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这是他们有生以来见到的最干净整洁的屠宰场，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重，地面和各种工具上却不见一丝血迹。 五花八门的刀具按照大小排列在屠宰台上，每一把都擦得锃亮，闪着奕奕的光辉，冒着森森的寒气。 屠宰台的后面是几个金属质的封闭的房间，从房间里传出来压抑的闷哼声。她猜得没错，还有有人活着！林筱快步过去，用意识打开金属质的牢笼。 当她看到里面的情景时，心情久久的不能平复。 牢笼里有两个人，一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男子，另一个是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均是全身**，不着衣物。男子的身上到处都是狰狞的伤疤，背上、胸口都有被剜过rou的痕迹，凹凸不平，伤口大部分都没有愈合，有的甚至还在往外渗血。看得出来‘她’的刀法很好，在割去人身体上那么多的皮rou后，伤口上渗出来的血迹都是有限的，没有将地上的地面染的到处都是。大概是这样的方法能够最大程度的保持她食物的新鲜程度。 那个婴儿的状况看起来的要好上许多，只是失去了一条左臂，而且伤口已经愈合。许是已经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他正在好奇的盯着林筱看。乌黑清澈的眸子倒映出人的影子，许久没有见过新鲜的事物，他眼睛一眨不眨看了一会，嘴角泛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剩下的一条小胳膊弯弯曲曲的伸向林筱，像是要求抱抱。 看着这样精灵般的孩子，林筱的眼泪夺眶而出。视线模模糊糊的只留下一双清澈的眼睛，他还那么小，不懂人事，不了解人世间的险恶，纯洁的像刚飘下来的雪花，不染人世间的尘埃。他的眼睛还没有来得及发现这世间的美好就被痛苦和丑恶包围了。他一出生就意味着接受痛苦，被当做猎物一样圈养，然后接受死亡。 她想要抱过这孩子，给她温暖。刚刚上前一步，就对上了一双不善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正是地上赤身裸体的男人，此时他正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孩子，一脸戒备的看着林筱。 男子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眼眶中腾起雾气。过了一会儿，他戒备的脸色转为哀求。 “求你了，孩子还小，让我来吧……让我来吧……”他的嗓音干涸，像是多日没有饮水，说到最后微微戴上了哽咽。 林筱看着遍体鳞伤的男人说不出一句话来，觉得口中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一样。 身后响起陆铭赫冷清的声线，“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男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转瞬即逝。 救，什么叫做救？ 他们活着被送上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随时死去的准备，但是当死亡的那一刻真的到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看着周围的同伴一个一个走出去再也没有回来，他也和其他的剩余的人一样开始惶惶不可终日。 原来人啊，都是一样的！ 作为神灵的祭品，他们的生命掌握在神灵的手中，神灵有权利选择什么时候收回去，以怎样的方式收回去。而他们只能默默的忍受、接受，没有别的办法。 这就是命！使他们作为祭品的命！ 但是一个偶然，他有了自己的孩子，为了自己的孩子他不能轻易的死去。从那天起，他做了多少对不起同伴的事啊，许是神灵想要惩罚他吧。他的孩子一出生就受到了惩戒，失去了他幼小的胳膊。天知道他的心有多痛，有多痛！ 男人的眼里充满了绝望，盯着陆铭赫重复着同样的话：“孩子还小，让我来吧……让我来吧……” 陆铭赫伸出的手臂一顿，“她已经死了，你们的神灵已经死了。不会有人伤害你们了。” 男人愣了半刻，才渐渐的反应过来。死了… 她，死了…… 他的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如果放在十年前，他刚刚进入神灵宫殿的时候，有人告诉他神灵死了，那一定会是天塌下来的感觉。 一直以来，传说中的神灵就是整个虞村的精神支柱。只要有她的存在，虞村就能够幸福安康的生存下去。因此他们对于神灵的感情是崇拜的、恭敬的。当他来到这里，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死去才发现，山下那些人能够平安喜乐的生存下去，其实是用山上他们这些人的性命换来的。他们作为祭品经受着痛苦的折磨，他们的亲人才能够过上安乐的日子。这不过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罢了。 他不止一次的问自己，值得吗？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自己也不知道值不值得了。 不管值不值得，现在神灵死了。 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呢，他不知道。但是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体上每个伤口都在痛。以前不觉得，但是这一刻，那个男人告诉他神灵死了的那一刻，他觉得身上的伤口真的好痛…… 林筱抱着孩子，小小的人在她的怀里随着她的动作变换着姿势。软软的趴在她的肩头，剩余的那只小胳膊环着她的脖子。孩子很瘦，可以感觉到他那幼小的骨架，说是皮包骨也不为过。许是累了，小小的人趴在她的身上渐渐的睡着了，浅浅的呼吸声环绕在她的耳边，让她的心里像化了水一样。 地上他的父亲已经晕了过去，这样多的伤口能挺到现在已经非常的不容易了。陆铭赫正蹲在一旁检查他身体的各项指标。 过了许久，对着大家摇摇头，“伤得太重，我们也不是专业的医生，没有专业的设备，我们救不了他。” 林筱心里像坠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这样一来，她怀里的孩子岂不是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 她把孩子交给一直战战兢兢站在一旁的吕琪。吕琪哪里抱过孩子，茫然的接过来跟抱着炸弹一样，生怕掉下去就给炸了。好在小家伙已经睡着了，安安稳稳的没有什么动作，就是这样他也依旧是紧张的直冒冷汗。 “让我来试一试。”林筱走上前道。 “不行，”陆铭赫坚决反对，“虽然你有一定的愈合能力，但你的能力还达不到那种‘活死人，rou白骨’的地步，到时候人救不了不说，自己受了伤怎么办？” 林筱撇撇嘴，又是能力达不到，什么时候她才能强大起来啊！变强大的信念在她的心里越来越深。总有一天，她要用她的力量保护所有她爱的人，爱她的人。 她犹豫着拿起地上男人的手，还没来得及做什么。陆铭赫已经紧张的夺了过去，脸色极臭的看着她，林筱解释道：“我没想做什么，就是试一试能不能在他走之前看看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想了解‘祭品’们的生活，想了解这所飞船上曾经发生的一切。还有好多的疑团没有解开。生活的几千年的外星人早已经年老体衰，为什么她的残忍没有任何的反抗，还是曾经存在反抗但是被她强硬的镇压了。她是通过什么手段让这么多的人生活在那样狭小的空间里心甘情愿的成为她的食物？仅仅是控制他们的神识么？这些祭品的作用仅仅是食物么？为什么现在外星人的基因会出现在自己的身体里？ 这些都是她想要知道的。这个地上的男人，他至少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十年，他的脑海里一定有有价值的信息。她没有让这个男人活下来的能力，但是至少她能够知道他的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等到那个孩子长大的时候可以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一个怎样的人。 陆铭赫了解了林筱的意图，思考半刻，点头同意。通过他对这所飞行器有更深的了解，是他们现在能做出的最好的、也是最有利的选择。 林筱集中精神，将双手放在男人的脑门上，这是最接近记忆的地方，比通过手指接受的信息更精确、更快速。 地上男人痛苦的呼吸声冲击着人的耳膜，在林筱的带动下回忆他纠结痛苦的一生。 村子里每十年都要选出祭品，选择一名最美丽的女子和一百名青壮年，这是千百年来的规定。听说他们的先祖曾经试图打破这个规定，但是受到了残酷的惩罚。 村庄虽然不大，但也是分家族的。他的家族是一个没落的家族，没有人能够保护他们，父亲母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带走。那时他还不知道做祭品意味着什么，但是他知道他的付出能够让村子下面的乡亲们，能够让他的父母过上安定的生活，这就够了。 跟他一起被作为祭品送上来的姑娘真是漂亮，水灵的像是山上的神灵，这是他能够想到的最美好的形容，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山上的神灵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后来他见到了神灵，但是在见到神灵之前他先见到的地上那成堆成堆的白骨。那时候他就大概知道会发生什么了。他不想相信，神灵应该是伟大的，她帮助了虞村数千年，地上的那堆白骨一定是假的。 等他真的见到神灵的那一刻，他明白了神灵和那个美丽的姑娘是不等同的。她好丑，她的耳朵毛茸茸的顶在头上，皮肤白的像是晶莹的玉石，但是这玉石下面偏偏纵横交错着血管，杂乱难看。她的眼睛是蓝色的，深深的嵌在眼眶里，和美丽没有丝毫的关系。 许是他的想法被神灵察觉了，她用手指指着他说：“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