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潜龙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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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八,我已经在炕上躺了二十七天了,一般的坐月子眼看就熬出头了。可是不用问方太医我也知道,我还有的熬,膝盖上从骨头里渗出的寒气,到目前为止也只是不再让我觉得生疼而已,依旧像是缺了油的齿轮每动一下都倍觉吃力。尤其遇到天气不好时候,就又要疼起来。这天从早上起就一直阴沉沉的,我躺着无聊就经常让娟子给我拿来各种史书,如今我已经把春秋都读完了。可今天我不得不从一大早就掌了灯,就着灯光才能继续。就这么看会儿歇会,再和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几句。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看得有些累了我索性握着书仰靠在垫上,娟子轻手轻脚的走近我就要从我手里把书抽出来,我唰地睁开眼,唬的娟子一跳,作势就要跪下。我轻声阻止:"行了,这是干嘛。"娟子解释道:"我是来问问格格,到时候了,可要用晚膳?可一进来就看您像是睡了,就想着让您歇歇可别再看了。您又看差不多一天了。总这样这眼睛能受得了嘛!"我微微一笑,心想:唉,我何尝不知道,只是实在太无聊了啊。 我风声却不大,随口问道:"阴了一天了,这雪到底下了没?""下了后晌就零星的飘起来了,如今地上都白了。"娟子说着扶我简单穿好衣裳坐到南炕上,朝外面大声说:"摆膳"我看着桌上的六个碗碟,想:这么多,怎么吃的完。可自从正月以来,四福晋特意嘱咐一应份例均参照福晋用度。我看看菜又看着娟子说:"平时,四爷跟着吃也没显得太过,可今天就我一人,干嘛用的了这些。以前不就说了我自己时减半的嘛。"娟子颇为为难,说:"可是王爷在啊。""啊?他回来了?"我刚举起筷子又放下来问:"什么时候回的?""早上下了朝就回来了。"娟子说:"在佛堂跪了小半天了。高无庸中午的时候,去劝过一次,结果给哄出来了。我们再就没敢进去。"我低头沉思:四爷虽然不喜欢想事情的时候被打搅,可也不至于大发雷霆啊。而且大正月的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他在佛前跪这么久?忽然我想起前世,十三出事时候不也是刚过完年嘛!我急忙拉过娟子,撑着她的胳膊朝对面西暖阁的佛堂挪去,也顾不得疼,一步步紧赶慢赶的到了门外轻声叫"四爷"。可里面并不搭话,我只得推开门,娟子想扶我进去,被我阻了。我强自己关了门,抖着腿来到佛前。只见四爷双手撑地,垂头跪在蒲团上,一动不动,似乎并未发觉我。我在他旁边也跪了,轻轻抚着他的手臂叫:"四爷?"他这才抬头看看我,我看着他赤红的双眼心里更笃定了。他忽然回过神来,急忙拉我起身,扶着我默然回了对面。看着满桌子的菜,我也无心吃,就想让她们撤下。四爷却叫住了她们,举起筷子给我夹了一筷子菜,说:"你也没吃呢,别凉了。"我也拿起筷子,看四爷生生一口口机械的嚼了噎下,我的眼泪忍不住掉进碗里。一顿饭同嚼蜡的吃完,我示意她们撤了碗筷,然后也不问,只相对无言的默坐着。过了半晌四爷终于开口道:"十三到底被***给卷进去了!"我顿了半晌幽幽一叹道:"福兮祸兮,若不是你去年被禁足怕连你也逃不掉吧。"四爷狠狠道:"自从太子复位,他和老八的党争就愈演愈烈。抓住一切时机相互打击。去年江南科场弊案、《南山集案》太子恨不得把老八的门人党羽一举都缴了,那个时候我就劝十三这种时候能躲就躲何苦跟着纠缠,可太子哪里肯松手!越来越学老八也开始下力气招揽门人。那有心无脑的托合齐偏偏在安郡王国丧时候打着太子名号聚众会饮,老八怎么可能放过这样扳倒太子的好机会?要不是十三为了保全太子代为出席,他何苦如今被贬去齐齐哈尔!"我猛然抬头瞪着四爷重复:"齐齐哈尔?"四爷怕我不知道说:"黑龙江将军驻地墨尔根城旁边康熙四十九年新建的副都尉府衙。"我默默点头心想:我怎么会不知道齐齐哈尔呢?黄棣就是齐齐哈尔人。穿越之前的那个春节我刚随他回家过年回来。那个当时坐落在中俄边境重要边贸口岸,在这个年代会是怎样苦寒的地方啊!恐怕这一去竟不如在养蜂夹道了吧。我和四爷各自沉思,屋子里一片死寂。突然炕桌上的烛台"啪"的爆出个灯花。我们都抬起头来,我看着四爷毫无表情的脸轻声问:"四爷,那如今你打算如何?""还能如何?如今江南科场弊案还理不出头绪,多少人上折子推我去办。从十三被贬看来他是打算收拾太子了。如此一来我更是得闭门不出才是。"他沉吟着说。这时候高无庸火急火燎的轻声叩打窗棱到:"王爷,十三爷来了,就在西角门儿。"我一听第一反应就是:"快请。"可高无庸没动,继续叫了声"王爷?"四爷这才吐出"请"字。我看看四爷,只见他眉头揪得更紧了。是啊,这个时候罪臣登门造访最明智的选择就是避而不见。可是那是十三啊,这弄不好就是最后一面了,四爷又怎舍得不见?门霍地打开,闪进一个身披纯黑斗篷的身影。四爷早已等在门口,一见他就问:"难道他叫你连夜启程?"十三看看旁边椅上坐的我,一屁股坐下,端起四爷的茶大灌两口道:"明天一早。我这是刚从宫里出来。"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通体碧绿打着明黄络子的腾龙玉牌。四爷的眼神顿时锋芒毕露,我也转而不解道:"圣上给你的?""嗯,从早上上朝时就扣着我直到掌灯,突然让李德全叫我去一起用膳,然后赐了我这个。说近十年来黑龙江边境无一日太平,要我此去协助黑龙江将军节制十万兵马,闲时屯田战时戍边。"十三一口气说完。"那为何不正式下旨?"我不解的问。十三也很疑惑的看向四爷说:"是啊,为何这样大费周章?他直接下旨难道还会怕我嫌那里苦寒抗旨不成!"四爷沉思许久道:"他不是怕你,是怕太子。即使你远在黑龙江可毕竟手上执掌十万之众。他也是心疼你吧,从托合齐一案足见太子是不中用了。他失了太子已经痛心疾首,如今这样至少既保全了你,又偿了你多年夙愿。记住,此去就此断绝与京城一切消息,安心守一方安宁吧。"十三听了紧紧攥住手中玉牌有些哽咽的说:"我最后离开时皇阿玛也这样嘱咐我。"然后他豁然起身端起茶盏敬四爷道:"四哥自己保重!"四爷也端了我的茶回敬道:"此行山高水远、归期不定一切珍重!"我也起身目送十三大氅一抖行色匆匆地消失在夜色里。我看看四爷,他依旧守在门口遥望着十三消失地方向。我暗自舒口气想:或许十三此去苦寒之地,但万幸圣上如此安排,总好过十年郁郁不得志啊!他这盘旋于大漠的苍鹰,今后怕是要变成翱翔在白山黑水间的海东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