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我难受，送我回去吧！” 慕辞错愕地看着李玖，怀疑刚才那句话是否出自面前的人。两人站得极近，对视时慕辞才觉出怪异，李玖双颊晕红带着不自然的红潮，眼睛里也春波潋滟流光溢彩。 “阿玖，你饮酒了？” 再多的情绪也先被放下，慕辞看着妍丽媚人的人，禁不住蹙眉问道。这幅形容，除了饮酒慕辞当真寻不到其他解释，随即又懊恼起来。李玖身子不适饮酒，又因头疼痼疾戒了宴饮，如今骤然饮酒，若是犯了顽疾可该如何？ “恩，送我回去！” 不晓得李玖是醺然，或是真醉，盯着慕辞的眼睛不断地重复这一句。潮湿的眸子仿佛慕辞再耽搁一会儿她便要落下泪来。慕辞惊惶的心被狠敲一把，忽然动荡起来。 “好，我送你回府！” 慕辞顾不得一旁的柳飞纨，也不想顾及角落里偷窥的监门卫兵将，直接一把抱起面前的李玖，往楼梯下走去。 许是先前的动静不大，这番景象并未被太多人看到，娄安揉了揉脸颊，忽然对柳飞纨无比同情起来。见她依旧立在游廊，招了招手示意监门卫众人围上，几个大男人抬手抬脚地把悲伤无法自抑的柳飞纨抬回包厢，好生看着。 李玖在慕辞怀里乖顺异常，伸手揽着慕辞的脖子将发烫的脸贴着他的脖颈，呼吸灼热清淡地烙在颈窝。慕辞心里却惊涛骇浪一般翻涌，不放心地盯着李玖半阖的双眼，看她越平静自己心里则越不平静。 他不希望这样，他宁可李玖闹腾辱骂，甚至唤了王府仆隶将他与柳飞纨一起打骂一顿，或者与自己生闷气赌气，不言不语直接走人。这样慕辞可以判断出她在生气吃醋，想尽一切办法温柔去哄去解释。可是现在李玖乖巧地偎在他怀里，面色艳红呼吸灼热双眼半阖。他抱着她，真实的手感却让他平生虚幻，仿佛怀里人随时消失。 慕辞出了神仙台的门，随意扫了几眼便看到敬王府那个不同一般的车夫，走去那个不显眼的马车旁。大约是因为今日约在神仙台，李玖只身钱来并未带仆婢，这倒方便了慕辞，对那车夫解释几句，就能毫无阻拦抱着李玖上了马车。 李玖脸上红潮不褪，看着慕辞虽目光认真却并没有焦点，咬着下唇一抽一抽地呼吸。慕辞怕她受不住马车颠簸，不敢把她放下，干脆一路上把人放在怀里，倒了矮桌上的白水在帕子上，使帕子帮她擦着发烫的脸颊和耳根，揉着额头。 “阿玖，阿玖，你难受么？有没有觉得头痛，闷不闷？” 慕辞压低了声音，问了好几个问题，想打开车窗流些风气又怕李玖经风头痛，好不容易养好的痼疾再犯，那可太不值当，这一纠结便没了尽头，索性不开窗了。 李玖低低地**一句，慕辞没听清她说的什么，怕她说了难受被自己忽略，慕辞赶忙低头问她说了什么，再重复一遍。李玖醉后声音低微，说话时翘起的尾音仿佛羽毛搔过人心，惹得慕辞禁不住心猿意马起来。 他依旧没有听清李玖重复了什么，耳侧反而因李玖说话时喷的热气而红润起来。慕辞叹气，正准备起身忽然耳垂一阵湿润，待他睁大眼睛这才反应过来李玖是把他的耳垂含在嘴里，顿时全身的血液都冲去了耳尖，全身的触感也只停留在那里。 慕辞的身子也忍不住微微抖着，敏感的耳垂被含在嘴里，那被津液润湿的温热感受，李玖丁香小舌的舌苔不经意擦过敏感耳垂的粗糙，以及被柔唇细致紧贴的耳廓。分明是在马车里，慕辞却听到了风声，以及自己在风里急遽加快的心跳。 “阿玖……” 慕辞的理智在说应把李玖推开，可向来克制的身子忍不住失控，让他在这感觉里沉沦浮荡。 恍惚之间，慕辞好像听到了李玖的笑声，道不明意味的，只有一声的短促笑声。他想逃避，却舍不得这份梦幻的感觉，正想询问李玖因何发笑，忽然耳朵一痛。 不同于蚊虫叮咬的痛，而是猛烈的仿佛野兽啃嗫一般的痛，尚在慕辞的忍受范围内却让他禁不住呼痛，一边伸手搂紧怀里作乱的李玖，怕她滚到车底。李玖咬得越狠，他搂得便越用力。慕辞忍不住呼痛的时候，李玖也因为被禁锢地狠了而呜咽起来。 “……咬吧，阿玖，随你高兴好不好？咬完要听我解释的，恩？使得劲可不小，预备给我留一个印记么……” 慕辞忍住嘶声连连，故作平静地说了几段话，还特意用了平日里哄人的调子，只是疼痛之下音调有些扭曲，可他脸上的表情依然极致温柔，甚至带着浅浅的微笑。 他喜欢李玖对他亮出爪子，甚至不收敛脾气地在他身上抓挠，他透过这些寻出些许当年李玖的模样，体会出李玖不曾对他说过的“爱”，以及依赖。 马车猝不及防地停下，李玖不备之下更是狠狠一口嘬在慕辞耳根，嘴里的血腥味愈发浓重。车夫在外敲了三下车门，示意敬王府到了，请郡主下车。 李玖还欲再咬一口，却终于松口离开，恶狠狠地推开将她抱得死紧的慕辞，在狭小的马车里哼了一声。 “你个**熏心的膏粱纨绔，混货！” 直到李玖跳下了马车，慕辞才回过神来，低笑着倚在车壁上。耳垂还存着一片湿润，被微凉夜色浸过转瞬冰凉，他忍不住伸手去摸，摸出一指粘腻的艳红血液。 怪不得疼，居然出了这么多血。 慕辞在马车里停了许久，始终不见车夫催促，他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匆忙地下了马车。等他下车已看不到李玖的身影，敬王府的大门紧闭，车夫在车下安静地等着。 左耳细微的疼痛在下车后愈发强烈，慕辞忽略车夫异样的目光，行礼道谢后自顾往慕府走去。心里止不住好笑，李玖给他留下的印记落在车夫眼里，不定猜测他们在马车里做了什么。 另一边的李玖一路奔回潋波院，发烫的脸颊被夜风吹过，才觉舒服了些。潋波院的使女婆子大多休息，只剩几个贴身的守在阁楼前头。李玖匆匆地与明艳静姑姑打过招呼，不顾她们的呼喊上楼，把自己缩成一团藏在锦被间，不愿出头。 明艳捧着洗漱用具来，柔声哄着李玖先洗漱再歇下。李玖在被子里不愿出来，摇头拒绝，且把明艳赶出内室。 因李玖回来得匆忙，阁楼内室只点了两盏小灯，不甚明亮的烛光映不清整个内室。不晓得过了多久，觉得周围没有了旁人李玖才把头从被里探出，警惕地看着安静昏暗的内室。 内室烛光摇曳，李玖的床头立着一道颀长的黑影，安静地守在她的面前。 “郡主……” 李玖吸了吸鼻子，方才在被子里憋闷得鼻子略有些不舒服，此刻探出头舒适地换气。听到床头的人唤着自己，懒得看她表情，只伸手去拉那人的黑袍衣摆。 “暗五啊！” 李玖的声音闷闷的，像是在被里憋得久了，手里衣料的触感出乎意料的柔软光滑，她忍不住放在手心里摩挲。暗五不管她的小动作，拾起一旁的锦被覆在她背上，替她盖好锦被。 “你说，为何那个柳飞纨缠着慕华章不放呢？分明，身边还有那么多的恩客……” 李玖长久不出门，今晚好容易接了陆府大小姐的帖子，去神仙台一叙。神仙台以前李玉衡两人也常去，李玖换了男装，一人赴宴去了，暗五就在暗里跟随。 陆大小姐还请了昆府，徐府的小姐，都是李玖熟悉的人，也能聊得来几句话。来了兴致忍不住用徐府小姐的箜篌拨弄一曲，就听到了慕辞的声音。李玖是晓得监门卫的将军今晚也在这里的，刚进门时陆大小姐便暗暗地充笑话讲了。李玖本也没有多想，勋贵子弟时常的聚会她并非不知，何况慕辞脱孝结束也是该宴请一回的。 拨弄箜篌的时候，李玖也是存了想看看慕辞会不会来寻的心思。她想，慕辞是能听出她承袭于梁丘娘子的箜篌的，听到了便会来探个究竟吧。 不想半曲未完，她就听到了美娇娘唤慕辞的声音。她就在屏风之后，与那游廊半堵并不坚实的墙壁相隔而已，几乎瞬间辨认出柳飞纨的声音，当下箜篌的弦就割断了小指的长甲。 他们两人的对话李玖都听到了，她说不出心里的酸胀的情绪，也不是很生慕辞的气，只是觉得委屈，委屈得很。房内众人被她的箜篌声遮住，并未听到外面的动静。李玖想她该做些什么，至少不该让柳飞纨这般痴缠下去，那是她的未婚夫，她还不曾公然站在一起过的未婚夫！ 暗五在暗中把经过看了一遍，半路上差点儿忍不住显身把敬王府的马车截下，最后被身后的暗七拦下。暗七说主人尚未呼救暗卫不得现身，暗五在某家屋脊上站了好久才飞身离开。 如今听着李玖抱怨，只恨自己最开始勘察神仙台的时候为何不把正要寻舞娘乐姬的监门卫众人警告一番，才导致了这后来的事情。 “暗五听到，是监门卫娄安，陆岩请来满春园的，陆岩心仪满春园岑红，柳飞纨只是，只是跟着来的……” 李玖不知想到了什么，唇齿间还留有方才的血腥味，可她忽然埋头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地看着平静解释的暗五，又忍不住低头发笑。 暗五说的李玖都晓得，温泉别院她就着人打听了满春园与监门卫的瓜葛，加上陆岩与岑红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她足不出门也有所耳闻，陆大小姐也曾在她身边提过。不过是监门卫众人，为了给陆岩私下里多会情人几面，才频繁地去满春园吃酒。慕辞不过是被连累的，还得了红牌青眼。 若说慕辞与柳飞纨真有什么，李玖是万万不信的。她与慕辞青梅竹马地长大，对他的兴趣爱好了如指掌，晓得他无论如何是不会喜欢那红楼中庸。 至于为何她明知慕辞无缭乱之心，她还依依不饶？ 李玖忍不住偷偷笑了，她就是喜欢借着种种事情借题发挥，无理取闹地胡乱闹腾，看慕辞急切而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她就是趁着一个机会动脾气，等着那人捧着各种东西来哄，无奈且小心翼翼地说着好话。 “……我知道啊，可是就是想对着他板起脸动气，他有了一丝错我也不愿放过，不论那柳飞纨的事该不该怪他，我都忍不住要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