奋至极，嗡嗡的声音尤为悦耳，剑气甚至在剑尖处形成了一道耀眼的白光。

    白堕这一刺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加上梨落出鞘的威力，纵使是修为高深的人，被击中也够他喝一壶的。乍一看过去，那上方连个人影都没有，但就在梨落逼近的时候，白堕眼前出现了一个人，他整个人被黑衣笼罩，只露出一双血红血红的双眼，看不清容貌，全身都透出一股阴郁恐怖的气息。

    露在外面的手干枯皮皱，甚至可以看到里面森森的白骨。他拿着一个白堕极为熟悉的东西，跟上次在那魔将手中夺过来的一模一样，正是炼魂锁。不同的是，这个炼魂锁通体泛黑，也不知道里面藏了多少滔天的愤恨怨灵。

    莫名的，他身上的气息让她觉得有些熟悉，却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遇见过。

    “你是谁？竟敢用炼魂锁锻造死灵？”白堕目光凛然，逼问道。

    那不知是人是鬼的怪物出乎白堕意料地，轻松地躲开了白堕的进攻，他“桀桀”笑了两声，笑声尖锐刺耳，如破断的琴弦发出的折磨耳朵的声音。那“人”的声音沙哑沉闷至极，似乎是直接从肚子里发出来的。

    “我是谁？嘻嘻......我是你的故人啊......”

    他的声音着实难听，白堕眉头一皱，决定不再与他废话。

    “我白堕何来你这种见不得人的故人！”

    那“人”仍是“桀桀”笑着，似乎对白堕的不屑视而不见。再一次，他不费吹灰之力地避开了梨落的锋芒。白堕看着他诡异而恐怖的身形，眼中的沉重更深。

    这天下，还没有谁能这么轻松地躲过她的攻击，他到底是谁？锻造死灵又是为何？这么多死灵如果全被炼好，就是倾覆仙界所有的力量，也未必有胜算。

    看那泛着森黑怨气的炼魂锁，莫非他是鬼界中人？

    想想又不可能，以苍鸾那狂傲的性子，如果身边有这么个威胁自己地位的人存在，他必定不会在鬼君这个位子上坐得如此安乐。可说这人是魔界中人，他身上却没有魔界特有的气息，甚至连魔心也没有。

    形似鬼却非鬼，说是人又没有魂，他好像不属于天地间任何一种生灵，却又似乎融合了所有生灵的特点。

    不过，不管他是谁，今天，就算使尽浑身解数，也得阻止他继续炼化死灵。

    一击落空，白堕没有停顿，转头就向那“人”站着的地方袭去，那“人”嗜血而危险的双眸通红，看到她的动作，竟然完了玩眼角，他好整以暇地站着，发出一声耻笑声，仿佛白堕袭击的并不是他。

    由于速度太快，她整个人几乎化成了一个光影，只有翻卷的白衣提醒着她的位置。不出暴多意料地，那怪物轻轻一跃，已经转眼从她眼前到了她的身后。白堕大惊，饶是她见惯多少风风雨雨，此时也不由得紧张得手心出汗。

    她堪堪转身，却发现那怪物似乎不打算攻击她，只是把玩着手中的炼魂锁，血红的双眼打量着白堕，充满算计和危险。

    白堕眉头一皱，已然知道自己的修为对他构成不了任何威胁，真是可怖，这世间竟然还有这么个强大到令人畏惧的存在。

    但白堕从不是轻易放弃的主，她观察着他与自己的距离，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本来已经有些暗淡的梨落再一次光芒大盛。这一次，她没有直面攻击，而是选择了从那怪物右边向他袭去，如果那怪物躲避的方向跟她所料的一样，那她就有把握将他困住。

    由于已经有了前两次的教训，这一次，白堕看准了时机和角度，想把他逼入死角。

    梨落制不住他没关系，她还有这世间最厉害的结界陪他玩，只要他进入自己的攻击范围。

    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使用那东西了，没想到刚到人界，就碰上了这么个棘手的怪物，不管怎样，拼了命也得阻止他，若让他跑了，以后还不定要生出多少乱子来。

    那怪物果然上当，黑影一闪而过，正是白堕预料之中的方向，那里是房屋的一角。

    她扬了扬眉，嘴边浮起一抹自信的笑，技不如人并非她所愿，可他想躲开她从这出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也罢，就先拿他练练手。

    倏忽间，她手中的梨落不见了踪影，那怪物感受到瞬间消失的剑气，不由得转过头来，这一转，却让他大惊失色。

    只见白堕双目紧紧盯着他，嘴边快速地念着什么，双手以极快的速度在胸前翻飞，做着各种复杂的手势，她脸上有种坚定而圣洁的神色，看着他的眼神冰冷无情，像是在看一头挣扎的困兽。

    或者说，在看一个死人。

    “水火间！”他嘶哑难听的声音拉扯出三个字，一改方才的气定神闲，由于某种原因，他的声音与方才的听不出有什么区别，但白堕却从他瞬间大睁的双眼和白骨森森的双手的轻微颤抖下注意到了他气息的变化。

    白堕扬眉，有些意外他会知道这结界，但想想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怪物，知道这些也不足为奇。听见他呼哧呼哧发出来的喘气声，她气势大涨，更是加快了手上的速度，这结界过于强大，即使是如今的她要使出来，也要花费一番力气。

    那怪物血红的眼睛在偌大的屋子中搜寻，似乎在找着什么，他知道自己已经中了白堕的圈套，千算万算，倒是托大地忘了她身上的那个东西。

    白堕那在别人眼里神一般存在的修为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因此他方才才不急着离开，就是想看看她如同跳梁小丑般的模样。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白堕竟然会做出如此举动，竟然动了炼妖塔的威力。

    炼妖塔是世间神器，虽名炼妖塔，但却是能将天下所有邪恶禁锢的神物。无论人神鬼怪，被囚禁之后都会永世生活在炼狱之中。它是天地自行衍生，神力自然强大无比，加之白堕用仙身与其捆绑，融合了白堕的修为，威力更是骇人。

    要将本就集天地灵气于一身的神气与自身融合本就难上加难，若是承载炼妖塔能力的人过弱，就会心身俱焚而死，若是过强，则会被有灵识得炼妖塔反噬，或形神俱灭，或自此形如呆木，修为全损，不识世事。退一万步说，即便是能承载住炼妖塔的力量，在每年天地灵气最汇集的一天里，承载之人也必须承受炼妖塔灵力反噬的痛苦，且承载时间越久，反噬的力量越大。

    他原以为白堕只不过能堪堪受住炼妖塔，却没想到她有这般意志力，能将炼妖塔与自己融合得这般完美。水火间是炼妖塔衍生出来的一个结界，一旦被困，要出来难于登天。它恐怖的地方不在于它的攻击范围，而是它是一种有自我意识的结界，只要施术人施展此术困住他人，水火间便会自己主动承担其“职责”，幻化出时而冰冷入骨，时而酷热难耐的冰火两重天，将被困之人折磨数个时辰之后，再将其送进炼妖塔。

    到那时，即使是有通天的本领，也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方才他自以为白堕不会轻易使用炼妖塔，如今看来，却是预料之外的结果。他露在外面的双眼闪过一丝狡黠，心里有些为自己的慌乱感到好笑。

    看来，上次的阴影还在啊......

    不过也好，这一行，收获又更大了些......

    白堕看他似乎慢慢平静下来，不由有些疑惑，他既知道水火间，必然知道自己身上有炼妖塔，怎么这么快又镇定下来？难道他竟一点也不怕么？

    她不敢放松，直觉事情有变，只能更加放快速度。

    眼见着胸前的白光大盛，丝丝缕缕的仙气也在身上汇聚、翻涌、奔腾，她心里放松了些，就在她眉间的光芒盛极的一瞬间，她大喊了声。

    “去！”

    刹那间，偌大的房子白光翻涌，几乎在闪电之间从白堕身上迸发而出，向那怪物涌去，白堕满意地看到，白光在转瞬之间将他吞噬，很快，白光散去，眼前再没有了那一抹黑影。

    有些疲累地擦了擦额间的汗，这身体，到底还是不比从前了，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

    “嘻嘻......”虚空之中突然传来一阵难听至极的笑声，像极了断裂的琴弦发出来的。

    白堕脸色大变，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那里，方才白光最盛的地方，缓缓出现了一抹影子，渐渐地，由浅到深，由模糊到清晰。

    正是那怪物。

    “嘻嘻......”他仍兀自笑着，引得白堕气血翻涌。

    “不可能，不可能......”她喃喃自语，摇着头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

    那怪物似乎觉得她这副深受打击的样子十分好玩，整个人泛着一股嗜血的欢乐，嘶哑的声音缓缓传来。

    “白堕啊白堕，别哭得太早，以后你会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声音如同鬼魅，带着能让人灵魂冰冻的冷意渐渐飘远，白堕脑海中却似乎一直在回想着他如毒蛇般的信语。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愣愣地抬起头，苍白的面颊毫无血色，那黑衣人消失的地方已经恢复平静，四周复又只有她略微急促的喘气声。她有些茫然地看着掌心中若隐若现的炼妖塔印记，三万年来第一次，感受到了难言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