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敬王妃领着李玖在宫里走了好长时间，方才走到了宫里的乐坊，经人通报后去了梁丘娘子的小院。梁丘娘子是皇宫里的第一舞娘，可算是乐坊里唯一住着独院的舞娘了。敬王妃领着李玖过去时，她正一个人穿着桃红的舞衣在院子里练舞，轻盈地旋转带动桃红的裙裾纷扬，层层叠叠的裙摆像是绽开的红花一般，瞬间就惊艳了李玖的眼睛。

    “阿娘阿娘，我以后会不会跳的和她一样？”

    虽然李玖惯常不喜欢俗气的红色，但不得不承认那一身红裙旋转的人很美，带着一股惊艳世人的非凡气质。敬王妃没有回答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领着她进了院子给梁丘娘子打招呼。

    论品阶敬王是一品亲王，敬王妃也是正一品的身份，完全不用向梁丘娘子见礼，反而梁丘娘子见了她要恭敬地行着大礼。只是梁丘娘子停下的一瞬，敬王妃已经福身行了半礼，喊了一句梁丘娘子安好。路上的时候李玖就被敬王妃教训一番，此刻不情不愿也是按照她的意思，恭敬地行了礼，却赌气一般不肯说话请礼。

    梁丘娘子正好桃李之年，杏眼粉唇却带着一种与闺阁女儿不一样的风情，挥退带路的宫人后，对敬王妃和李玖各行了一礼，邀请两人坐下谈话。

    正月末的天气已经暖和了，梁丘娘子在院子里穿着单薄舞衣练舞已经出了一身薄汗，敬王妃搂着李玖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微笑着与梁丘娘子交谈了几句。敬王妃长在宫里由太后养大，学习乐器跳舞的时候也是跟着上一代的梁丘乐师——梁丘娘子的叔叔，此刻正好问一问梁丘乐师的近况。梁丘家族是棠朝多有的乐家，在棠朝盛行乐舞后就开始发迹，世代都有人供职与皇宫乐坊，皇城里他们的霓裳坊也是以出产乐曲歌舞而出名的乐坊。

    敬王妃的师傅梁丘乐师前几年就已经离开宫里的乐坊，据说是去了外地云游。敬王妃一问梁丘娘子就笑了，说叔叔可没去什么山清水秀的地方，也没去寻什么海外仙山，而是去了西域找乐器。这些年西域天竺的各种东西流向棠朝，连异族的乐器也开始盛行起来。梁丘乐师惦记着那边会不会有更好的乐器，两年前就孤身走去了西边。

    听了这话敬王妃也是笑了，记起那时候梁丘乐师就喜欢异族的乐器，胡琴琵琶样样精通，现在居然又为了乐器孤身去了西域。

    两人坐着谈了好一会儿，等到李玖不耐烦的时候敬王妃才提起她，把人拉起来转一圈给梁丘娘子打量，说是小女想跟着娘子学舞，娘子瞧瞧她的资质可还能入眼。跳舞不仅要从小学起，还要讲究资质，没有资质的姑娘硬学跳舞，后果只怕是学舞的时候就不断受伤且很难精进。

    梁丘娘子对着老大不乐意的李玖笑一下，问一句小郡主可以再转一圈给我瞧瞧么。李玖心说不是都转过一圈了么干嘛还要转，接到敬王妃警告的眼神委屈地吸了吸鼻子，不情不愿地又转了一圈。这几日李玖和慕辞一起跟着武学鄧州练了几个招式，虽没有什么大用却也让她动作标准起来。现在转圈不经意就带了一丝犀利，看得梁丘娘子也是满意点头。

    “小郡主身子不错，若是勤奋将来于练舞上必定大有所成！”

    李玖对她这句话半点儿好感都没有，冷哼了一句就缩在敬王妃身边。她听过的好话可比这多，哪个勋贵夫人到了敬王妃面前都要寻着理由夸她一番，她灰头土脸地出来是性子活泼，在宴席上和李玉衡争执起来则是有气魄，连她摘一朵花都被夸是眼光不错。李玖原本以为她们是真心夸赞开始还很高兴，结果和她们的女儿凑在一起时，同龄的玩伴却互相说着家里母亲说她野蛮任性没有怜惜心，不要和她这样的人混在一处。李玖这才明白那些只是场面话，从此勋贵夫人夸她再也开心不起来。

    敬王妃不满地瞪她一眼，抱歉地对梁丘娘子说一句在府里太惯着孩子，让娘子见笑了。三公主李玉衡平日里可比李玖高傲难缠多了，梁丘娘子教了李玉衡一年半自诩什么都见过，对李玖肯定生不起什么气来，笑着回一句没事。

    敬王妃拖着临产的肚子，坐在软榻上久了就觉得浑身不适，现在在冰凉的石凳上坐着更是难受，此刻更是连肚子也开始隐隐作痛。正想找什么借口托词离开的时候，乐坊的小舞女忽然寻来，说是敬王来接敬王妃回去，现在正等在乐坊外呢。乐坊里多是女子，敬王进来多有不便，就只好等在外面。敬王妃这才松了一口气，领着李玖起身告辞。

    李玖在院子里待了许久早就厌烦，此时见了敬王直接跑过去扑进他怀里，被敬王抱起来搂在怀里时还高兴地亲了一口，把敬王乐得不行。

    敬王妃自那日从宫里回来就有些不适，总觉得肚子有隐隐下坠的感觉，问了侍候的嬷嬷说是临产的反应，这才放下了心头的一抹焦灼。这几日守卫营事务繁多，敬王已经住在了营里，敬王府只有敬王妃和一个经常不着家的李玖在。

    结果二月二龙抬头那日清晨，敬王妃尚在梦里就被一阵阵的腹痛惊醒，下身有什么东西流出。她连忙低声去喊睡在外间的静娴，把自己床上的李玖抱出去哄着顺便将自己扶去产房。

    静娴睡眼惺忪的就被吓了一跳，抱起李玖的时候手下一抖就惊醒了她，顿时无措地望向敬王妃。李玖揉了揉眼睛去看，看到微暗的天光里敬王妃已经疼出了一头冷汗，禁不住愣怔。只是敬王妃已经疼得没有精力去管她们，咬着牙才从唇边溢出一句快点，说完就不自觉痛呼了一声。

    “来人啊，王妃要生产了！”

    静娴这下彻底慌了神，抱起还未反应过来的李玖就冲出了内室，大声招呼睡在罗塘院正房旁边的产婆医女，把李玖扔给奶嬷嬷林氏照看，吩咐林嬷嬷给郡主穿衣洗漱，这便随着匆忙起身往正房跑去的产婆医女一道进去。

    李玖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林嬷嬷已经用宽大的风帽把她整个包起来，抱着去了厢房换衣服。等到李玖回神问发生了什么，林嬷嬷已经给她穿了一半的衣服，只草草地回答一句王妃要生产了，郡主留在那里不方便，先给您穿衣服。

    阿娘，她要生产了？所以，她的小弟弟要出来了？李玖整理好其中的关系就开始坐不住了，不等林嬷嬷给她梳头发就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跑进院子里，准备冲进敬王妃房里瞧瞧。只是敬王妃现在已经无心顾她，产婆医女和刚赶来的太医聚在一起，正商议着如何生产。李玖还没冲进敬王妃房里，就被守在外面的静烟姑姑给拦了下来。

    “郡主，里面特别乱，您不能进去！”

    静烟话音刚落，产房里就传出来一声嘶吼，纵然已经扭曲地变了音李玖也听出了是敬王妃的声音，当下就红了眼睛，什么劝阻也听不进去一边叫着阿娘一边往房里冲。月华院姨娘生产时李玖不曾去，所以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生孩子会是这样，敬王妃的声音让她陷入一种巨大的恐慌里，她现在什么都不听，只想赶到敬王妃的床前拉着她的手。

    慢吞吞赶来的林嬷嬷急忙过来抱着李玖，这才缓解了静烟一直被踢打无法还手的情况。林嬷嬷一瞧李玖眼眶都红了，在自己怀里还是不安分地踢打着，拼命地往外撅就是想离开她的怀抱，往敬王妃房里去。生产的地方小孩子哪里去得，那么重的血腥气岂不冲煞了郡主的福气。林嬷嬷无法，怎么劝说李玖都没听到一般激烈，只得搂紧了李玖。

    纵然李玖跟着鄧州学了几个招式，但也只是刚过五岁的孩子，哪里比得上一个常年做粗活的嬷嬷的气力，故在林嬷嬷怀里根本挣脱不开，最后挣得没力气了只好缩在她怀里哭。心里想着说不得她一哭嬷嬷心软就会放开她，那样她就可以冲进屋里去看母亲。只是她一哭林嬷嬷反而揽得更紧，一边抽出帕子帮李玖擦着脸上的泪痕，胡乱安慰了两句。

    等到敬王得了消息，骑马匆匆地从守卫营赶回在皇城大街纵马回来时，进了罗塘院就看到这幅场景。院里敬王妃时高时低的呼喊隐隐传来，李玖头发散乱倚在奶嬷嬷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打嗝，其他的使女也是无可奈何的焦急表情。敬王的心陡然沉了下去，浑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冰冷，先前纵马时体内飞扬的热情和期待一下子冷却，甚至生了裂痕。

    “……王妃呢？”

    敬王松了手里的马鞭，上前两步一把夺过嬷嬷怀里的李玖，把人抱在自己怀里拍背哄着，一边问了一边的静烟一句。表面上风轻云淡镇静自持，心里却早已惊涛骇浪。李玖还在敬王怀里伏在他肩头低低抽泣，一声声地哀泣像是湿润了他的心。敬王只觉得从未有这一刻紧张过，抱着李玖的双臂都禁不住缩起。

    静烟正准备回一句王妃在产房，只是另一个声音却比她先开口，产房那边忽然传出来一声啼哭，是生命呱呱落地的声音。院子里的众人都安静下来，看着敬王露出一个不算笑的笑来。

    “恭喜王妃，是个小世子啊！”

    产婆的声音中气十足，在院子外的人都能清楚听到。李玖在听到啼哭的时候就已经止住哭声，此时抽了抽鼻子，就转头去看已经愣怔的敬王，带着鼻音问了一句父亲阿娘是生了一个弟弟么。院子里的下人已经满面喜色，林嬷嬷领着使女婆子一道跪下，喜气洋洋地喊了一句。

    “恭喜王爷，王爷大喜！”

    敬王的嘴角抽了抽，终于如释重负地笑起来，对着一众喜气洋洋地使女点头喊起来，直接吩咐罗塘院每人赏两吊钱，不，整个府里都赏，王妃院里的再多赏两吊。罗塘院的下人这次更加得意，整整比其他人多了一半钱呢，当下就又跪下来谢谢王爷。

    敬王摸了摸李玖的额发，也不说话，直接抱着人往敬王妃房里去。此时敬王妃房里，产婆已经急匆匆地把小世子洗好包起来，换过了床上的床单绣被，把一应染了血的东西都收拾了从后门离开，怕惊动了前门处的小郡主。敬王抱着李玖进来的时候，敬王妃正无力地躺在床上，侧头看着自己枕边刚出生的小孩子，房里还守了两个准备好的嬷嬷。

    “阿娘！”

    李玖被放下来的时候就扑向了敬王妃床边，兴冲冲地喊了一句，就低头去看那个被红锦绣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娃娃。小娃娃也是一副红通通皱巴巴的模样，可李玖看着就是觉得比自己在月华院中见过的那个漂亮多了，也比月华院里的胖一些。小娃娃的眼睛动了动，不知看到了什么啊了一声，小小的唇跟着蠕动了一下。

    “团子，这就是你弟弟了，要看好弟弟哦！”

    敬王妃对着敬王一笑，看着李玖对小孩子倍感兴趣的模样，就忍不住叮嘱了一句。本来还想揉一揉李玖那一头杂乱的头发，可累极了的敬王妃发觉自己抬起胳膊也费力，就直接不再动了。

    李玖看着小孩子的唇动了一下，就顽皮地伸出一指去戳那粉嫩的小嘴，感觉到那柔嫩的触感觉得异常舒服，不愿意收回的时候却正好被吐了口水。李玖赶紧收回手，看着小娃娃的嘴还在不停地动，忍不住问了一句阿娘弟弟是不是饿了。不料长久得不到回应，李玖抬头一看，才发现敬王妃已经闭着眼睛睡着过去，无措地看了小娃娃一眼。

    敬王在李玖身后也打量了小娃娃几眼，越看越满意这才收回目光，拍了拍李玖低声说着你母亲累得睡着了就别打扰她了。说完又看向两个嬷嬷，吩咐她们把小世子先抱去准备好的屋子，莫打搅了敬王妃睡觉，另外他瞧着小娃娃的嘴也在动像是饿了，麻烦你们两个先喂一下小世子。

    两个嬷嬷对视一眼，这才站出来解释。不是她们不愿意抱走小世子，只是刚出生的娃娃最容易认母亲，刚出生的一月若是不能和母亲亲近睡觉，只怕以后就与母亲亲近不起来了。还有这娃娃刚出生第一天是不能吃东西的，要等到第二日才能喂些清水，第四日才能喂奶。这些都是奶嬷嬷和产婆的常识，她们说的头头是道异常顺溜。

    只是敬王一个大男子，当真不晓得这其中还有这么多说法，嬷嬷没有说完她就觉得自己开始犯迷糊，看一眼睡得安稳的敬王妃，这才挥手止住了嬷嬷的长篇大论。说一句随你们就好，一定记得照顾好王妃和小世子，我先领着郡主出去。

    （抱歉查错了已经五更待会儿我换了封面希望小天使不会不认得我的书毕竟书名没有改这次的封面比较适合长天大家别捉急另外加一句请相信我文里不会有其他与剧情无关的描写只有暂时与剧情无关的描写我写的暂时看着没用的都是伏笔和以后番外会用到的线索请相信阿里嘎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