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梁丘娘子又蹲下身子把李玖的鞋袜脱去，这才领着人走在地毯上站着。波斯的蹄花地毯颜色绚丽且十分厚实，李玖赤脚踩在地毯也不觉得凉，反而有丝丝缕缕的热气从脚心传来。 李玉衡看着李玖焕然一新的模样忍不住冷哼一声，出口揶揄了几句。李玉衡倒不是特意针对李玖，只是她一直觉得李玖的存在分薄了太后对她的关心，连带着宫人议论的也不是她一个，而是三公主和九郡主两个。这些都令她觉得恼恨至极，自然不会对李玖有什么好脸色。梁丘娘子不满地看一眼抱怨的人，嘱咐李玉衡练习昨日教的一只舞，等会儿她要检查。等到李玉衡点头，不情不愿地去了另一边练舞，梁丘娘子这才低下头同李玖商量。 “九郡主，敬王妃希望我教您跳舞，您也是自愿的。现在起就由我教导您，希望您能听我的意见，九郡主以前也没有舞蹈基础，我们就先练几个简单的动作，可以么……” 说来好玩，敬王妃自己的舞蹈就够精妙。只是嫁人后就不再跳舞，生下李玖后更是放弃了习舞，连平日的练舞也被换做了倚在榻上喝茶看书。不然以敬王妃当年跳舞的本领，李玖还哪里用得着拜梁丘娘子学舞，直接跟着敬王妃学习就好。 李玖在敬王府也没人管着，敬王妃从前也不和李玖提学艺的事，只是偶尔教她认字读书，可见是没想过让李玖学舞的。也是前几日敬王妃身边的使女静娴静烟说起，敬王妃才动了心思，找梁丘娘子说是准备让自己的女儿跟着她学舞。没有一点儿舞蹈基础的李玖在梁丘娘子面前，自然事事都好，依着她的意思来，也省却了不少麻烦。 梁丘娘子让李玖在一边看着，自己做了一个极其扭曲怪异的动作，伏在地毯上两手反举，以一种奇怪的角度伸向后面抓着脚腕，修长的脖颈扬起的弧度，像是李玖在御花园的太液池见过的天鹅一般。这个动作看着很美，但做起来一定很疼。 李玖看着的时候原本还在暗暗惊叹，想着师傅好厉害，这样的动作只怕阿娘也不一定能做到。正想得兴起的时候，梁丘娘子忽然止了动作，起身对李玖说道九郡主看清楚了么，您就按照我的动作来，坚持两刻钟就好了。李玖眨了眨眼睛，有些懵懂地看着神色淡然的梁丘娘子，她也要做这个困难的动作么，且不说两刻钟多难熬，就说这个动作她都不一定能做好啊！ 李玖想着又往屋角另一边看了看，李玉衡正穿着舞衣在那边踮着脚尖轻盈地旋转，散下的长发和略高一些的身条带着一种美感。为什么旁人学的是舞，她是要坚持一个动作两刻钟啊。李玖忍不住抽抽鼻子，怯怯问一句师傅我们不是要学跳舞的么。 梁丘娘子耐着性子解释一番，因为李玖没有拉伸过身子贸然学跳舞容易伤了身子，且有些动作容易做的不标准。她教的几个动作虽然看似无用，实则以后跳舞绝对会有大用处的。说完又指了一下正停下转身，下腰的李玉衡，低声说了一句九郡主别羡慕三公主跳舞好看，最开始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练的，您若是能坚持等到明年就和她一样了。 最后这句话彻底说进了李玖心里，最后瞧一眼又开始舞起的李玉衡，李玖这才下定了决心伏在地毯上。梁丘娘子教的这个动作名叫乳燕飞，因为动作做好后就像一只学飞的燕子，这动作初学者做起来当真困难，尤其是李玖这样地半大孩子。因为身子还未抽条，胳膊短得根本轻易够不着自己的脚腕，更别提反手倒抓着了。梁丘娘子这时也没了开始时的温和模样，看李玖做的艰难，直接弯腰过来拉扯着她的胳膊往后，脸上淡淡的表情仿佛手下揉搓的不是孩子，而是一块普通的面团而已。 李玉衡经历过这些毫不惊讶，听到李玖的呼疼声后还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原本就跳得神采飞扬的一支胡旋跳得更加飞扬起来，似乎要高兴地飞起来。梁丘娘子虽然在看着李玖，却也不忘打量李玉衡这边的情况，看她飞扬的模样就忍不住提了一句，嘲讽道三公主这舞跳得轻盈，再这样就要如姮娥一般了吧！ 李玖此刻已经泪水盈睫，随意眨一眨眼睛就能有豆大的泪珠滚落。乳燕飞的架势已经在梁丘娘子的大力帮助下摆好，只是浑身的筋骨都疼，使她忍不住想要松开两手苦苦抓着的脚腕。只是手上刚有一个小动作就被梁丘娘子发现，低头在李玖的肩膀处抓一把，动作一点儿也不客气。 “九郡主不要动，没事的，重新来的话就是坚持三刻钟了……” 李玖此时已经疼得说不出来话，目光在离自己不远的滴漏扫过，忍不住扭头瞪了眼睛尖利的梁丘娘子一眼。浑身的筋骨像是拉扯一般的疼痛，肩上被梁丘娘子捏过的地方更是说不出来的疼，被鄧州指教招式的时候李玖也不曾经历过这样的疼，忍了几忍没有忍住就干脆啜泣起来。 敬王妃总觉得李玖足够坚强，平日里摔倒受气也很少哭的孩子。这次竟然因为练舞的缘故，而疼得直哭，可见这个动作有多困难。李玖哭着的时候没有时间观念，即使疼也觉得好过一些，于是干脆放开了哭泣，也顾不上旁边站着自己的宿敌了。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等到梁丘娘子把李玖放下来的时候她只觉得浑身已经僵硬地疼起来，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在梁丘娘子的帮助下起身，随手擦了擦满脸的泪痕起身，红肿着一双眼睛看着梁丘娘子，一面觉得不好意思一面则是怨她折磨自己。梁丘娘子倒是没什么反应，大部分学舞的小姑娘刚开始的时候都是这幅模样，拉伸身体的时候疼得哭爹喊娘，三公主李玉衡的表现甚至比李玖还差。李玖哭了也只是默默流泪啜泣，把身下的地毯哭湿了一片，李玉衡当时却是哭着让自己的嬷嬷去喊太后。 经历过这样的折磨，李玖起身的动作都已经无比僵硬缓慢起来，双腿一软就要跪倒在地上。所幸梁丘娘子在一边看着，在李玖要摔倒的时候伸手扶了一把，顺便把人搀到旁边的凳子坐下。 “九郡主不必忧心，您这情况过一会儿就好了，先在这里坐一会儿……” 梁丘娘子好声好气地哄了几句，不知怎的也得不到回应，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李玖坐在凳子上，不仅眼圈红了，连一张脸也是红扑扑的。原来是觉得自己哭起来丢人现在晓得害羞了。梁丘娘子也不劝，直接去了李玉衡那边指导三公主跳舞。她算是看出来了，两个孩子每一个省心的，简直是一个比一个地会找麻烦。李玖还好，年纪小有再大的气也会忍着咬唇憋着，可李玉衡就不行了。 李玉衡在宿敌面前本就有心表现，只是看到李玖丢丑就觉得开心，加上梁丘娘子这里常年只有她一人学舞，现在来了个人怎样都热闹了些，情不自禁地跳舞的时候就有些走神。梁丘娘子在她走神的时候，喊了两声顺便说了几句。 本来无事，李玉衡定神后更是决心认真练舞，只是眼光一转就看到李玖坐在凳子上抽着鼻子，一双湿漉漉带着水光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李玉衡瞬间就起了一股无名之火，想着旁边宿敌在看自己居然挨了骂，顿时那好强的性子就有些接受不了，直接扔了手里跳舞的绂带，瞪着旁边的李玖。 “你乱看什么，你自己会么，整天就知道哭哭哭的，你还会什么……” 梁丘娘子看她起了火，心里一惊赶紧上前劝着。这两位要是闹起来就是惊天动地的主，她不是没听过她俩闹到信和殿的事，当下更是心惊rou跳地阻拦。她一个舞姬，可是承受不起三公主和九郡主争执起来的后果。 要说这最无辜的还有李玖，本来她只是想打量打量李玉衡跳舞的样子，被一通指着鼻子骂也是撩出了火气。从小被敬王妃教着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李玖，现在可是睚眦必报的典型。现在赶巧她坐了一会，腿脚也恢复了力气，就直接上去回嘴，言语之间也不比李玉衡逊色多少，全是些含义不明的嘲讽之言。李玉衡回了几句，两人算是彻底吵起来了。 梁丘娘子不劝还好，她上前一劝顺便拉开两个离得很近的娃娃，她俩却是借着梁丘娘子的动作，直接打了起来，动作间毫无章法甚至踢了梁丘娘子好几脚。 其实两小孩子打架也没什么好看的，无非是踢打咬扯衣服抓头发，还因为年龄小使不出劲，只好在地上胡乱滚着。你压着我我压着你不停换着，也说不上谁输谁赢。梁丘娘子本来怕她们受伤，心里着急想把人拉开，只是看了一会儿发现两人打架都有规矩，看着声势不小的哀嚎和怒骂都混在一处，实际上和两条小奶狗胡乱闹腾差不多，牙和爪子都没有，再胡闹又能闹出多大的事呢！想明白后，梁丘娘子干脆离开她俩远远瞧着，打算等她俩打累了分开再说。 其实小孩子打架大人看着也是好玩，梁丘娘子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起来，尤其是看到李玖打不过李玉衡，干脆滚到一边的滴漏那里，摸了水糊李玉衡一脸的时候。 “娘子可真有闲情逸致啊！” 身后骤然出现的人声音低沉地说了一句，分明带着满满的笑意却让梁丘娘子一惊。来不及反应她就极快地跪倒在地上，沉默着用眼角余光看到那片明黄色的衣角摆动，去了两个孩子争执的地方。 “玉衡停手，不能欺负小九，这是你meimei，上次不是答应了孤要照顾meimei的么，忘记了？” 今上身后跟着殿中省的总管宫监司薄司公公，执着拂尘从梁丘娘子身边绕去今上那里，走过的时候丢下一句梁丘娘子好大的胆子，瞧着两个小主子在地上滚还敢笑着看。梁丘娘子后背瞬间冷汗涔涔，分明在温暖的屋子里她却禁不住打了几个寒颤，一时间更深地跪伏在地上。 李玉衡被李玖拍了一巴掌水，正学着她的样子准备反击的时候忽然有人来了，今上声音清越地劝她停手，话里带着一丝不悦。她父皇来了，救兵都到了看李玖还能如何嚣张。 李玉衡顾不得其他，一脚把和自己缠在一起的李玖踢开就坐起来，被司公公搀扶起来就直接往今上那里扑去，过去抱着他的腰身开始哭。李玉衡也不是被气哭了的，只是看到了今上就抑制不住自己心里的委屈，干脆抱着自己父皇的大腿哭诉起来。 李玖被踢开才回过神来，一身邋遢地起身，也不站起来就那样坐着瞪着李玉衡哭，心里却是隐隐的羡慕，想着自己的父亲什么时候出现。每次和李玉衡在宫里打架，惊动的不是今上就是太后，如果是太后倒还好说，每人都骂两句再安慰两句就好。只是在今上这里可就不那么容易过去了。李玉衡总觉得应该让自己父皇给李玖一个教训，最好治她的以下犯上的罪，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嚣张了。只是今上态度暧昧，安抚轻哄的时候顺道把李玖也哄了一遍，最后两人被哄得最厉害的还是李玖。 司公公暗中看一眼今上的神色，这才往李玖坐的地方过去，本打算拉人起来拍打拍打身上的土。只是刚打过架的李玖虽然一身狼狈，不知为何却异常执拗地不肯起来，就那样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地坐着瞪大声号哭的李玉衡。 今上叹气，对着司公公不易察觉地摇头。司公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直接跪下来给李玖打理一身狼狈的模样。方才在地上滚了许久，李玖现在可不是一个简单的狼狈能够形容的，再搭配上那小兽一般戒备的目光，当真是让人心疼怜爱。 “……没出息，就会哭鼻子！” 李玖一边被司公公整理着散乱的头发，看着李玉衡还在抽泣就忍不住嘲笑了一句。真是太没出息了，比她还大两岁的人，居然动不动就哭鼻子，她还没有哭呢！自己父亲都来了还有什么好哭的，真是丢了和她一起打架的脸。 今上看着李玖坐在地上小兽般凶狠呲牙，摇头无奈一笑，而后推开李玉衡哄了两句，就直接走去李玖坐的地方，也不理她的拒绝一把把人抱在怀里，拧一下她还在轻皱着的小鼻子。 “小九这样说你三姐，该罚！唔，不过看在玉衡欺负你的，伯父这次就不罚你了，好不好？小九可真是坚强的孩子，性子和你阿娘是一模一样……” 李玖被抱起来也不认生，直接点头说好，只是心里依旧埋怨李玉衡刚才的那一脚，想了想低头埋在今上的肩膀上，把鼻子里一股鼻水全抹在了那明黄色底色是绣纹精致的龙身上。这才算好，阿娘说了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样才算了结。李玖这样想着低头去看拉着今上衣袖的李玉衡，忽然对她做了一个鬼脸。 “圣上保重龙体，奴婢帮您抱着九郡主吧！” 司公公无奈起身，低头对着今上问一句，心里想着这两个小主子太能折腾。圣上这般抱一个不抱一个的，估计两人待会儿又要争执起来。今上摇了摇头，托着李玖的屁股往上颠了颠，一手拉了李玉衡转身就往外走。司公公瞧着三公主没有不畅快的表情，这才松了一口气跟着圣上出门。 直到圣上出门，司公公才转回了身子，去喊地上早已被人忽略的梁丘娘子起身，叹息着把人拉了起来。 “梁丘娘子也该明白了，这宫里只要是个主子，那就是咱们奴才不该看笑话凑热闹的人，哪管什么公主郡主的身份不是，总之是主子都比我们身份贵重，哪由得咱们……” （今天两更重新整理章节工程量浩大啊不过也更新了七八千希望小天使满意再重申一遍如果这三天发现章节变动请相信不是灵异事件也不是打开方式不对而是我在修改章节^=_=^勿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