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六祖转世
时间正是辰时中，晨光熹微，微风骀荡。刻有椒图浮雕、足足半尺厚的铁门大开，门上方高高架起一个小篆的‘德学府’三字牌匾，门的两侧各摆着一座万斤重的黑金狮子像。 德学府门口人头攒动，倒不是说此处十步芳草，桃李满天下。从这遍地明明赫赫的宝马香车就不难看出，大部分正连连作揖的人都是学徒的亲属，并且每个人的身份都不低。今日，德学府招生便要截止，他们来这里是为了送别即将入学的子女。而个个皇亲国戚，达官贵人，送子入府却也免不了大摆排场。 只不过与子道别是一说，趁机炫耀身份是一说，胁肩谄笑地讨好贵人又是一说了。 “亢啷——亢啷——” 随着一声声铁索碰撞，钢链拖地的钝响，一个从头到脚足足挂满七重镣铐的白发男子，跟随着一名青蓝色衣着的军官，被几名身穿黑紫甲胄的官兵押送而至。 一时间，与这四处卑礼厚币相待的场面大相径庭的一幕，吸引了近乎所有人的目光。 “人才济济的全国第一大学府——德学府，还真是宏伟气派啊。” 那军官脸上浮现出漫不经心的微笑，这般开口道。紧接着他微微扭头，乜斜着眼睛瞥了一眼身后的白发男子，话音骤然转冷：“只不过，不觉得你这只臭老鼠跟这里格格不入吗？” “那你们又为什么要把我送到这里？”披枷带锁的白发男子冷不丁地突然开口，嗓音显得很是阴森。他抬起还带着土灰与血痕的脸，闪耀着血光的深红色双眼紧盯着军官，进而冷笑一声，“觉得我碍眼的话，继续把我关在地牢里不就好了么？倒是你们那些饱食终日的刽子手，不就也有用武之地了么？” 军官听后冷哼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两名官兵将男子身上的镣铐解开，同时张口：“若不是圣上起了爱才之心，看中了你的『六祖之力』。你这种胆敢潜入皇宫，意图刺杀皇上与皇子的鼠辈又怎么会活到现在？” “……起了……爱才之心？”男子微微一怔，显然并未被告知这种事情。他活动着刚刚摆脱铁铐束缚的手腕，沉吟了一下，血红色的眼瞳中闪过一丝凶光，“喂喂，我可是想要刺杀皇上的罪人啊！就凭着那皇帝老儿的秉性，即便我有通天的本领他也未必会饶过我呢……” 说到这里，白发男子的眼睛微眯起来，“你们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燕修文，奉劝你一句，不要揣度圣上的想法。”不等白发男子说完，军官就打断了他的话。他的眼睛里涌动着对皇帝的狂热，嘴里嚼着恶毒的语言继续说道：“就凭你，不要说是圣上了，你连舔舐我鞋底的资格都没有。” 两人的对话声不大不小，周围的人也只听到了只言片语，猜不透这些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不过饶是围观者们人人地位显赫，他们也不敢随意地上前搭话。那军官的腰际挂着四个令牌，且不说其中三个令牌他们见都没见过，单说那唯一一个认识的，那也是沉甸甸的纯金虎符令牌！！据说这宝贝皇上可是只赏赐过寥寥十人啊！！看那军官心情不佳的样子，他们可不想招惹他，众人心照不宣地退开几步，议论声也被压到了最低。 军官的讥讽声传入耳中，燕修文却宠辱不惊地嘿然冷笑了两声，抬手捋了捋雪白的鬅鬙乱发，不动声色地开口：“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也太小瞧我了。既然你们把我放了出来，就是在引颈受戮，因为你们又给了我一次刺杀皇上皇子的机会。” “刺杀圣上和太子？！哈哈哈！！你不知道你这是在痴人说梦吗？”那军官突然大声嗤笑起来，“挟泰山以超北海，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圣上大人有大量，饶了你一条狗命！你一条苟活下来的疯狗不好好谢圣上开恩也就算了，你居然还妄言要继续行凶？！” 燕修文不以为意地四处打量了一下，全然不顾军官的癫狂，即便他还因遭到了非人的刑罚而很虚弱，却依然裂开嘴角轻笑一声。他那异常锐利的虎牙宛如野兽的獠牙般，打眼一看竟让人有一种他满口牙齿都是锯齿状的错觉。 这笑容让周遭所有围观者都不寒而栗地打了个冷颤。那人血红的眼神之中带有三分的邪性，就好像看一眼就会被什么神鬼邪物附体般，分外诡异。 微风鼓动着深灰色的宽松囚服猎猎作响，军官也稍稍冷静了下来，又招了招手，一名官兵会意，将两件物品送到了他的面前。 “说起来，你这条乱咬人的疯狗也着实有点意思。六祖之力吗……看样子，你的武器和法宝只有你一个人能使用，这些东西到了其他人那里不但成了废物，而且连破坏掉都做不到。” 军官说罢，颠了颠手里的刀，又看了眼另一只手托着的葫芦，接着将它们丢还给了燕修文，而燕修文也稳稳地接住了自己的宝贝，扫了一眼，不疑有他。即便他不是很甘心，他也明白这军官要想当面对付自己的话，完全犯不上耍诈。 那硕大的黑葫芦足足有三尺长，葫芦上面纹着三只正在捧酒食rou的金玟罗刹鬼，面目狰狞，让人望而生畏。那细长的唐刀则有着猩红色的刀鞘刀柄，鞘口附近有着异常精致的彼岸花浮雕，令观望者心头不禁生出一股恶寒。 “这些还你，回归正题。”军官将双手背在了身后，向前踏了两步，直视着德学府门口的牌匾，露出了一丝微笑，“在这德学府，上驷之材济济一堂，从这里走出来的学徒，不仅能力鹤立鸡群，他们对圣上也抱有着绝对的忠诚心。而圣上的意思，就是给你一次弃暗投明的机会，让你在这德学府里好好打磨一翻……” “想借助这里的人，拔掉我的獠牙，将我驯养起来？”燕修文突兀地打断了军官的话，冷笑道：“而且……上驷之材？呵！只是学着诌几句诗，挥几下刀，归根到底也只不过是学了点花架子的孱弱贵族子弟，你们真把这一群镀了层金的粪球当英才看待？我的目标是你们君主的脑袋，我没兴趣跟这些蛀虫呆在一起。再说了，你们放虎归山，难道你们不怕我拆了这破学府？我可不觉得这些贵族蛀虫能有什么本事能拦住我！” “防范措施当然有。要知道，这里的教谕，可都是从军队里退役出来的昔日将领。”军官眯笑着冷声道：“不要说是这里的武师了，就算是手执笔杆的教书先生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你击败。” “是这样吗……是这样吗……” 燕修文若有所思地绕过了军官，一手抓住葫芦嘴拖着黑葫芦，另一只手则握紧了唐刀，径直地朝德学府大门口走去。而围观者都不禁眉头一皱，这人蓬头垢面，还穿着囚服，自然是让他们这些自恃清高的贵族一脸嫌恶地退了退，自然而然地就给他让出了一条不窄的路。 “是这样吗……意思是这里的老师非常厉害咯？” 燕修文的行动让军官有些疑惑，还未等他开口问什么，燕修文就已经走到了德学府门口。右手松开了黑葫芦，接着右手轻轻搭在红色唐刀的刀柄上，倏然间刀光一闪，大门之上写着‘德学府’三字的牌匾顿时被斩成两半，掉落在地！ 四野阒然，全场鸦雀无声，包括路过的学生以及青年男子三人在内，所有人都讷讷地看着掉落在地的两半牌匾。 刀光闪过，而他的刀早已收回刀鞘之中，这一手堪称神速的斩击让学生们瞪目结舌。 “青蛇，既然你认为这里的教谕可以赢过我，那就让我来讨教讨教啊。”燕修文转过身来摊了摊右手，嘴角勾起了一丝瘆人的笑，他眯起眼睛，眼神一动：“还是说，我赤果.果地打了你的脸，你要恼羞成怒，亲自动手了吗？” “大胆之徒！！” 燕修文的话传入众人的耳中，几位身穿甲胄的官兵顿时睚眦欲裂地瞪着他，将手按在腰间宝剑上怒形于色地朝他大吼起来。 “你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吗！！” “做了什么你们看不到吗？”燕修文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就是砍下了你们引以为傲的学府的招牌牌匾。” 说到这里，燕修文用手轻撩了一下额前的白发，眼瞳中涌动着冻结的红色。 “难道说，这种‘小事’你们就忍不了了吗？只不过是砍掉了一块牌匾而已，真要论罪的话，这不是比砍掉治国丞相的一条胳膊轻多了么……” 燕修文着重咬着‘小事’二字的音，让官兵们气的顿时瞪大眼睛。 “放肆！！！” 官兵怒喝一声，拔剑就想冲向燕修文，只不过官兵的动作却被名为青蛇的军官拦了下来。 官兵见军官拦住了自己，大为不解。 “大人！那黄口小儿毁了先王亲笔的牌匾！这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啊！！” “如果说砍掉一个牌匾要诛九族，那么他所犯下的罪状足以诛九世了。” 军官沉静地讲道，只不过他的语气中也难掩一丝冷意，“从程序上来说，这个人已经算是德学府的门生了。所以这件事已经成为了德学府内部问题，我们没必要越俎代庖。” “但是，大人……” 官兵看样子还想说什么，但却被军官一个阴冷的眼神吓得将话吞回了肚中。 军官瞪了官兵一眼，而后目光阴鸷地望着燕修文。 “燕修文，你不要忘了，你现在是戴罪之身，德学府内的小矛盾还好，但如果你再敢犯下什么大错，那到时候谁也保不了你！” 看到军官没有要动自己的意思，这倒让燕修文稍有些意外。有些明眼人能看得出来，燕修文先前的话摆明了是在故意激怒军官。他见状后无力地扶了扶额头，摇摇头叹了口气。 “……也罢！我是知道的，无论是在地牢里，还是在这里，你们这些国家高层有不少人都成天巴望着我‘意外身亡’。如果你也有这个意思，我希望你能明白：不管你们耍弄什么鬼蜮伎俩，我都绝对不会被你们杀掉。总有一天我会把这个恶紫夺朱的王朝亲手毁掉！” 他不顾周围对他指指点点的围观者，自顾自地讲道。 军官转过身，不以为然地开口，“的确，我不敢，也不想违拗圣上的旨意，圣上让我送你到德学府，想培养你的六祖之力，这个任务我已经完成了。但是，只要你在德学府内胆敢表现出半点对圣上的杀心……” 说到这里，军官顿了顿，语气中隐隐带着一丝嘲讽，“不要说你是想要刺杀圣上和皇子的大罪人了，单凭你是六祖转世这一点，世界上看你不爽的人可就数不胜数。你可要小心点，别一不留神就被德学府里的师生杀掉啊……” 他的脸上带着可怖的狞笑，领着两个官兵缓步离去，“你的六祖之力，在将来可是要献给圣上的，你可千万别死了呀……” 燕修文冷哼一声，不以为意地向前走了走，可他没走几步，数十个壮年男子前前后后地走到他的身前，一个个都是凶神恶煞，怒发冲冠地瞪着燕修文，看起来他们应该是在德学府内负责巡逻的学徒吧，估计是刚才有目睹了一切的学徒通风报信了。 “小子，就是你斩落了我们德学府的牌匾！？” 打头的一个高大粗犷的男子瞟见不远处地面上两半的牌匾，怒气冲冲地质问着燕修文。 “是啊，你们有意见？”燕修文耷拉着眼睛，提不起劲地扫视了面前的数十人，这些人似乎没认出来他的身份，“我看你们，应该只是学徒吧。识趣的话就给我退下，我要见你们的老师……” “你想见教谕！？”粗犷男子眉宇之间露出了一丝疑色。奇怪，若是正常人招惹到了德学府的话，肯定会吓得屁滚尿流，或者惊慌失措地逃跑，或者哭天抹泪地朝德学府的人下跪认错。而眼前这个小子不但不惊不怕，反而相见我们的老师？这小子到底想做什么？ “你们听不懂是不是？”燕修文提不起劲地说道，将硕大的黑葫芦一掀，轻松地将它扛在了肩上，“简单点说，我斩落牌匾不为别的，就为了吸引你们的教谕出来见我，我要看看你们的教谕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混小子你说什么？” 几个人都瞪大了双眼，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一样，紧接着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就凭你也想挑战我们的教谕？” “自寻死路吧！！哈哈！！” 燕修文听到几人的话后，不怒反笑起来。 “怎么？觉得我很弱吗？”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丝阴鸷的笑容，眼瞳中的血光更甚，白发随风而起，一种宛如鬼神的威压从他的体内倏然传出。庞大的力量碾压过在场所有人，众人无不脸色惨白，原本捧腹大笑的人也顿时噤若寒蝉。 “听说你们的老师是昔日的将领？那你们听好，我既然来到了这里，就要登顶。”燕修文淡淡地说道，仿佛在叙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一般，“这里最强的学徒是谁？这里最强的教谕是谁？都给我站出来！在下燕修文，还望你们不吝赐教呀！” 他一边说着，一边再次扫视了众人一眼，嘴角勾起夸张地曲度，那让人会误以为是锯齿状的牙齿外露，让他宛如亟待孵化的恶魔般令人胆战。 “那么你们这些人，谁是最强？”