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他们这是，准备压死娄安么？” 着急忙慌赶来的展牧和陆岩停下，看着一堆人沉默下来。陆岩松开了紧握的木棍，神色复杂地看着仍有人拼命往上压去，忍不住轻声问着林总。 林总皱着眉头，心里琢磨着这样会不会闹出什么事，要不要上去把他们拉开，慕辞虽然武功卓绝，但也禁不起这十几二十几个人的狠压。听到陆岩的话也是拧眉点头，而后蓦然转向陆岩惊愕地望着他。 “压死娄安？” 被钳制压着的不是**练兵将恨之入骨的上将军慕辞么？何时成了带头挑事的娄安？陆岩抬着下巴示意他看去那一堆层层叠压哀嚎着的人影，纵然人多看不清楚，但也能看出里面都是**着上身的汉子，不见慕辞那一身光洁白袍的身影。 “上将军自幼习练内家功夫，岂是娄安使个小计就能抓住的，最后还不是自食恶果了，啧啧活该啊！” 展牧向来是个唯恐天下不乱，又爱胡闹折腾的人，和娄安就是臭味相投的人，不过他不会一怒之下和娄安一样耍小性子，只会暗暗地使坏或者动些嘴。此时瞧着娄安被众人误会成慕辞压在下面哀嚎，笑得jian诈还时不时地跟着兵将喊几句，引着众人误会。 “你们小心啊，别把上将军压坏了！” 陆岩扶额，在展牧肩头拍了一记，骂了句“别惹事了”。这时人堆里娄安的声音凄厉起来，大骂了一句看清人再压啊，众位拥过去的兵将一愣反应过来这不是慕辞的声音，开始停下动作一一退开，把最下面的人扶出来。 展牧仍在看着娄安笑话，看着兵将对他道歉而发笑，肩头又被轻拍了一记，原以为仍是陆岩却忽然觉得不对，转头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骤然僵硬了脸上的表情。 “上将军，您在这儿啊！” 慕辞依旧是树荫下那身不染尘埃的白衣白袍，仿佛刚才差点儿被一堆人叠罗汉的倒霉鬼不是他一般。慕辞瞧着被压得疼得唉呦唉呦直嚎的娄安，眼底的笑意又浓了几分。 “我不过离开片刻，永宁怎的就领着人闹了起来，若是闹出大事可该如何？这样可是不行，永宁好动胡闹的毛病得改改了！” 三人同时抖了一抖，看着慕辞惊愕地说不出话来。这是当众人是傻了么，难道这就没他慕辞什么事么？林总可能看得不够清楚，但展牧陆岩可是瞧得清清楚楚，若不是慕辞最后扯娄安那一把，娄安怎么会刚好被猛虎扑食的众人扑在身下来不及说话。 心里虽是这样想的，三人却是不敢言语的，只都是一副吞了苍蝇的恶心表情。一旁的娄安被好言好语地安抚了半天，这才扶着腰一瘸一拐地往三人这里走来，带着一脸的愤慨，只是身上脸上滚了一身的尘埃，瞧着就狼狈凄惨得厉害，却不减脸上丝毫怒气。 “慕辞……” 娄安这次是真得气得很了，涨红了脸怒瞪着慕辞喊了一声，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林总三人看着，想要上前劝架想到这辛苦cao练的半月也火了起来，干脆袖手旁观了。 还不等娄安酝酿结束发作脾气，慕辞已经抢先一步凑近他，从袖里摸出块帕子来帮他擦干净脸上的浮土，而后轻笑着凑近他的耳边，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林总三人心里好奇忍不住竖起耳朵偷听，奈何慕辞压低了声音，绕是耳聪目明的三人也只是听到了几个单独的音节连不成句子。 “……当真？” 娄安的表情一下子玄妙起来，脸上的怒气已化作惊喜，一脸惊奇地看着已经恢复原状的慕辞，犹疑地问了一句。慕辞脸上只有温文柔和的笑意，不见丝毫阴霾，闻言毫不犹豫地点头脸上的笑扩大几分。 “永宁，你只说想不想……” “想，当然想！” 慕辞的话还未说完，娄安已经高声给了肯定的答案，把一旁观望依然寄望娄安将慕辞教训一顿的兵将惊掉了下巴。娄安也不顾其他人的反应，直接一把把身边的慕辞揽着，在他肩头使力拍了几下，而后说了一句“那就麻烦头儿了”。更是让众人惊诧地揉起眼睛。 林总瞧着这是无事了，吩咐等在一旁不敢离开的兵将去吃午膳，一边招呼陆岩展牧一起过去。临走的时候停顿了下，问慕辞上将军要不要一块去吃饭。 大约是慕府真得忙碌，慕辞这几日都是回慕府吃的午饭，在慕府待足一个半时辰才会回了监门卫屯营。许鸿也体谅这慕辞这即将做新郎的紧张不安心情，也就把监门卫的杂务全揽了过来，让慕辞有足够的时间处理家里的事。 今日到了午饭的点儿，慕辞却没有露出要回去的意思，林总就大着胆子问了一句。慕辞已经推开了娄安，笑吟吟地答应这便要与他们一块往屯营的饭厅走去。 路上几人安静了许久，还是娄安耐不住性子问了一句上将军怎么不回家了。慕辞摇着折扇与四个泛着臭汗味的人走在一起也不觉得别扭，笑着回了一句今日家里不忙。今日慕夫人去敬王府过大礼，慕府自然忙不到哪里去，且慕辞今日还想宴请同僚，就想留在屯营与他们玩闹一番。从赐婚至今慕辞整日忙着各种事情，现在终有机会偷懒当然要好好把握。 监门卫的饭厅离演武场不过几步远，几人走了几步就闻到了一股饭菜香味，本就饥肠辘辘的人更是饿得不行，几乎是绿着眼睛进了饭厅。屯营的厨房本就体谅着众人都是做兵将的每日劳累，伙食本就不错，今日慕辞特意请了金吾卫的大厨过来，伙食更好。 众人吃饭的时候都是每人一个盘子自取自足，所有的饭菜都盛在数十只大木桶里，想吃什么自己去拿，主食有馒头有米饭。 慕辞四人过去的时候，发现许鸿已经坐在饭厅五位将军专有的桌子上，面前的饭菜也都去了大半，顿时不满起来，纷纷指责许鸿只顾自己。林总让慕辞稍坐，自己和其他三人去帮慕辞取来饭菜。 许鸿的吃相极是优雅，慕辞瞧着他啃着一个鸡脖也没有露出一丝粗鄙，忍不住勾起唇角浮现几抹笑意。 “你这几日倒是清闲，整日赖在房里不出，也不怕永宁领着人把你揪出来，逼着你在烈日下cao练，那样可不及现在来得舒服！” 许鸿吐出嘴里的鸡骨头，对着慕辞的调侃本不愿理会，只是见他盯着自己的目光玩味而幽深，分明玩笑的话语也多了几分莫名意味在里面，让他忍不住停下动作。 “我再清闲也比不得上将军这准新郎近日的意气风发。再说我在房里是处理杂务，或是安闲歇息，不就是上将军一句话的事儿么？凤羽有什么可怕的？” 监门卫的事务也谈不上多，平时不轮值的时候只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处置，比如谁打架误伤了驯养信鸽的直长想给海东青换个好点的笼子了厨房里的东西该添置了，这类跟正式军务无关却也要慕辞过目的杂事。如今监门卫众人都在演武场cao练，许鸿要处理的杂务更是少了一半，可他仍然缩在房里整日处理。 其他人不曾碰过里面的杂务，故不了解真以为许鸿整日忙碌。慕辞开始便猜出了许鸿这是打算偷懒啊，只是懒得揭穿而已，今日见他安闲的模样忍不住出言挑逗了一番。 两人正想再争论几句的时候，林总三人端了四份的饭菜过来，慕辞眼尖地瞧见赶紧闭了嘴巴，起身去接林总手里的托盘。慕辞今日说了请大厨做的rou宴，当真六七道菜里没有一样是素菜，全是合众人口味的rou食。林总晓得慕辞吃饭清淡，味重的菜也没敢帮他取，只拿了清淡的炖排骨和其他的菜，熬得恰到好处的猪骨汤倒是舀了不少。 慕辞道了谢，几人围坐着一张圆桌开始吃饭。这专留给他们几个吃饭的地方也不特殊，不是什么包厢，只是靠得距窗子近一些，还有一座翠竹屏风隔开大部分的视线。 慕辞在树荫下坐了一上午，加上早上被慕夫人逼着吃了许多吉祥东西，本就不觉得饿。拿着筷子挑几块排骨咽下已经觉得饱了，干脆捧着碗喝起猪骨汤，顺便打量了周围吃得正香的几人。许鸿动作快，早啃完了盘子里的鸭脖顾自喝汤，林总展牧都是埋着头拼命扒着盘子里的米饭和红烧rou，只有娄安一个兴致缺缺地拨弄着碗里装饰用的青菜叶子，对着满盘子的菜提不起兴趣。 “永宁怎么不吃，以前不是最爱金吾卫厨房的饭菜，差点儿把人大厨给抢来监门卫么？我记得你前几日还在念叨，如今见了就失胃口了么？” 慕辞笑着往娄安盘里放了一块排骨，低声问他。要说娄安就是个惹祸的，为了什么事都能冲冠一怒。不过是因为金吾卫的人在他面前炫耀了几句屯营大厨做菜好吃，他就愤怒地要把皇城望江楼的大厨请来，被众人劝下后又是放言要把金吾卫的大厨抢来，被金吾卫的人听到差点儿又打了起来。 娄安带着一脸苦色，看着排骨咽了咽口水而后夹了起来，其他人都以为他会放进嘴里的时候他却又放在盘子里。 “我也想吃啊，就是好饱啊！” 这话一出口，慕辞瞬间就明白了，神情顿时高妙起来，带着莫测的笑意看着娄安颓然地放下筷子，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 “永宁合该长点儿记性了，你瞧这训练了半月有余，哪个人还会和你一般整日喝个水饱，没有胃口吃饭？” 监门卫刚开始训练的时候慕辞就发现了一件奇事，分明训练了一上午结束该是饥肠辘辘，可吃饭的时候都吃不了多少，慕辞仔细一看就明白了原因。负责杂务的直长凉茶送得多，大家喝凉茶就饱了自然没胃口吃饭，慕辞当即去找他定下每日两桶凉茶，绝不可多的例。时间久了也就没多少人一结束就要猛灌凉茶，随意喝些就是。 只是娄安是个不长记性的，每日都是喝了三四碗凉茶，吃饭的时候吃不下去多少。对此他倒是理直气壮，直接一句话堵过去。 “都是整日cao练的事，要不然你以为我乐意整日水饱啊，以前不训练的时候我就不是这样，” 许鸿笑吟吟地拦下慕辞，一边收拾着盘里的骨头，一边有意无意地往娄安那边睨去，小声地劝了一句华章何必跟不懂节制的人多言。这话压低了声音，满桌的人也是听得清清楚楚。慕辞还未有什么反应，娄安已经拍桌喊了一句许鸿你什么意思，有话直说。许鸿对他一笑。 “君子处事，当以节制。无论是待人接物，还是面对心爱之物，都应懂得节制。娄将军这般不知节制我们说再多也无益，不如不言。” 若说许鸿是个君子，打死娄安他也不会相信。犹记得刚进监门卫屯营时皇城京畿附近的栾川郡来了一伙流匪，刚进监门卫的许鸿领着一帮子也是新来的新兵剿匪。新兵大多是没有实战经验很少见血的，和流匪砍杀时不敢动弹的都有。当时娄安就躲在一旁的树上，看许鸿把一身雪白的衣袍转成血袍，面上仍是平时漫不经心的微笑，心里的震撼难以言喻，下来的时候腿都是颤抖的。 这样的人，现在给他谈论什么君子，娄安宁可让最有君子风度的慕辞给他讲解。至少比那个血浸衣袍的许鸿有说服力，不是么。 “好了，凤羽就别逗永宁了。” 眼见娄安站起来就要开口，慕辞急忙拿了折扇把人拍下，带着比许鸿真实的微笑望了许鸿一眼，张口劝了众人。慕辞做这个和事佬自有他的用意，见几个人都安静下来才继续说话。 “永宁几人cao练这些天都辛苦了，还要顾及着屯营其他兵将，可谓劳苦。方才我与鄧州将军也商议过了，今日……” “可是不cao练了，是不是要结束？” 娄安立刻迫不及待地回了一句，眼神精亮地问了两个问题，一脸期待地等着慕辞说下一句。展牧陆岩两人不满被打断，瞪了娄安一眼也赶紧催促慕辞快说。 “今日酉时望江楼，我宴请众人与鄧州将军。” 原本满是期待的四人提起的气一下子落下，对着一脸笑意的慕辞愤怒一声，本以为要结束cao练，没想到是要望江楼宴饮。这整日cao练这么辛苦谁还有心思去吃一顿可有可无的饭。 一旁的许鸿反倒来了兴致，追问慕辞无事无非何以宴请众人，不知上将军有了什么好事。慕辞不欲隐瞒，对着许鸿莫名一笑，展开手里的素绸折扇轻摇了两把，对许鸿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这扇子许鸿进监门卫就见慕辞用着，一问就知是敬王府的郡主恭贺他擢升监门卫上将军送来的礼，素日被慕辞视若珍宝。 这里面的含义自然不用言喻，许鸿笑着抱拳趁其他四人丧气的时候喜气一笑，无声地启唇道了一句“恭喜”。慕辞点头回了一句同喜，而后转向对面的娄安，脸上笑意愈深。 “何以一个个都跟经霜的茄菜似的，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鄧州将军也同意了，这cao练可以结束了，将军他也要回武学教授弟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